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练了一个周的太极剑,郭向淑觉得收获很大,和几个阿姨相处的也很不错。这不又到了周末,她今天早早就约了小年逛菜市场。中午儿子和孙子要一起过来吃饭,可得整丰盛一点。
胡春夏是被自家老妈揪着耳朵拽出家门得。如果要她说,周末都不睡懒觉,那还能算得上是周末吗?鼓着脸拖着小拖车坠在母上大人身后,胡春夏小小声碎碎念:“老爹加班要休息,老弟晚归要补觉,只有可怜小春夏,早睡早起身体好......”
“不要以为我听不到,你那嗓门儿就随我!”年蕙兰哭笑不得,自家闺女其实有副好嗓子,声音清脆明亮。但不知为啥当了两年老师后那嗓门儿年年看涨,这不,就算她压低了声音那穿透力也比别人强,隔了三两步,啥声音都还听得一清二楚。
春夏哭唧唧,快走两步挽上老妈的胳膊,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真得,早上六点半出门确实不太符合九五后的养生观啊。
大发慈悲的顺一顺闺女调皮跑出来的耳发,年惠兰觉得打一棒也该给颗甜枣儿。
“一会儿去菜场买块正排骨,给你做糖醋小排!”
原本困顿的大眼睛一下睁大,称称闪着光。自从进入五月气温高了以后,年女士提供的一日三餐质量就直线下滑了。能炖就绝不炒,能凉拌就绝不热吃。老胡家四口人每到夏天都会自然减重好几斤,胡春夏觉得和家里这饮食绝对脱不了干系。可惜老爹和老弟一个比一个怂,没人敢反抗年女士的高温不进厨房政策。
母女俩亲亲热热的挽着手到小区门口和人汇合,因糖醋小排而更加紧密的母女关系空前融洽。
郭向淑远远地就看见那娘儿俩手挽着手走过来,今天她特意戴着眼镜,就想看个清楚。没想到隔着老远却先听到了小年的声音,中间混着一道清亮活泼的姑娘家话音,亲脆悦耳极了,可堪比隔壁邓老头养得那对黄鹂鸟,脆嫩生生,像是能叫到人心里去。
年惠兰也看到了郭向淑,努力压下想往上翘的唇角,隐晦地打量了一眼自家闺女今天的打扮,稍微有点儿皱眉。T恤背带裙再加上帆布鞋,打扮的像个小孩子,配上自家闺女那白嫩嫩的小脸儿蛋,咋就那么显小呢!
三个人一见面,郭老太太脸上那笑容一下就绽放了。
胡春夏的长相一直很得长辈喜欢,再加上天生冷白皮,心形的小脸上一双杏仁眼明亮清澈,鼻子小巧挺拔,嘴巴唇线清晰,唇色不染而朱,看着就是满满的胶原蛋白,十分青春洋溢。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胡春夏一点儿都不拘束。主要是跟着年女士见过的阿姨奶奶们都太多了!
光是母上大人这几年加入的广场舞团的人加起来,没有一百怕也离得不远了。对比起舞团的那些阿姨婶婶们,这郭奶奶真算得上是矜持和蔼。
“夏夏,今年几岁啦?”
“快满二十六啦。”胡春夏自觉地换过去扶着郭奶奶,让她妈自力更生。
“听你妈妈说,你在对门十八中当老师,教学生那可辛苦,你可要注意身体呀!”郭向淑越看小姑娘越喜欢,忍不住关心关心。
“哎,您放心,我身体好着呢!能吃能睡,晚上还陪着年女士跳广场舞,锻炼的比我们学校那体育老师还勤快。”想到教体育的刘老师一个月感冒了三回,胡春夏就笑出了牙花子,不枉自己这两年陪着老妈风雨无阻跳广场舞,身体素质不是吹的,肯定碾压一群同校同事。
被小姑娘脸上的小得意逗得直乐呵,郭向淑心里暗暗打算。今天天气好,做什么看来都挺合适。
买菜的一路上,胡春夏充当着开心果,彩衣娱亲的技能用得很是熟练。把母上大人和新认识的郭奶奶哄得高高兴兴,成功的在吃中午饭时独享了一盘糖醋小排,羡煞同桌只能喝排骨汤的胡爹和胡小弟。
而另一边的郭奶奶家,午餐时间的气氛却十足冷清。
郭向淑今年七十二,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年龄摆在那里,还有几年活头确实是说不准。她和丈夫是少年夫妻,年轻的时候因为家庭成分问题,也算是遍尝人间疾苦。但幸而有良人相伴,生活也是越过越好。但老话没说错,天有不测风云,她怎么都没想到人到中年,却痛失所爱。一个人辛苦把儿子拉扯长大,也算过了两天安稳日子。之后又经历了儿子下海、创业、儿子儿媳离婚,她又帮着把小孙子带大。
退休之后,她就一直独居,前几年都住在南城那边的别墅里,儿子请了专人照顾她饮食起居。今年是丈夫整八十的冥寿,她也早就想落叶归根,所以年初就准备搬回来。青山小区这套房子是当年单位集资建得福利房,如果不是中间出了这么多变故,她和老伴儿肯定会在这套房子里养老。这些年一直请人打理,装修虽然陈旧,但郭向淑不在意,都这个年纪了,还在意什么。
饭桌上只有咀嚼饭菜的声音和呼吸声,三个人都食不言寝不语,衬托着摆满桌子的菜肴,郭向淑觉得还真没比平日里自己一个人吃饭热闹半分。
季蓝安静的吃着饭,但敏锐的神经告诉他,他奶奶一直时不时在观察他,这,很不对劲。
季远天看一眼沉默进食的儿子,又看一眼夹着苦瓜炒蛋送饭还一直没发现的老母亲,觉得今天这顿饭怕是不单纯。
最终,三个人还是安静的吃完了饭,一人一杯热茶坐在了客厅沙发上。三人各坐一边,隐隐呈三足鼎立之势。
作为父亲,作为儿子,季远天觉得自己责无旁贷,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妈,您今天是不是有
什么事要说?”
郭女士眼皮一抬,半点没有面对别人家女儿时的和蔼可亲,心平气和的刮开茶沫,直接说道:
“前年我过寿,你们俩答应了我什么,还记得吧?”
季远天心里咯噔一跳,前所未有的紧张,比做任何一个公司决策都忐忑。季蓝淡定喝茶,老季才刚过五十岁生日,论年纪论资历,他都应该顶上去。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三人之间漫延,郭向淑叹口气,脸上一下疲态尽显。没看面有愧色的儿子,转过头对着沉默的孙子,郭女士语气软和了不止一分半点。
“我和你爷爷,你爸爸和你妈妈都算早婚早育。我二十岁生下你爸,你爸和你妈二十二岁又有了你。可惜他们都太年轻了,第一次当父母当得根本不成样儿!”说到这儿,老太太犀利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横了儿子一眼,转向孙子语气就可怜得很。
“奶奶一直希望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能和你组成家庭,相互扶持着把日子过出滋味儿来,可惜你年年都有理由拒绝我。哎......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你成家立业了?”
季蓝放下手里的茶杯,抬起眼睫,说话的语气依然平静无波,只是多少带了点儿纵容和无奈。
“奶奶,一个星期前您的体检报告还在我书房放着,您身体健旺,体力更是远超同龄人。这不还练了一个星期的太极剑,听李爷爷夸赞您,说您耳聪目明,身手一流。”
耳聪目明,身手一流的郭老太太听了这话手一抖,差点儿把茶水洒出来。季远天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老太太今天的目标是她乖孙,应该没他什么事儿!
可惜,季远天这口气注定是松不了了。
郭女士风风雨雨几十年,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打发的人。孙子是颗嚼不动咬不烂的铜豌豆,这不还有根没上正的上梁吗?
力持镇定的转移炮火,老太太语气生硬的准备先拿儿子开刀。
“咳,你李爷爷就会说好话。你看这几天天气变化,我这老胳膊老腿儿还时不时酸痛呢!还有你,对,就是你季远天,我不管你在外面到底有几个女朋友,但你的继承人只能是蓝蓝!要是我知道你敢把人领回家,我,我就把你从户口本儿上迁出去!”
季蓝默默地再喝了口茶水,不得不提醒老太太。“奶奶,《公务员法》规定,公职人员不得从事或者参与营利性活动,在企业或者其他营利性组织中兼任职务。”
被宝贝孙孙冷酷无情的发言怼到墙上,郭向淑觉得这么些年自己身体还能康健至此,真的很不容易。
强压下胸口可疑的震动,季远天再一次感叹,这就是为什么明知道每次到老太太这儿要吃刮落,自己还每次必到的原因。
成功让老太太偃旗息鼓,时任泸城市市委秘书长的季秘书转向一旁假装喝茶的季总,像一个十分关心家人的好儿子,笑着询问道:“前两日听招商局的同志说,远盛有意向在泸城投资?”
季远天看了眼笑容真诚亲切地儿子,谨慎地回道:“还没正式敲定,但确实有这个意向。你今年调到这儿工作,你奶奶也准备在这儿养老,我确实想在泸城投资一部分产业,这样能多抽点儿时间陪陪老人。”
看着儿子在孙子面前这么小心翼翼,郭向淑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哎,也不怪蓝蓝对他爹和妈都不冷不热,自己要是遇到这么对不靠谱儿地父母,怕是早就和他们说再见了。
季秘书半点不为所动,放下茶杯,轻推脸上眼镜,镜片后面一双丹凤眼眸光微凉。“您说的不太客观,听说那位余小姐搬到了对面的观澜国际,不日就想上门拜访?”
郭向淑一听什么余小姐、张小姐,胸口那把火一下就起来了,刚想收拾不靠谱的儿子,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欢快的响了起来。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蛋儿......”新换的老年机音量够大,不仅震惊了季远天,连一向能很好管理面部表情的季秘书都下意识后仰,实在是音浪太强,必须暂避锋芒!
郭向淑镇定自若,熟练的接起电话,脸上神色变换的极其迅速,端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喂,您好!是郭奶奶吗?”
“唉!对的,夏夏,我是郭奶奶!”那脸上的笑容,简直像春暖花开。
“您中午吃饭了吗?”小姑娘清脆活泼的声音透过老年机响亮的喇叭环绕在整个客厅,季家父子俩难得心有灵犀,难不成老年机接电话都是直接免提吗?
“哎,吃了,吃了!夏夏找我什么事儿呀?”
“是这样的郭奶奶,今天晚上七点钟我妈妈要和青山舞团的阿姨们编新舞,就在我们小区门口的小广场上,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想请您一起去跳舞!”
“跳舞啊......可我不会呀,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一听是跳广场舞,郭老太太既有点儿心动又有点儿担心,生怕自己去不会跳丢人。
电话那边的胡春夏哈哈笑,极其认真地安抚忐忑地郭奶奶。
“没事儿,您就放心大胆地来。年女士把我都教会了,您老身手这么好,肯定更没问题地!”
“哎,好,那就说定了!到时候奶奶给你打电话。”
“好的,郭奶奶,那再见啦,一会儿见!”完美完成年女士交代的任务,春夏老师决定一会儿奖励自己一个冰淇淋。
直到被老母亲赶出门,季远天都还有点儿发懵。感觉自己记忆里那个精致讲究,严肃冷淡地郭女士已经支离破碎。忍不住对出来送自己地儿子感叹道:“你奶奶这变化太大了,这回泸城才几
天,居然就跳上广场舞了?”
季秘书白色的短袖衬衫铅尘不染,西裤笔挺,金边眼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觉得挺好。”
感觉又被高冷的儿子鄙视了,季总身心都感到疲惫,看来今天晚上的大保健必须来个全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