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风与梦 第2章 2

中岛敦在掉进井里的一瞬间，他是这么想的。

完了，要被妖怪杀了。

然后是。

居然要掉进这么脏这么臭的井水里。

那里的井听院长叔叔说，至少有五六年没有清理了。

里面已经干枯，只不过时不时会有雨水在里面积攒，然后在烈日的烘烤下干枯，随后周而复始，雨水会再次濡湿这口死去的井。

淤泥和腐烂的物质在井中酝酿发酵，有小朋友还说，见过修女姐姐把死去的猫扔进井中。

虽然最后这个修女姐姐被院长叔叔赶走了，但是中岛敦没有听说院长叔叔把猫猫的尸体捞上来。

那只猫一定还在井里，和其他东西日日夜夜纠缠在下面，一同腐烂，孕育微小生物不断成长。

他要是掉进井里，屁股会不会碰到猫的骨头？

那些没有腐烂，莹白色的骨头。

如果他有幸被捞上来的话，他的身上一定会挂满各种东西。

身上还会散发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就像死在路边野狗的尸体一样，在阳光的暴晒下臭不可闻。

然后院长叔叔就会揍他，拿着教鞭把他抽的满地找牙；作为他不听话在晚上乱跑出去的惩罚。

修女姐姐会无声的继续鄙视他。

还会悄悄的克扣他的饭菜。

嗯，也不能说是他的饭菜，因为那些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

其他孩子肯定会更加更加不喜欢他，他们甚至会围在中岛敦身边，冲着他扮鬼脸，吐舌头，然后给他起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外号。

【哈哈！中岛身上真臭！就像从粪坑里面出来的一样！】

【真恶心，我们不如向修女姐姐提议把中岛的床搬到厕所吧，没有哪里比那更加适合中岛居住了。】

【喂喂！中岛，我们以后管你叫“屎神”，如何？】

【或者…“屎亡之吻”？】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

…………

“啊……最讨厌了。”

泪水顺着中岛敦的眼眶洗礼着鼻梁，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孩童下坠的轨迹，短暂的停留在井的半空中。

就这样把我淹没吧。

中岛敦心想。

把内心中所有的孤独全都淹没，让我窒息在黑暗中。

不再等待下一个夕阳。

也不会再夜晚忧郁的看着天空。

已经…

不想再上去了…

………

【噗通！！！】

中岛敦落水了。

时间犹如静止。

……

泡沫与水浪将他层层包裹，没有想象的刺骨寒冷；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洋洋如同温泉一样的浮动感在他的四周轻轻抚摸。

“！！！”

在窒息感到来的前一刻，中岛敦反射性的屏住呼吸，猛然的睁开了双眼！

没有黑暗。

没有猫咪的骨头。

也没有传说中井下那些不可名状的生物。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

中岛敦的身体，好似坠入了无边的海洋，身体上的疼痛，还有恐惧和无措，在那片蓝盈盈的光芒下，几乎消失殆尽。

“呜！！”

孩童的大脑中宛如一瞬间开窍，他挥舞着双手奋力向上游，身体灵活的犹如一条无尾鱼。一串串气泡在他嘴边和鼻孔流出；但是他丝毫不在意，只管拼了命的向上游！

【上来。】

【上来！！】

那空灵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它似乎能够感染中岛敦的情绪。整个空间都充斥着它那洪亮而激动高昂的声音，宛如欢快的圣歌！

刹那间中岛敦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消失。

他拼命的向上游！

“哇！！”

平静的海面上，孩童小小的脑瓜破水而出！他贪婪的呼吸着海面上的空气；一头如高山上皑皑白雪的短发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泪水被那些不知名的温暖之水所覆盖，犹如母亲的手擦去了他脸上一切的不开心与难过。

中岛敦张开双眼。

那双紫瞳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瞳孔缩小。

在他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犹如海洋般广阔的平静湖面，抬头向上看，就是万里无云的晴天。

海天相接，这里犹如梦境般湛蓝的空间。

美不胜收。

而在湖面上，成千上万的书本浩浩荡荡的飘洒在水平线上，这幅景色，是名副其实的——书海。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您会怎样选择自己的生活？】

空灵的声音再次传来。

转眼间，一条木质的小船晃晃悠悠的向中岛敦驶来，船尖挤开了密密麻麻的书籍，来到了中岛敦的身边。

孩童毫不犹豫，推开自己身边的书本，滑动着水浪，双手扒上船，用力的翻船而上；小小的身体直接躺倒在船中柔软的坐垫上。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您会怎样选择自己的生活？】

那个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中岛敦安静的躺在床上，小小的胸口安静起伏。紫金色的大眼睛呆呆的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似乎要把着一幕牢牢的铭记。

不知道为什么。

他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他感觉自己异常的平静。

“人生可以重来…？”

中岛敦疑惑的说。

“可是，我的人生明明还没有开始啊。”

孩童不解道。

他还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没有经历，还有好多好多吃的没有吃过。从目前为止，一直生活在孤儿院里，这样算人生么？

【………】

那空灵好听的声音似乎沉默了一会。

【您的一切都是属于您自己的。】

【…那您愿意，和我一起开启您的人生么？】

“……”中岛敦愣了愣，孩子挣扎着从船上爬了起来，看向天空。

“…你，真的是我的朋友么？”他小心翼翼的问，语气中带着期待。

【是的，不容置疑，我们之间是最亲密的朋友，我将属于您，您将属于我；在无穷无尽的时间中，我们会携手度过孤独，趟过历史的河流，共同走向绚丽而无尽的未来。】

【也许是时间的尽头。】

【也许是宇宙的边缘。】

【但是我永远不会离开您，正如同您承诺过我的一样。】

【您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您说，如果有来世，您会放下一切，和我共同赴一场史无前例的旅程；我们将携手找到最终的真理。而在那一刻，我们将于群星化为一体…意识同宇宙融合，注视未来与过去，再也不会孤独。】

“………”中岛敦愣住了。

大海中传来了好闻的气息，那是木质的香气，混合着纸浆的绵软味。

是书的味道。

“我…见过你么？你会不会找错人了？”中岛敦自卑而又不安的问到。

那种话，真的是他这种人能说出来的么？

他会不会是找错人了？

如果他发现自己找的不是中岛敦，会不会就这样把他丢回黑漆漆的井里？

中岛敦不想回去。

可是即便是这样，中岛敦也要问出来。

如果这个声音最后发现自己找的人找错了，他一定会非常难过。

……

【我不会认错您，时间不过是障眼法，但是您的灵魂不会骗人。】

【您就是解放我的中岛敦。】

【中岛敦解放了一个世界的书，而千万个世界的书都因为中岛敦获得了自由。】

【我来找敦了。】

【敦送给我自由，我以诚挚和守信来回报敦。】

…………

……………

一个世界的中岛敦？

孩童迷茫的想，他感觉这个人说的是他，却又不是他。

【不要害怕，拿起您手中的船桨，轻轻的滑动它。】

【已经没有比您之前的生活更糟糕的事情了，生命会因为探索而更加璀璨，这个世界伟大的知识和真理会不断的升华你，洗涤你的灵魂，让你忘记悲伤和疼痛。】

【我在此祝福您，您会变得伟大而坚强，即便穿过地狱，也会面带微笑；您会摧毁死亡，扣响神明的窗。】

它的发言听的中岛敦一愣一愣的。

“我…真的可以做到么？”

他口中说的真的是未来的我么？

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做到这种事情么？

摧毁死亡？

扣响神明的窗？

【这个世界上万千生灵平凡而伟大，不试试，您怎么会知道您不可以？】

【您是自由的。】

………

………

“请带我走吧。”不知过了多久，中岛敦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

“我不奢求我可以比肩神明，但是我想去更多的地方看看，我想这个世界所有的地方都可以成为我的家！”

“我想知道更多更多的东西！”

“吃更多更多的好吃的！”

“我想不再孤独！”

我想成为一个我想成为的人，当我死去的那一刻，没有悲伤没有遗憾，我可以安静的躺在夕阳下；惬意的注视着夕阳的余晖，深情却又没有不舍的回忆自己的一生。在最后，坦然的挥手告别自己的一切。

我要改变！

孩童用力的抓起船桨，狠狠的划着水，小船嗖嗖的开始破开水面的书本，向前前进。

他说的没错。

我的一切都是属于我自己的！

我很平凡，但是我可以尝试变得伟大！

………

海面之上铺天盖地的书籍在中岛敦的前进之下自动浮开，让出了一条平坦宽大的水面。

【如您所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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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