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瑜骤然惊醒。
他双目猩红,四肢仿佛还残留着痛感。被剥皮拆骨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他闭上眼,终于知晓自己为何会变成猫,又为何会被剥皮拆骨了。
原来,他是夏国嫡出的二皇子,一直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而他那庶兄,嫉妒他,害怕他登上九五之尊,于是联合那妖道,将他的魂魄禁锢在一只猫体内,并封锁了他的记忆。
他趁乱跑了,却受尽苦楚。而那妖道月圆之夜占卜,得知他还未死,便举国追杀他……
该死的妖道!他愤怒、不甘,大声咒骂,却发现耳边萦绕着一阵尖声的哭泣。
这声音……竟然是来自他自己?他惶恐地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篮子里,身上裹着厚重的锦被。他抬起手,入目的却是肉乎乎的婴儿手臂。
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婴儿!所以,他转世重生了?可为什么他没有失去记忆?难道孟婆忘记给他喝忘川水了?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而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下一瞬,珠帘浮动,香气袭人,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名华衣锦服的女子抱了起来。
她抱着他轻晃,“哎呦,我们瑾瑜真乖!青竹,不是吵着要和弟弟玩吗?过来呀。”
一个圆乎乎的脑袋闻言凑了过来。这是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他穿着一袭锦衣,头戴圆帽,脸蛋肉肉的,五官生得极为精致。
“弟弟,看,这是什么!”名为青竹的小男孩拿起一只拨浪鼓,咧着一张嘴逗他。
拨浪鼓……熟悉的两小儿戏马鼓面,黑色的弹丸,让傅瑾瑜不由得微微失神。他脑中骤然浮现林玉乾的面容。那个愚笨、天真的少年……真的死了吗?
“干娘,弟弟好像不喜欢拨浪鼓。”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竹儿,瑜儿上次抓周不是抓了把宝剑吗?你把桌子上那把木剑拿来,说不定他喜欢呢!”
青竹便乐呵呵拿了木剑过来,不停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实在不想再看到他逗傻子似的笑容,傅瑾瑜一把抓住了木剑。
“娘,弟弟真的喜欢这把木剑哎!弟弟以后肯定是个大英雄!”
“嗯。竹儿以后肯定也是个大英雄!”叶瑶轻轻摸了摸叶青竹的头。她的脸逆着光,神情过分温柔。
傅瑾瑜瞥了他们一眼,直接闭眼装睡。
*
风轻轻吹拂着农田,吹得禾苗纷纷弯了身子。此时还是春天,蝴蝶还在到处采着花蜜,它从田埂上,飞到小溪旁,又飞到农田边一棵小树下。树下躺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它好奇地绕着他飞行,点了点他的鼻子。
鼻尖有些发痒,林玉乾骤然醒了。他只觉头痛欲裂。他摸了摸额头,发现肿了个大包。
“我还活着?我不是被一箭穿心了吗?”死前的惨状历历在目,让他猛一抖擞,心有余悸。
他趔趄一下,站起身来,却发现……四周的景物瞧着异常庞大。他还未来得及思考,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狗蛋,狗蛋!”紧接着他被人抱了满怀,“你没事吧?吓死娘了!”
这人越抱越紧,加上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汗味,让他差点岔气。他忙掐了掐对方。
女人瞬间松开了他,“狗蛋,你掏什么鸟蛋呐!娘说了给你煮蛋吃!”
林玉乾有点懵。娘,狗蛋?这是什么鬼?他又穿越了吗?这回还是魂穿?
“狗蛋,狗蛋,你说话啊!你不会是傻了吧?”
“娘,我没傻。”林玉乾下意识回道。然而他回完之后,惊呆了。这奶声奶气的声音,竟然是他的?
他蓦地抬起手臂,发现手如藕臂,戴了个极小的银钏子。他又往下瞥了眼,腿也短短的……这具身体应该不超过五岁。
“哎呦呦,没傻就好,没傻就好!都怪二丫这死丫头,叫他看人,也不知道怎么看的!等会回去,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来,娘的心肝宝贝呦,娘背你回去。”
心肝宝贝?林玉乾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抬头望向女人,或许是他太矮,看她就像看一座巨山。她穿着粉色的粗布衣衫,头发用一根木簪高高挽起。她是鹅蛋脸,生得眉清目秀,但肤色却有些暗沉、发黄。
她蹲下身来,声音骤然温柔,“狗蛋,快上来呀!”
林玉乾巅着小短腿,爬上了她的背。许是头还有些疼,加上山路颠簸,他不一会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入目的是一座红砖青瓦的大院子。院子正前方是主厅,左右侧各有五六间屋子。
他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便见一名包着青色头巾、满脸皱纹、斑点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跑了出来。她口中啊呀叫着,“哎呦,我的心肝呀,你没事吧?”
“娘,狗蛋没事呢,就摔了一跤,不碍事。”
“什么叫就摔了一跤?”老妇人大腿一拍,“他这么小,万一摔坏了怎么办!?”
她猛地拉住林玉乾的手,左瞧右看,“哎呦,狗蛋,快告诉奶奶,你摔着哪里了?”
“奶奶,我没事。”林玉乾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现在只是个幼童,不能说太多。
“真没事?”
“没事呀!我不疼呢!”
老妇人闻言,这才放下了心。她敲了敲拐杖,去屋内揪了个小女孩出来,将她逼至角落,怒目相视,“你个死丫头,谁让你把弟弟放出去的?”
小女孩约莫只有六七岁,黄瘦黄瘦的,勾着身子,唯唯诺诺,“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洗衣服,没看到弟弟跑出去了……”
“叫你看着弟弟,你就是这么看的?幸亏狗蛋没事,不然我非得扒了你的皮!”她狠命揪了小女孩一下。
“啊疼!”小女孩满脸泪花,“奶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你还有下次?”
“不是……奶奶,我错了,我错了!”
“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就罚你今晚不准吃饭。”老妇人说完又对女人道:“翠兰啊,你之前不是说要卖了大丫吗?我看呐,大丫比二丫还乖些,要不把二丫发卖了吧!”
“娘,不要卖我,我会乖乖的!”二丫闻言,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向苗翠兰,紧抱着她的大腿。
林玉乾闻言心骤然一紧。让这么小的姑娘来照看幼童?这些大人在想什么?而且,“他”现在安然无恙,她们都想把小姑娘卖了,那倘若“他”死了呢?他已不敢再深想。
“娘,不要卖姐姐!”林玉乾拨了拨苗翠兰的头发,奶声奶气哀求着。
“好好好,不卖不卖!”苗翠兰瞥一眼二丫,也有些不忍,对老妇人道:“娘,二丫平常还挺乖的,而且她年纪太小了……”
“行。那听你的。但二丫下次要是再犯事,就一起卖了吧!”
苗翠兰道:“谢谢娘。”
她将林玉乾背进屋子,放在床上,然后叫了大丫过来,叮嘱道:“大丫,我去喂猪,你看好弟弟!桌上有红枣鸡蛋,等会喂弟弟吃点!你可以吃两个枣,但要是偷吃了蛋,我剥了你的皮!”
“娘,我不会的……”大丫缩了缩脖子。
林玉乾打量着大丫。她看起来也只有七八岁,头发枯如干草,乱糟糟扎在脑后,身上裹着件粗布的、腋下带两补丁的衣裳。
她五官十分清秀,但脸色暗黄,下巴尖得像锥子,门牙也缺了一颗,说话有点漏风。
“大姐。”林玉乾叫了她一声,便开始旁敲侧击,打探消息。
原来原主姓黄,名黄玉书。刚刚那个老妇人,便是黄玉书的奶奶,也是黄家的当家人。大丫只知她姓刘,不知道她具体名字。
刘氏生了五个女儿,两个儿子,五个女儿早已嫁出去了,两个儿子中,长子已去世数十年,只留下寡居的长媳和三名孙辈。
而次子,则是原主的父亲,名叫黄金榜,妻子是苗翠兰。二人生了五个女儿、两个儿子。
长子名叫黄玉文,年方八岁,去镇上进学了。而幼子正是原主。原主是刘氏最小的孙儿,又从小聪明嘴甜,因此刘氏十分溺爱他。
至于原主的五个姐妹,名字十分随意,就叫黄大丫、二丫……黄小丫。为什么不是黄五丫呢?或许是因为听起来和乌鸦相似,不太吉利。
林玉乾叹一声。看来他的的确确又穿越了,还穿到一个异常重男轻女的农户家里。
“弟弟,怎么了,你饿了吗?”大丫见他叹气,忙端起桌上的碗,背对着他,偷偷捻了块红枣,塞进口中。红枣的甜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大丫满足一笑,然后转过身,用勺子小心翼翼舀起鸡蛋,“弟弟吃蛋。只能先吃一小口,不然会噎着。”
“姐姐吃!”林玉乾转过头,“我不喜欢吃,姐姐吃。”
“不行,弟弟,娘说了只能你吃。”
林玉乾眨眨眼,“我不说你不说,娘怎么会知道?”
“可是……”
“反正我不吃!”林玉乾屁股一撅,在床上躺尸。反正他现在只是三岁小儿,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
“好吧。那我吃一半,给你留一半。”
“我不吃,你吃完,不然我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