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朗眼中含笑,就这么默默地盯着叶安意,直到把这人盯得发毛。
叶安意很少被人这么近距离看,更何况是他喜欢的人,他抱着安全帽心虚地左右看看,说:“谢谢学长帮我送东西,那我就先回宿舍了?”
他“巧妙”地使用了问句,心里隐隐约约期待着许光朗再说些什么,但后者只是点点头,对他说:“嗯,早点休息。”
“好。”
叶安意说完转身上楼,走到楼梯口想再偷偷看许光朗一眼,一转身发现那人竟然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他心跳加快,朝许光朗摆摆手,扭头飞也似地跑上了楼。
那天晚上,叶安意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还是魏南燕拉着他上道馆练武,比上一次的梦里要大了些,这一次他没哭也没闹,而是昂首挺胸地走向了教练,然后一脚被教练踹飞。
这一次醒来之后,叶安意特写上网周公解梦,网上说:梦见自己被人打预示着爱情方面会很幸运,如果有意中人,要赶紧争取,不然就会错失良机。
点他呢嘛这不是!
无神论者叶安意第一次信了,周公解梦上说的这些话和他心里想的、魏南燕教的一模一样。叶安意的心中也振奋起来。
天意啊!
天都要他追许光朗!
临放假一天,这天的课也没为难人,上午三四节课过去之后就解放了。叶安意把电动车留给李鹏带王燕出去玩,然后一个人往理学院走。
叶安意的姑姑也是叶子昂的姑姑,魏南燕让叶安意叫上叶子昂一起。
蹲在楼下等叶子昂的时候,叶安意闲着没事儿刷手机,点开朋友圈,看到许光朗发了一条新的动态。
9月30日:生日礼物 [很多礼物and鲜花/金色镲片拍在最前面.jpg]
“哇……”叶安意偷乐,许光朗生日当天一定收了很多礼物,但是偏偏把自己送的镲片摆在了最前面,对焦在正中间。
他想起周公解梦上说的话,心道自己既然要追人就要大胆一些。于是,他抬手给许光朗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乐什么呢!”叶子昂一出理学院门口就看到自己的小弟坐在花坛上傻乐,走过去在背后吓了他一下。
叶安意有时候觉得叶子昂特深不可测,戴个眼镜整天笑眯眯,跟自己心里那个鬼畜兔子一样渗人。
他被叶子昂吓得一个机灵,连忙锁上手机做贼似的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叶子昂眯着眼睛看叶安意,好奇地问:“和谁发消息呢?笑这么开心,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后面了。”
叶安意望天:“没、没有啊……”
“行吧。”叶子昂也不多问,搂过叶安意的肩膀亲切地询问:“开学一个月了,我忙着写论文没顾上你,还适应吗?”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着。
叶安意歪着头想了想,答道:“还好,大一刚开始上课,不算难的。”
“不愧是小状元。”叶子昂大力揉捏叶安意的脑袋,继续说道:“听说你这一个月都住校,生活还习惯吗?”
“在努力适应。”
叶子昂哈哈大笑,一点儿没有搞学术的那种学究气,反而带着些痞气,搞得叶安意有点儿“怕”他,加上先前饭桌上叶子昂跟他出柜,现在跟他哥相处起来又有那么一点点别扭。
魏南燕发了消息说车在北门口停着不往里开,叶安意和叶子昂哥俩“勾肩搭背”往北门边聊边走。叶子昂小时候几乎是带着叶安意长大的,他最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脾气好,性格软。
俩人路过球场的时候,恰巧有一群空手道社团的成员在练动作,叶子昂看到后说:“你小时候特爱哭,摔倒了要哭,考差了要哭,干嘛都哭,你还记得隔壁那个叫马壮的小孩儿吗,他说你是小哭包还追着你打回家,我三妈第二天就给你送到武馆学散打去了。”
叶安意愣了,小时候的记忆其实他很模糊的,他一直记的是自己千万般不情愿都没能抵抗魏南燕把他送去“挨打”这件事。他以为是魏南燕随性给他订的兴趣班,没想到还真是事出有因,仔细想来,自己倒是乱七八糟学了各种派系武功,真的再也没有被人找过茬,甚至还能够用自己的功夫见义勇为,帮助过受欺负的同学。
叶子昂自顾自地说:“看来你真不记得了,那你总记得四年级你晒得黝黑的时候校外的小混混来找你的事儿吧。”
这件事叶安意当然记得,毕竟事情在学校惊动了校长,在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乖宝宝似的点点头地说:“记得,我妈第一次被请家长就是因为这事儿。”
“哈哈哈哈哈。”叶子昂笑得前仰后合。叶安意小学的时候他在同校初中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全校都知道小混混以为四年级的黑皮小学生是个狠角色。
叶子昂捂着胸口说:“你那会儿在小学生中算高的,怎么后来不怎么长个了。”他低头看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弟弟。
叶安意瞪大眼睛反驳:“我长个了!我一米七三!”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唉,”叶子昂摇摇头,无奈地说:“都跟你说了别露出这种表情,会让人起歹念的。”
叶安意怔住,半天没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模样。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嗡嗡地问:“哥,你真的……也是同性恋吗?”
他用了“也”这个字。叶子昂非常聪明,叶安意笃定他一定能够听出这其中的含义。
果然,叶子昂敛起了笑意,垂下眼帘瞥向叶安意,半晌,点头:“嗯,是啊,开学那天带你们见的徐教授,就是我的恋人。”
叶安意点头,既然叶子昂愿意对他坦诚,他也应该更加坦诚一些,他说:“哥,我喜欢上一个学长。”
他觉得“同性恋”和“异性恋”“双性恋”“泛性恋”这一系列都没什么不一样,不分先后,不分贵贱,就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哪有对错。
和叶子昂说了之后,叶安意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且有种找到同伴的感觉。
叶子昂没再说什么,而是更加用力地揉了揉叶安意的头。
他们一出北门就看到了叶信泽的车子停在路边,旁边停着不少黑出租,一路上都有司机在吆喝着揽客。叶信泽坐在车上,远远地看到那哥俩,按了两下喇叭。
一上车,魏南燕就递给叶安意和叶子昂一人一跟冰棍,带着点抱怨的语气说:“再走慢点儿就喝糖水儿吧。”
叶信泽“哼”了一声,发动车子掉头,眼神犀利地瞥向车外连成串的黑车,说:“这种车子都不安全,千万别去坐知道吗。”
“知道。”
“我哥们儿说那种学校门口的车,发动机盖子上放半瓶水的都是约女大学生的。”叶信泽语气颇为嫌弃。
魏南燕耳朵尖心思快,听到这话立马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啊?”
叶信泽心道不好,赶忙解释:“我都说是我哥们儿说的了,你看你。”
魏南燕才不听,紧跟着说:“哪个哥们儿啊?知道这些的哥们儿也不是什么好人。”
“嘿,你看你说的。”叶信泽觉得自己多说多错,赶紧闭了嘴专心开车。
叶安意和叶子昂坐在后排,吃着冰棍津津有味地看戏。没想到突然就被魏南燕cue到了,副驾驶上的人回过头,严肃认真地嘱咐道:“但是有一点没错,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子昂成熟稳重我就不说了,叶安意,尤其是你,别一天到晚迷迷糊糊。”
“哦。”叶安意心想,自己哪儿迷糊了。他愤恨地抓着车子坐垫,手上突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拿起来一看,是一张喜帖,上面写着结婚的两个人叶安意不认识,但是红彤彤的喜气他沾到了。
叶信泽从后视镜看到了叶安意拿着喜帖,说:“你胡叔叔家的儿子你还记得吧,比你大两岁,十月四号要结婚了。”
魏南燕说:“四号咱们全家都得去,子昂,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啊?”
叶子昂婉拒道:“我得写论文,去不了。”
叶信泽见叶子昂说话了,问道:“子昂不小了吧,有对象没?”
“有。”
“哦呦,有对象啊!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叶信泽来劲了,说来说去都是叶家的孩子,都心疼着呢。
叶子昂推了把眼镜,笑着说:“我不着急。”
叶信泽点头:“你们小年轻怎么都不着急,我岁数大了,我就盼着安安什么时候能找个对象回家,让我早点抱上孙子。”
此话一出,车上四个人,三个人变了脸色。
叶安意没法回话,低着头牙关紧咬,魏南燕脸色一沉几乎下意识回头查看儿子的情况,叶子昂绕有深意地看着车上的一家三口。
恰好是红灯,车子停了下来,车中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魏南燕用力地拍了一下叶信泽的胳膊,忿道:“叶安意没成年呢,你说什么呢!孩子想干嘛就去干嘛,他们过日子你操什么太监心。”
“我怎么是太监心呢,岁数到了就该结婚了啊……”
“什么叫到岁数就结婚?你娶我的时候三四十岁你咋之前没结婚?”
叶信泽和魏南燕就“孩子不结婚怎么办”这件事情开启了辩论模式。
叶安意蜷在后座,脑袋靠在车窗上,行车震动的颠簸让他思路越来越模糊。叶信泽的思想太古板了,要他解释自己的性向谈何容易。
他们姑姑的画室在巷子里,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往里走。叶信泽和魏南燕直到停好车都还一直在争论刚才的话题。
远远的,叶安意和叶子昂跟在那对夫妻的身后。
未成年还在盘算怎么能让自己的爸爸接受同性恋这件事,快三十的那个陪在他身边也若有所思。
叶子昂靠近叶安意,小声问道:“三妈知道你的事情了?”
“事情”指的是性向,叶安意也聪明,一下就听明白了,他点点头。
“真好。”
叶子昂扯出一个笑,那笑容里有羡慕也有苦涩,叶安意都看在眼里。他迷惑了,反问道:“婶婶不知道你的事情吗?”
“呵,”叶子昂淡淡地说:“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以不用考虑很多,我不行。”
叶安意不解。
叶子昂继续说道:“你是被爱浇灌长大的孩子,你懂得什么是幸福,也有追求幸福的勇气。我不懂,所以我不敢试。”
这话太深奥,叶安意更听不懂了,但是他从叶子昂的神情隐约察觉到一点。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幸运能够得到家人尤其是母亲的支持,也有人在痛苦和挣扎中把追求幸福的勇气永远地埋葬在了心底。
这一瞬间,走在前面和叶信泽据理力争的魏南燕一下子高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