鬼差 第3章 03

三恶鬼

恶鬼在一家医院中晃荡，医院里本来就容易藏污纳垢，怨念比其他的地方重，这恶鬼显然熟门熟路，一路飞也似的吸收怨念，我在半空中，能看到它变得越来越大。但是它始终克制着没有招惹活人，也没有吞噬小鬼，简直是恶鬼中的一股清流。

不对，很可能是它的仇人不在此地，它只是为了吃饱一点，让自己更强大。

这年头，理智型的恶鬼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净化了怨念。打住，我是一个专业的鬼差，还是查一查它的来历吧。

我落到一块草地上，跺了跺脚，“土地，出来。”

土地还是老样子，慢吞吞的从地上转圈圈转出来，他似乎换了身光鲜的行头，衬衣上有绣着几枚的金色竹叶。

“默哥，今天也有麻烦事？”土地看了看我，忽然低声道：“怎么样，我今天是不是比平日帅气不少。”

“嗯，衣服换了。”我认真的打量了下，其他的没看出来。

“我忘了，默哥你的眼睛与众不同。”土地虽然是叹息，我却听出了一些嘲讽的意味。

看谁都是骷髅头这种事情——天生的、连转轮王都夸我是难得的阴眼，最适合做鬼差。早知道不跟这老混蛋交心了。

“你这身衣服肯定是有姑娘给你做的。不过像你这样没业绩没油水的穷神，跟我这种没有感情的鬼差比，也好不了多少。”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土地居然露出了诡异的微笑，胸有成竹地摸了摸下巴，“你是要问那只恶鬼吧，虽然它不是死在我这里的，但是它一只在这一带出门，目前还没出什么大乱子。”

“苏乐生？”我怀疑土地的芯子坏掉了，他还是那个天真蠢萌的土地吗？

“啊？你没事喊我本名做什么，听起来多俗气。”土地嫌弃似的摆摆手，这个动作是原装货没错。

“具体些，我觉得它理智得有些过头了。”

土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卷轴，“从附近的哥们儿手里收集到的，你看看。”

卷轴上显示的是一个名叫袁霞的女子，画像以人的标准看还算秀丽，某家企业的运营主管，死因是意外车祸。单身，经济条件不错，痴迷某位明星，买过很多该明星代言的产品，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过分的行为。家住某城某区某楼某单元某室。

“这恶鬼的死，难道有什么蹊跷？”

“没有，她出车祸是因为她自己低头看手机，一激动踩了油门，撞上一辆货车，人家司机倒是反应及时，避开了，她自己开到河里去了，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你帮我看着这里，我去她家里一趟。”

“哦，等等。你方才不是和一个女鬼差一起来的吗？怎么不一起行动？”土地装模作样地问道。

“她回家探亲了。”

我打量了一眼土地，他往后退了两步，“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替我问候弟妹。”

“她、她还没答应呢……”

我默念着恶鬼家的地址，假装没听到他那句小声的抱怨。

恶鬼家的房子在一处中高档小区，能看到湖景，屋里很宽敞，收拾得整洁，房间里有很多东西都是没开包装，单独放在一个区域，包括杂志、化妆品、光碟、台历……墙上的贴了两张海报左边是个笑靥如花，气质出众的女子，和杂志上的一样。右边是我见过的袁霞的脸，没有画像上秀美，但笑容却很自然，带着满足的神情。

两张海报虽然拍到背景的部位不是完全相同，但都有一面爬满地锦的红砖墙。右边的墙壁拍得多一些，能看到墙上挂着模样别致的绿漆壁灯，灯盖上站着一对男女的剪影小物件。

我试了下，把两人照片上的建筑补齐，发现光影明暗很有可能是同一时段拍的。

她们难道是认识的人？

我跺了跺脚，想起来高楼层唤土地有点困难，只好闭上眼睛感应房里残存的怨念，果真在垃圾桶里找到一张被撕碎的报纸。还原一看，是女明星和某男明星的婚礼照片。

信息还是不够。我飞到楼下的草地，把土地唤了出来，这位土地模样稳重，留着整齐的胡须，“大人，有何吩咐？”

“老哥客气了，我是沉默。出差撞上一只恶鬼，来查一下它的底。”我把卷轴递给胡子土地，胡子土地叹息一声，“这丫头在这一带人缘不错，那个明星是她同乡，没火起来的时候，两人经常一起在小区后面吃宵夜。后来这丫头给明星找了什么经纪人，又签了一部质量不错的电视剧，麻雀变凤凰，火起来了。女明星被别的男演员骚扰，这丫头就去找人拍照片，发到网上，男演员就收敛了很多。只不过，她们都喜欢上同一个男演员，那个男演员其实是更喜欢这丫头的。但是男演员团队和粉丝都看好女明星，所以……这丫头可能受了刺激吧。”

“哦，老哥知道袁霞的父母住在哪里吗？”

“就在丫头住的对面，平日里一家三口还常一起出来遛狗，这两天，两人都没怎么下楼。”

“女明星和袁霞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女明星最近一两年都很少来这里玩，不过她会寄礼物过来，丫头就很开心的。”

“好，辛苦老哥了。”我从袖子里拿出一份礼盒，“一点见面礼，下次说不定还要麻烦老哥。”

“大人客气了，”土地闻出里面是上好的香料，眼睛都眯起来了。他回过神，忽然抬起一只手指，“今晚是丫头的头七，不过丫头应该不会回家，她一定会去男演员家。”

“何以见得？”

“女明星住在男演员家里，她肯定要去看她最后一眼的。”

“男演员家在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

“好，劳烦您带我去一趟。”时间紧迫，我拎起土地，飞到半空，土地指点了一下方位，我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男演员住的地方比袁霞的住的小区树更多，是独立的别墅，我打量了周围的环境，觉得有些眼熟，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河面上漂流的河灯，虽然不甚明显。

既然是老地盘，我让胡子土地先回去了。

我穿进男演员的家里，屋子里的两人似乎并不像报纸上的看着那么幸福。男演员对女明星客客气气的，女明星身上竟然有怨气滋生。

男演员拿着花灯和黄纸，朝女明星点了一下头，朝房门口走去，女明星拦住男演员，“你去哪儿？”

“今天是她的头七，我总该去祭拜她一下吧。”男演员语气平稳，态度大方。

“可你已经和我订婚了，你怎么能去祭拜别的女人！”

“她不是别的女人，她以前是你最好的朋友。”

“也是你心上人，是吧。你是怕我继续在网上黑她，才答应跟我订婚，想抓住我的把柄吧？”

“她说她不爱我，我不会让她为难。至于我和你订婚，合约上不是写得很清楚，一年的合作期，互相配合宣传，一年到了，合约就中止。条件是你提出来的，不是吗？”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你都爱她吗？”女明星笑得很狰狞。

我感觉到袖子里的瓶子剧烈的颤抖，是恶鬼，她过来了！

房门被巨大的怨气撞开，门口是那只恶鬼，披头散发，衣服上的血迹都变成黑色，比我之前看到的还要狼狈。恶鬼嘶吼了一声，男演员一愣，女明星趁机抱住了他，语气变得温柔可怜，“老公，阿霞她……回来了。”

男演员拉开女明星的手，往门口走了两步，“阿霞，你有什么想说，我听着。”

恶鬼举起的利爪抖了抖，居然后退了两步，疯狂的摆头，声音嘶哑难听。

男演员没看到，女明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娃娃，娃娃和恶鬼的模样十分相似，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就要往娃娃眉心抹去。我轻轻勾了勾手指，把娃娃抢到了手里，女明星看不见我，反而奔向门口，往恶鬼的方向冲去。

我闪身挡在它们之间，但是女明星的手指径直穿过我的身体，戳中了恶鬼的脑瓜，恶鬼先前的畏缩被女明星的血激发出来，翻涌的恶意吓昏了女明星，倒是男演员还强撑着没有晕过去。

恶鬼的身体开始不受它控制的膨胀，我不能再隐身了。

“幽冥有路，人鬼殊途。恶鬼袁霞听令——速速随我回冥府。”我拿出铁锥，用小锤轻轻敲打了一声，铁锥上的紫电一闪，击打在恶鬼身上，她浑身抽搐，如漏气的气球，瘫倒在地。

“鬼差大人，手下留情！”男演员急忙喊了一句。

方才的铁锥清理了不少怨气，他清醒了不少，摇摇晃晃扶着墙壁爬起来，就要往恶鬼旁边凑，我瞪了他一眼，“你现在过去，帮不了她，反而会被怨气缠身。”

“可是，阿霞方才明明没有伤害我，她肯定不是恶鬼，大人，你是不是误会了？”

趁男演员跟我说话的功夫，恶鬼身形一晃，要化成黑风逃走，我的锁魂链从袖中飞出，把它困了个结实。

“抱歉，我没有评判她功过的权限。我只是奉命行事，要带它回冥府。”论功过，首先得查她的生死簿，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爱莫能助。

我心里隐隐觉得惋惜，正要拖着恶鬼离开，方才昏过去的女明星的身体突然爆裂。

“原来到了现在，你依然是要为她说话，是我瞎了眼。”

一层人皮剥落，露出一团狰狞的骨架，这是什么瞒天过海的邪术！

女明星叫什么来着？我赶紧回顾那张破碎的报纸，她的名字是——

“白菀心！你以邪术瞒天过海，欺瞒鬼差，现在命你速速随我回冥府受审！”

我袖子里的锁魂链才碰到它的骨架，居然被它轻轻抬手，打落在地。

我看见它叹息一声，忽然张开嘴巴，袁霞的身形开始涣散，竟是被它一口吸到了肚子里。

大意了！这玩意儿恐怕有修士或者妖怪指点，怎么专门钻空子做这等恶毒之事。

月光忽然掠过走道上的窗户，我算了一下时辰，快到子时了！

隐隐约约间，我似乎听到那个新鬼叫我的名字，她来到这附近了吗？

“鬼差大人，你的时间不多了，老娘改天再来陪你玩！”

白菀心想跑？做梦！

我拔下了头上的桃木簪，被纯正的阳气烫到，手上开始冒烟。

白菀心尖叫一声，退开房门，我紧随其后，在她跳窗的时候抱住了它，用木簪刺中了它的心脏。

我听到它刺耳而恐惧的嘶吼，然后碎成黑灰。

我看到火焰烧完了半只胳膊，胸口开始露出大大的窟窿。

我看到一盏很好看的莲花灯掉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鞋子的主人没有影子，一眨眼，就看到新鬼摘下面具，她在用面具扇风，我很想说：别扇了，烧得更快。

我快要看不见月亮了……糟了，我今天的任务没完成！

希望你能带它们回冥府。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