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合作用 第49章 第49章

以为在车上就很尴尬了，没想到三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时候会更加尴尬。

姓江的女人夹在父子俩中间极力想要活跃氛围，她不断说话，热情地给许光朗夹菜，问他饭菜合不合胃口。

许光朗很想跟她说完全不必如此，因为他们以后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交集，所以这会儿他们之间还想修复关系就没可能。

大概是餐桌上这两父子之间实在是气压太低，女人终于撑不住了，饭吃到一半就借口打电话起身出去了。

许光朗和许河面对面坐着，两个人跟陌生人之间没什么分别。尤其是在听李萍讲过许河当年和他离婚的始末之后，许光朗怎么看许河怎么别扭。

许河堪堪开口：“朗朗，其实我和你江阿姨已经有孩子了。”

许光朗：“我知道。”

“你有一个妹妹，二十七个月了。”许河有些紧张。

许光朗沉默了一小会儿，出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许河一看许光朗主动搭话了，赶忙说道：“许星月，日月星河的星月。”

许星月……

默默地在心中念了遍名字，许光朗觉得许河还是挺会给孩子取名字的。他记得许河小时候跟他说，给他起名叫许光朗是因为出生前几天都下雨阴天，直到他出生那天就放晴了。

名字的寓意确实很好，但许光朗却从不觉得自己的名和命是一样的。

许河又说：“你妹妹还小，放到她姥姥家去了，所以今天没能带过来，不然你也能见见她。”

无论父母辈发生了什么事，但孩子总归是无辜的，许光朗虽然没见过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一想到自己有个妹妹将来会叫自己哥哥，他竟然有些开心。

那天在巷子里，小男孩也是那么叫他“哥哥”，许光朗记忆犹新，声音模样特别可爱。

许河发现孩子是个能够打开许光朗心扉的途径，连忙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道：“小孩学东西可快了，会说好多话，最近在长牙，一说话就流口水。”

脑补了一下小婴儿边说话边流口水的模样，许光朗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到许光朗笑了，许河以为自己说到了点儿上，乘胜追击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小孩儿可好玩儿了，等你以后跟我一样，结婚生了孩子就知道。”

许河的话让许光朗的脸霎时间冷了下来。

在他心里，许河不配提婚姻，不配提什么成家生子。

许光朗攥紧手里的筷子，冷声说道：“我和你不一样。”

“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许光朗更加坚定地说道：“我不会结婚。”

许河震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儿子，质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会结婚？这人都得结婚生子，你不结婚你要干什么？”

许光朗面不改色，说：“结婚之后和你一样抛妻弃子吗？”

“你说什么？这是你该对大人说的话吗？”

许河气得猛拍饭桌，引得周围的食客纷纷看过来。许河面子上挂不住，赶忙压下声音说：“我知道你怪我，但是你不能说这种话！”

许光朗抬起头，隔着镜片直视许河，开口说：“我当然能说。”

他盯着许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和女人结婚，因为我不喜欢女人。”

这回许河直接傻眼了，他颤抖着双唇，磕磕绊绊地说：“你、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男人，是个同性恋。”

许光朗坦荡地说道。

许河吓得直接站了起来，指着许光朗的鼻子“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许光朗看向他的眼神过于冷静，仿佛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惊人的话，这是最让许河震惊的。

他不记得自己的儿子是这样的性格，如今他看着许光朗的眼神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会害怕。

“你是不是在和爸爸说气话？”

“不是。”

“是不是因为我陪你陪的不够多？”

“不是。”

“那你说你……”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女人，只是你没注意过我罢了。”

许河目瞪口呆，转而愤怒低语：“恶心……”

听到自己的父亲这样说自己，许光朗也不恼，只是默默地站起来，对许河说：“估计您也没心思跟我吃饭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朝许河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许光朗不知道自己走后许河和姓江的女人接下来怎么样、说什么，他独自一个人默默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忽然感觉松了口气似的。

他摘掉了自己的眼镜，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慢慢地跑了起来。

许光朗一路小跑回了家，喘着粗气浑身是汗，但是心里爽到爆炸，好像久旱逢甘霖似的，打心底无法言喻的快乐。

李萍坐在沙发上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许光朗：“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跑回来的，减肥。”

许光朗坐在门口一边脱鞋一边打量李萍的表情，看起来和自己出门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很平常。许河应该没有把他们两个人在餐厅的对话告诉李萍。

也对，许河觉得这件事丢人，估计还没笑话内容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起。

李萍指了下桌上的水壶，说：“倒杯水喝了。”

许光朗听话地喝了杯水，拎着包回了房间。打开包，之前许河给他的手机掉了出来，许光朗盯着地上的手机号看了好久，做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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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机挂到二手交易网站之后，许光朗看向自己的计划表，感叹道，头一天才制定的计划，其中以为最难实现的一项竟然在制定计划的第一天就实现了。

虽说和他之前预想的情形有很大的不同，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许光朗拿出笔，划掉了“人生中一定要做的100件事”第一百件——出柜。

这个假期对于许光朗而言就像是一次全新的蜕变。

首先，他在网上查了很多健康减肥食谱以及健身的运动，每天都严格地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实施，他的体重真的从两百斤逐渐捡到了160斤，整整40斤脱离身体之后，许光朗原本发胖的脸颊瘦下来，凸显出他原本的五官，本就不矮的身高更加挺拔。

其次，许光朗挂在二手交易平台的手机几乎是秒出，一万二的成交价出手了。许光朗将这些钱存了起来，准备作为自己的第一笔学费。

最后，高考成绩下来了。

出成绩那天晚上许光朗没睡着觉，他坐在电脑前面焦急地刷新了很久，最后服务器崩溃了。还是教育局统一发布的短信发到了李萍的手机里。

听到客厅传来李萍的尖叫声时，许光朗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

李萍举着手机，激动地冲进许光朗的房间大喊：“678！出成绩了！678分！超了一本线一百多分！儿子！”

许光朗更加难以置信，他拿着李萍的手机反复查看考生编号和姓名，生怕后面跟着的“678分”是别人的成绩。

这个分数比他自己考完估的那个分数高了快40分，许光朗赶忙拿出历年招生志愿书翻看庆大的录取成绩。

去年他这个省最低录取分数是665分，还是在一本线比今年低的情况之下……

许光朗眼前一亮，讲不好自己这一次真的有希望。

填写录取志愿时，第一志愿填了庆大，第二志愿是庆大对面的南大。

数学系是庆大最好的专业，每年各省的录取成绩都要求非常高，许光朗没什么把握能录取，所以第一志愿为了更加稳妥填了计算机专业。

志愿提交之后，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某天早上，他收到了庆大的通知。

许光朗被庆大录取了，计算机科学系。

录取结果下来之后，许光朗的高中安排了一次返校，各班组织活动并拍摄纪念照。返校那天，班主任激动地站在讲台上，以许光朗的逆袭为案例对全班同学做了一番演讲。考前逆袭，一模、二模、三模到最后高考都是稳步提升，最后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这样的案例着实是励志的剧本。

许光朗照例坐在教室的最角落，无视班上同学或羡慕或赞叹的神情，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满脑子都是那天在巷子里见到的小男孩。

他特别希望能够再次见到那个只在他生命中停留片刻的人，却像无尽的光芒照耀了他。

许光朗想要再次亲口对他说声“谢谢”。

谢谢你可爱又真诚的笑容；谢谢你在在狭窄的巷子里伸出援手；谢谢你在我最绝望最低落的时候为我加油；谢谢你第一次见我却相信我的梦想；谢谢你只用了几秒就教会了我勇敢和善良。

如果有机会能够再次相遇，希望是在庆大的枫叶湖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