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合作用 第44章 第44章

无论怎么抗拒，还是依旧要面对明天。许光朗刚到学校，就被昨天的那群学生拉到了角落。

其中一个男生塞了个手机在他的手里，小声说：“里面有我号码，等会儿你做完卷子就出去把答案传给我，知道吗？”

许光朗慌张地把手机塞回到男生手里，说：“不行，这样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另一个男生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胸口，威胁道：“要不你就说你要去厕所，你是班里最老实的学生，老师不会怀疑你的。”

说完，重新将手机塞回到许光朗的手中。

许光朗还想拒绝，但看到围着他的这群男生的脸后，他不敢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手机收进了校服袖子里。

只要熬过最后几个月就好……

坐在三号考场里，许光朗看着卷子上早就做过几百遍的题型，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把卷子做完了。距离收卷剩下40分钟的时间，他紧张地坐在座位上，左手缩在袖子里摩挲着藏在里面的那个小手机，感觉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老师……”

终于，他下定决心，抬头叫了一声巡场的老师。女老师立刻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小声询问他的情况。

许光朗紧张到心脏快要蹦出来，结结巴巴地说：“老师，我、我想去卫生间……”

女老师看了一眼他桌上的卷子，点头说：“去卫生间可以，但是出去就不能回来继续答题了。”

“……”许光朗愣了下，小声说了句“好”。

他以飞快的速度跑到楼下的卫生间，把自己关在最里面的隔间，掏出手机，颤抖着双手给手机通讯录的号码发送了短信。

当所有短息都显示发送成功之后，许光朗终于松了口气，他坐在马桶盖上，把手心的汗水擦在校服上，又抬手把脸在手臂上蹭了下。

许光朗躲在卫生间等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才从隔间走出去。

还没等他回考场收拾东西，在楼道就被班上的男生给堵住了。给他手机的那个男生笑着走上来，拍拍许光朗的肩膀，满意地说：“可以啊小胖子，答案传的还挺早。”

“没想到你胆子还真挺大。”

“二模、三模也靠你了。”

许光朗被围在他们中间推来推去，这群人嬉笑着推搡着他，像是对待一个充气玩具。

“下午英语考试接着传答案啊，”那个男生笑嘻嘻地对许光朗说。

“好。”许光朗怯懦地点头，然后在男生们的笑声中，找了条缝隙钻了出去。

英语考试也是如法炮制，许光朗第一次发现考试也是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就这样，高考前的第一次模拟考试结束了。

许光朗在教室自主复习到正常下课的时间才回家，也正因为这样，今天倒是没有被提前离校的那群小混混堵在路上。

难得清净地回到家，许光朗一进门就发现屋里的气氛非常不一样。李萍坐在沙发上小声地啜泣，客厅的抽屉被翻得一片狼藉。

许光朗一惊，赶忙跑到李萍身边小声询问：“妈，怎么了？”

这一问，李萍原本已经稍有平静的情绪又被刺激到了，霎时间泪腺崩溃，掩面大哭起来。

看着自己的母亲哭得那么伤心，许光朗跪在一旁不知所措，只能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无声地安慰她。

就这样过了很久，李萍的哭声终于小了下去。她红肿着双眼，转向自己的儿子，颤抖着嘴唇说：“他把家里的钱拿走了……”

“……”

其实，看到家里这幅“遭贼”的模样，许光朗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安慰道：“也不是第一次了，没关系，钱没了可以再挣。”

李萍轻轻点头，说：“还好你爸留给你上学的钱我藏好了，没让他拿走……”

许光朗没再说话，陪李萍在沙发坐了一会儿。

“我先去做饭。”李萍擦掉脸上的泪痕，站起来朝厨房走去。

看着母亲单薄的背影，许光朗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小时候他以为只要自己选择陪着李萍，就能够保护她，就能够让她开心，却没想到，自己反倒成了拖油瓶。

因为有他的存在，李萍被那个男人嫌弃过；因为有他，李萍才会一边工作一边做着家务忙得不可开交，身心俱疲；也因为有他，家里所有的钱都要存下来给他攒学费。

许光朗都知道……

只是，现在的他，没有办法帮助自己和家人摆脱这个困境，他是个胆小鬼，不是个出色的孩子，更不是一个值得让人骄傲的存在……

可能就是因为他许河才会离开家吧……

这顿饭吃得比平时更要沉默，饭桌上时不时会传来李萍细微的抽泣声。

许光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戴上耳机从歌单的第一首歌开始循环。每天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是为自己而活。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李萍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走到许光朗的身边，一手抚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拍着他的肩膀。

许光朗摘掉耳机，问道：“妈，怎么了？”

李萍柔声说：“朗朗，你有多久没见过你爸爸了？”

“一年多。”

“你想他吗？”

听到李萍的问话，许光朗拿着笔的手顿了下，摇了摇头。

“别骗人了，你从小就跟你爸最亲了。”李萍笑了一声，然后说：“你爸说这周末想来见你，你怎么想？如果你想见他，我就去给他回消息。”

许光朗赶忙转向李萍，激动地说：“我爸说要来看我？”

李萍点头，说：“嗯，他说他有话想亲自和你说。”

“我想去。”

“好，那我给他打电话。”李萍正要走，一回头看到墙上挂了好久的庆大海报消失了，眼神暗了下，开口问道：“之前挂在这里的那张大学的海报呢？”

许光朗看了眼明显比其他地方要白的墙面，说：“摘掉了。”

“你不想考庆大了吗？”

“我觉得我考不上。”

“怎么了？”

“要考庆大至少要680分，我这几次摸底考的成绩都不到650……”

李萍皱眉，说：“今天不是一模吗？怎么样？”

想起今天在学校的遭遇，许光朗打心底感到羞耻和不安，所以他选择不作答，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李萍自然看出自己的儿子有事在瞒着他，她叹了口气，轻声说：“朗朗，你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儿？和同学有矛盾吗？”

许光朗摇头。

“儿子，有什么事儿你都可以跟妈妈说，”李萍顿了下，说：“虽然妈也没什么本事，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把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说。”

许光朗笑了下，安慰道：“妈，我真没事。”

李萍又在房间里踌躇了几秒，没再说什么，只是叹着气离开了许光朗的房间，把门掩上了。

等到李萍离开了房间，许光朗才勉强笑了出来，他很期待和许河的见面，他有积攒了一年多的话想跟许河说。

许光朗带着这样的期待，等待着周末快些到来。

模拟考试的成绩很快就下来了，就在周六的前一天……

班主任老师抱着卷子和成绩单走进了教室，把卷子往桌上一拍，严肃地说道：“这次考试，咱们班年级垫底，总分是高三十六个班里最差的！数学最低分就在咱们班！我是你们班主任，教你们数学，你们就考成这样报答我是吧？

卷子和成绩单一起发下去，你们都好好看看！”

随后，课代表上讲台把卷子抱走，在班里边走边发，直到他把试卷放到许光朗的桌子上，才不屑地“哼”了一声。

起初，许光朗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得罪人了，然而等他自己看到试卷上的分数时，他也愣住了。

62分……

一个正常的、努力学习过的高三学生，数学150分的卷面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考出62分这种鬼分数，况且这次一模前许光朗做了很多题，不可能只考这点分数啊……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许光朗突然发现，答题卡选择题的部分是空白的。

他没涂卡……

选择题一分没得。

那天考试，他满脑子都是赶紧做完卷子然后出去给那群人传答案，自己只在试卷上勾了正确答案，却没有将答案涂在答题卡上。

这时，前排的同学也将排名表发了下来。

结果毫不意外，在班上是倒数第十五名，甚至比他传答案过去的那几个男生名词还低。

许光朗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他的手在发抖，甚至眼前的镜片都有些模糊不清起来。

他不记得自己这节数学课是怎么上完的，他只知道自己一抬头，黑板上解题过程还有试卷讲解公式已经写了一大片，而他一道题都没有记下来。

数学老师拖堂把最后一道大题讲完，收拾好讲义，走出教室前说了句：“许光朗，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一个办公室集结了整个年级的数学老师，许光朗跟在班主任的身后，怯怯地走了进去，站在了班主任的办公桌前。

班主任没搭理他，先把杂乱的办公桌收拾了一下，又跟对桌的另一个数学老师闲谈了几句，借了支红笔，然后才靠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十指交叉仰头看着许光朗，说：“整个年级就你一个人没涂答题卡，你知道吗？”

“对不起，老师。”

“别跟我说对不起，留着跟你自己说吧，之前你说你要考庆大我还挺看好你的，再看看你现在这个状态，能不能上一本都难说！”班主任说到激动的地方还生气地用手扣了扣桌面。

许光朗低着头，一言不发。

班主任见许光朗憋着不说话的样子也没招儿，只能换为怀柔政策，劝说道：“老师知道你很用功，但是一模成绩你也看到了，提升不是很大，冲一下一本没问题，但是你说要考庆大，老师不想骗你，可能会比较有难度。”

周遭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许光朗推了下眼镜，愣愣地看着脚下的地面，仿佛像个黑洞将他逐渐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