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变成植物人以后还要打工这件事 第14章 第13章 平平淡淡的白天

第二天上午，神殿里轮到阿普莉尔“跑外勤”。她和另一位正式神官在城里跑了几个由神殿npc负责的日常任务，顺便见了几个自己设计的人物，和他们谈了谈心。

这些npc都是她自己一点一点描绘出来的，他们的故事也是自己亲手编写的。和他们互动的时候，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果然，比起一天到晚咋咋呼呼不按常理出牌的玩家们，还是自己设计的npc们看起来顺眼一些······

至少他们不会突然拉住自己，用伪装出来的虔诚表情说：“这位小姐，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我希望能跟你讲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主’，克苏······”【注1】

阿普莉尔还挺喜欢神殿的任务的。尤其是她身为见习神官，负责的任务比正式神官轻松得多——大多是信徒们在祈祷的时候留下的一些简单朴素的请求：

“我的花园总是有好多虫子，药水和偏方都不管用，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该怎么办？”

“我的猫咪生病了！请救救他！”

“我妈妈这两天什么都吃不下，说是想念小时候野草莓的味道······但是现在这个时候要到哪里去找到能入口的野草莓？”

“我们路边的水井塌了，请来的匠人修到一半，要我们多付二十个铜板······请问这个价格是合理的吗？”

“我把妈妈的项链丢了！但是我想不起来丢在哪里了······能不能帮我回忆一下啊！最好能在今天中午吃饭之前来，拜托拜托！”

······诸如此类。

玩家们在等级达到能够进行大额交易、接取高级任务、加入冒险家协会之前，基本上也是从做这些“跑腿”的琐事开始的。

当然啦，大多数人在做这些任务的时候都会有些不耐烦，因为他们更喜欢热血沸腾的战斗，而不是听市民们啰里八嗦地重复自己遇到的问题、或者花几小时找猫遛狗拔杂草。

但是，对阿普莉尔而言，这些其实还挺解压的。

她接收到的任务大多不是特别紧迫，她也没有必要和玩家一样赶时间，完全可以慢慢解决。

阿普莉尔的态度不急不躁，向她求助的市民们也能平静下来，在她的引导下有条有理地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充满信任地等待结果。

耐心是很重要的。

在进行任务的时候，阿普莉尔也会和npc们聊聊天，尝试一些没有仔细设定过具体回答的对话，检查一下有没有漏洞。偶尔还会遇到一些好笑的对答，也挺有趣的。

而且这位见习神官基本什么任务都能做，哪怕是遇到“我的屋顶破了！”或者“我家鸡舍倒了！”她也能给自己刷上一层【疾速】，开始帮着一起砌墙。

哪怕需要近距离观摩施肥现场，也只要记得手动打上马赛克、顺便削弱自己的嗅觉感知就好了。

一般完成任务以后，npc还会给“隐藏奖励”，一般是一些味道不错的水果点心。

这些零食吃下去以后不会带来任何增益，【饱食度】也加的不多，但是“味道”的确是游戏中能够还原出的最好的味道了。

为了帮助玩家们树立良好的人生观价值观，幻梦游戏公司可谓煞费苦心（？）······

能够在城市里四处逛逛，实在是很舒服。路上遇到市民求助，去凑个热闹、解决以下问题，也是不错的调剂。

这种时候阿普莉尔通常极其“佛系”，心平气和到背后几乎能升起光环。

一个现实中还是植物人的倒霉蛋，能够在游戏中四处奔波，也是一种幸运。

要是玩家们不要老是想着怎么撩拨npc就好了······

阿普莉尔啃着游戏中的虚拟西红柿，这样期望着。

到了下午的时候，阿普莉尔的任务基本都完成了。

市场一如既往的热闹。经过一次酣畅淋漓的讨价还价，【辩论】技能达到Lv4的见习神官买了几只又红又大的苹果，又从摆小摊变魔术的老爷爷那里换来了几粒糖。

然后，她脚步一转，拐向了一条略微有些阴凉的小巷。

这里有一扇矮小的、比路面低了半截的木门，因为有一半高度在路面之下，所以光线不是很好，有些不起眼。这处居所距离阳光灿烂的市场仅仅几步之遥，却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阿普莉尔轻车熟路地顺着泥土和碎石组成的台阶一路向下，在门口站定，抬起手敲了三下门。

斯拉德城的市场区域有几条不起眼的小巷，其中一条住着一个叫安娜的小姑娘。

最近，阿普莉尔每天都会来给小姑娘送苹果、削苹果。

即使不是轮到自己当值，阿普莉尔也会找个空，带上苹果去探望她。

门开了，但是里面站着的却是一位男性青年。

是个玩家······

阿普莉尔默不作声向后退了半步。

“是你呀！阿普莉尔。”

房间的主人安娜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跑过来，右边的腿稍微有一些跛。

她面孔上的伤痕几乎已经痊愈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暗藏在眉毛、眼睛与嘴唇之间的恐惧依旧挥之不去。不过，她重新换上了那条红色的小裙子，头上还戴着上次阿普莉尔送的樱桃缀子发夹。

安娜有些拘谨地对玩家微微鞠躬，然后带着阿普莉尔进了门。

看起来是因为安娜跑得慢，这位玩家就代替她开了门······这样想着，阿普莉尔暗暗地打量起这名青年。

这位玩家给自己捏了一张相当普通的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能说是平平无奇——这样“随便”的脸在满大街帅哥美女的游戏里反而不多见。

不过，这位玩家有着一头棕色的、质感偏软的头发，还有一双颜色稍微浅一些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比较温和。

这名玩家的游戏昵称是“快递小哥”。

阿普莉尔知道他。他应该是一个喜欢跑日常的休闲玩家，游戏论坛里的生活区、休闲区和日常任务攻略当中经常能看见这位“快递小哥”的身影。

他也是这么多玩家里，唯一一个几乎每天都来给安娜送苹果的······

嗯，这个小伙子还不赖。

阿普莉尔不着痕迹地查看了一番这位玩家身上的日常任务历史记录，用一种老母亲似的眼光评价道。

安娜身上有一个日常任务，叫做【每天给安娜送苹果】。

任务内容很简单，和任务名称一样没有新意，就是单纯的送苹果给安娜罢了。

任务奖励也很简单，每送一次苹果得到【30点经验】。一天只能得到一次奖励，也就是说就算一天送了三次苹果，也只能得到【30点经验】。

唔，与其说“简单”······不如说这奖励少的过分了，因为幻梦的游戏中，玩家的等级除了能够解锁更高级的任务之外，对玩家各项能力没有任何加成，而且其他的日常任务基本都有【50点经验】起步，还会有一定的金钱奖励。

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安娜的剧情稍微有一点让人揪心，来送苹果的人不少。

但是很快，大家就忘了这件事，没有人再来安娜这里了。

有的玩家不信邪，认为这种看上去没啥好处的日常任务底下指不定就有什么隐藏任务。

于是在论坛里出现了一个每天“打卡”的帖子。

最后那位坚持“打卡”的玩家发现，连续两个星期每天送一个苹果之后，会跳出来一个大致写着“安娜对你十分感激”的框，并得到【安娜好感 20】，觉得这应该就是最终奖励了。

但是这对大多数玩家来说根本没有一点用处——安娜长得不算漂亮，年龄也太小，而且也没有任何获得装备道具的渠道。

她只是负责引出一条普普通通的任务线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居民npc罢了。

虽然说不少玩家有“打卡”癖，但是【每天给安娜送苹果】这个日常任务，真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可以拿。

拜托，这可是要每天都送啊，而且还一天只能送一次，而不是一个游戏日（*游戏日：游戏中的“一天”，通常比现实世界的一天短）！

再说了，苹果不要钱的吗，把铜子儿攒起来、早点买把厉害点的武器装备不好吗？

安娜笨手笨脚地去泡茶了。阿普莉尔看着她的背影，袖子一捋，准备把自己带过来的苹果和玩家带来的苹果一起削了。

“快递小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问：“为什么要削？”

苹果连皮吃不好吗？

问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对npc说这种话有些蠢，简直像是在过家家的时候问玩偶怎么才能做出好吃的蛋糕一样。

于是“快递小哥”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决定当作无事发生。

阿普莉尔没有注意到“快递小哥”多到溢出来的戏，简单回答道：“削了好吃。”

当然，任务当中只要送就好，削不削无所谓。作为创作这一段剧情的人，没有人比季月更清楚，即使是隐藏的最深的任务里，也完全没有说过要削苹果。

但是——苹果总是削了皮、去了芯子的吃起来舒服些，对吧？

阿普莉尔熟练地削好了三盘苹果。

见习神官的家政技能的级别可不低。

安娜已经泡好花茶、端到了当作茶几的凳子上，现在正有些缩手缩脚地坐在褪了色的椅子上。

阿普莉尔相当自然地把苹果一盘一盘端过去，递给房间里的另外两人。

“啊？我也有？”

“快递小哥”本来因为来了个不熟的npc觉得有些尴尬，想等一会儿再找个借口溜走。没想到这个npc给自己也来了盘苹果，还顺手插上了一支叉子。

······呃，这样好像也不错，干脆吃了再走？

安娜稍微给阿普莉尔和“快递小哥”互相介绍了一下，然后就缩回去不说话了。阿普莉尔对“快递小哥”点了一下头，说了句“你好”，也没了声音。

“快递小哥”觉得自己尴尬症都要犯了。

总觉得嘴里的苹果突然就不甜了······

小安娜呀小安娜，你倒是稍微再讲几句啊，这样我超级尴尬啊！

这时候“快递小哥”又回忆起安娜之前活泼的性格，突然觉得稍微有些难受。

啧，都怪那个人渣，不，是npc渣！数据渣！

对安娜来说简直就是飞来横祸啊。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这个剧情，对小姑娘来讲真是够残忍的。

虽然那个混蛋已经被玩家们的和平主义铁拳制裁了，但是安娜却没有办法从阴影中走出来。

“快递小哥”有一点沮丧，愤愤地插了几块苹果塞进嘴里。

啊，糟糕，苹果快吃完了，吃完以后我该说点什么吗，但是坐着傻等也好尴尬啊······不，会对着npc犯尴尬症才比较奇怪吧······

阿普莉尔对空气中弥漫的尴尬完全不在意。

反正我只是个“没有感情的npc”······

她慢悠悠地喝了点茶，然后开口对安娜说：“茶很棒，少了茶点可惜了。下次我带一点材料来，我们做个苹果派吧。”

安娜的眼睛稍微亮了亮，但是那光芒很快又暗淡下去了。

她低下头，小声说：“嗯······好。”

阿普莉尔在心里叹气。

【安娜在遭遇那件可怕的事情之后就出现了自杀倾向。即使她是完全的受害者，依旧会不断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犯了错。

【如果连续两天没有人给她送苹果，她就无法停止回忆自己遇到的事，会不断厌恶自己、被绝望压垮，最终在第三天的凌晨自杀。】

这就是季月写下的剧情中，通往BE的路线。

而唯一阻止这件事发生的方法，就是连续三十一天，都有人来送苹果。

然而，从任务开启到现在，还没有到三个星期，还会经常来送苹果的玩家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了······

玩家们每天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忙着磨练技巧、拯救世界。测试阶段结束前，玩家们抓紧时间想要和大部队拉开差距；正式开服之后，玩家们迫不及待地离开新手城市，向功能更加齐全的城市进发。

没有多少人有时间救一个“没有用”的npc。

阿普莉尔稍微有些不甘心。

考虑到网游不像单机那样能够读档重来，她已经把原本的要求放低了，将避免BE的方法改成“安娜活到第32天”。

这么多玩家，总有几个会闲得无事做，发发善心陪小姑娘唠嗑的吧。

只要每隔一天有任何一个人来送一次苹果就行了啊。

结果到了最后，除了自己之外，也仅仅只剩下一个人会记得。

想到这里，剧情的编写者歪过头，看了“快递小哥”一眼。

这个玩家此刻正露出疑惑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蠢兮兮的：“嗯？苹果派？”

任务里只说要苹果来着。苹果派也可以吗？

这难不成是啥隐藏条件吗？难道吃了苹果派，安娜就能够恢复以前的无忧无虑？

“快递小哥”有一点点心动，用热切的目光看向阿普莉尔，犹如一个好奇宝宝。

阿普莉尔被他过于热切的目光盯得稍微有些不自在。

他大概在想是不是会有什么特殊任务线吧······毕竟，每个玩家都是“隐藏任务爱好者”。

一般来说，阿普莉尔特别厌烦那些总在自己周围晃来晃去、成天想着能不能撞上什么独一无二的任务的玩家们。

不过，阿普莉尔对于眼前的这位“快递小哥”的印象还不错。因此，她并不介意稍微给他一些特殊的“优惠”。

“只是可惜最近没有看见好的蜂蜜，要是有金针蜜蜂的蜂蜜就好了。”她这样说道。

“快递小哥”下意识问到：“苹果派里加蜂蜜？好吃吗？”

······唔。和我想象的反应不太一样啊······阿普莉尔眨了眨眼，回答：“当然。苹果本身的甜味不太够，但是用糖浆的话味道总是差一些。”

“快递小哥”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阵，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表示自己能弄到蜂蜜。

我喜欢他（这样的玩家）！阿普莉尔心想。

游戏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与安娜道过别之后，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安娜家。

“快递小哥”摆了摆手，打算和阿普莉尔道别，然后找个“住处”下线。

这时候，这位套着npc壳子的编剧轻轻喊了一声：“快递小哥先生。”

玩家疑惑地看着她。

阿普莉尔从自己的布兜里掏出一个护身符，递了过去。

“送给你。”

在遇到比较可爱的玩家时，阿普莉尔绝对不会吝啬。

“快递小哥”接过护身符，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这个npc和自己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谢谢你。”阿普莉尔没什么表情地道谢。

“呃，不客气——”玩家条件反射一样地回答，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小安娜的事吗？你是她的朋友？”

阿普莉尔略微低下头，没有正面回答。

一定要说的话——我应该是她的仇人才对。

毕竟，让她遇到不幸的人是我，让她感到痛苦的也是我。

是我冷酷地在他们命运的分支中添上悲哀的结局、又任性地要求毫不知情的玩家去拯救他们。

是我一边反感玩家们过于功利的作风，又利用这一点，引诱他们去达成自己心中的Happy Ending。

“哈哈，这是我应该做的啦。”“快递小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么简单的心愿，能帮忙的话我还是会帮忙的啦。我也希望小安娜能早点开心起来啊。”

阿普莉尔依旧沉默着。

“快递小哥”觉得尴尬的气氛死而复生了。

阿普莉尔重新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说道：“祝你得偿所愿。”

然后略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属于神职人员的告别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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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豆的强力金手指群】

[黄桃罐头]：你居然给他加幸运的护身符啊。

[凉凉刀片精]：四季豆！你怎么了四季豆！不是说好和我一起向玩家发刀片发到地老天荒！为什么要背叛我！

[四季]：冷月同学请稍微收敛一点。再叫一声四季豆我马上爬起来打死你。

[凉凉刀片精]：哈哈，我们都希望你早点好起来呢。

[凉凉刀片精]：话说，我真的觉得，你什么都不要做、等着安娜触发死亡剧情。那些玩家被刀片扎得滋哇乱叫、上蹿下跳的样子肯定很有趣。

[四季]：你是魔鬼吗。

[砂糖罐子]：你是魔鬼吗！

[黄桃罐头]：你是魔鬼吗！

[凉凉刀片精]：没错！我就是魔鬼本鬼。颤抖吧！

[凉凉刀片精]：Happy Ending仿若过眼云烟，唯有悲剧永流传！

[凉凉刀片精]：再考虑考虑吧！

[四季]：不要弄错顺序了，我是因为玩家总是达成BE所以才喜欢看他们一片哀嚎，不像你这个恶趣味的家伙，你就只是单纯喜欢看别人跳脚！

[砂糖罐子]：没错没错！四季写的剧情虽然扎心，但是归根结底其目的在于唤醒人们内心深处的美好！在这个情感丧失的时代，玩家们对游戏没有共情，总是过于功利冷酷！我们要做的就是，带领他们发现世间的美好！！！

[四季]：······

[黄桃罐头]：······

[凉凉刀片精]：······

[砂糖罐子]：你们都被我感动了吗？

[黄桃罐头]：伊啊，伊啊，发糖、发糖······【注2】

——聊天成员[黄桃罐头]下线——

——聊天成员[凉凉刀片精]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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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就是那个特别有名的段子：“这位先生，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我希望能跟你讲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主，克苏鲁。”

这个梗一般会配一张章鱼拉住潜水员的图。

最早据说是来源于克系神话恶搞音乐剧《摩门经》唱词。

【注2】

同样是克系神话梗，邪神的“名字”当中有一半和发糖谐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的主角大多变成性格不讨喜的家伙。

可能是因为我变得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吧hhh

老师似乎总觉得我们很闲······

一周差不多五篇小论文，两篇听写翻译外加一次pre。快挂了。

这网课啥时候是个头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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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3章 平平淡淡的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