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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复志异 第54章 生死两茫茫(三)

作者:史泼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0-08-16 19:55:24 来源:文学城

两处惊魂

“客人要船?”一个船公见来了生意,将手中烧饼连啃三口揣进怀中。

那客人点头,扔给他几贯钱。

这客人正是逃出院子的彭子伯。他怕有人跟随便没有往长干里去,而是找了淮水上的小船休息。那船公数了银钱将船拨离岸边,彭子伯盘膝而坐才要闭目养神,乌篷外进来一个提灯的小姑娘。

“客人可要人?”

彭子伯刷地扭头,手中匕首暗暗握紧:“什么?”

小姑娘映着灯火瞧见他模样,口中讶了一声,道:“小郎,奴家,奴家伺候小郎?”她本一个河船女,却因年岁小还不惯这事,见了彭子伯这等好样貌更免不了心生羞愧,扭捏起来。

彭子伯方才反应过来,腾地面如火烧,却又没有应付过,只好冷硬道:“不用。你下去。”

小姑娘举着灯这下不知如何是好,船已离岸,一时半刻下不得船。她怯声道:“你勿恼,要下船去还要待到了岸口,我不搅扰便是。”她又小心问道:“你,你要留灯吗?”

“不要。”彭子伯恶声恶气,不想他那饿了一夜的肚子更是响亮,接连鸣叫三声,一下子破了威严。

小姑娘嗤一声笑出声,近身向他走来。

“你干什么?!”彭子伯如避蛇蝎,只见她将灯挂在篷上,蹲身坐下,从腰腹上解下一个布包,包袱敞开,内里是一枚枚剥好的菱角。

小姑娘将菱角推到他跟前,道:“先吃这,艄上有鱼,我做给你吃。”

彭子伯真饿了。他瞧着那雪白鲜嫩的菱角咽了咽口水,却没动。小姑娘似是知他面薄,先一步转身出去了。

船艄上船公见她走了出来,愣了一下,狎道:“哟,怎的出来了?不弄?”

小姑娘不答,只朝他要一尾鱼张罗饭食。那船工见她没成生意便直搂抱上来,道:“不若你伺候伺候我,往后,我不要你的份钱。”

小姑娘忙推开他,拿话应付。那船公见她不答应却也不敢硬来,他口中骂骂咧咧,直追着她到灶火旁,小姑娘烧火剖鱼,那船公竟半跪到船帮处,紧挤着她,褪下裈子朝河中打起了手铳。不多时他粗喘着,一股股浓腥都打在河中。恶声朝她道:“这鱼可好吃,河沿上千条船,哪条都喂得。”

她不敢应声,垂头造饭,几滴泪珠悄悄落入鲜红鱼腹,轻轻盖上锅盖。

不大会儿小姑娘端饭进来,彭子伯闻得那鱼香,连下了三碗糙饭。他身上不剩多少钱,便丢手全塞给了她,却见她双眼红肿的厉害,显是哭过。

“你怎的了?”

小姑娘摇头,接过银钱,艾艾道谢。她不愿出去,又怕彭子伯轰,只好朝他央求:“小郎,我呆这儿行不?”说着眼圈红透,忙添上一句:“我啥也不干。”

彭子伯戒心重,却没那么独。他迟疑地点点头,小姑娘千恩万谢。

河水清幽,朝阳希升。

两岸睡醒的鸟儿争相叙话儿,掩在秋日瑟缩的树木间叽叽啾啾,显是小瞧旁人不知它们藏在何处。不早起的人亦不知,清晨树下,最是繁扰时辰。

彭子伯听而不闻,他的思绪回到了那院中。

昨夜之行虽没查出钱梨白的去向,可也着实叫他震惊,以至于他流连在那床边竟不舍得离开。若非反应及时,差一点便叫人抓住了。他见到了那总在睡觉的、据说是他娘亲的女人。莫老头割开她的肚子,她流了很多的血,很多的汗,他几乎担心她已死了......

如果他是她的孩子,那么,他也是这样生出来的吗?

船身拱岸,晃动几下,不知不觉已靠岸了。

彭子伯出来一瞧是个苇子曳曳的荒僻河滩,纳闷船家怎挑了这样一处靠岸,却也没有多想。

船公随意捡一块烂木板撘在那泥河滩上,朝彭子伯道:“客人这儿上岸吧,咱要驳头了。”

“别去。”小姑娘一下抓住他的手臂,面露惧色。

彭子伯提防起来,但他也不怕,从容走向河岸。小姑娘紧紧跟着他,临了抬脚,却被船公一把拽回船上。他一脚踢翻那烂木板,船篙一撑,转眼离岸已渐三丈。

彭子伯踌躇片刻便向岸上走去,他事觉蹊跷,却并不想多管闲事。没成想刚蹚了几脚河泥,芦苇丛中竟无声息地游出一只窄船,船上跳下三个汉子,不由分说便向他抽刀砍来。

他立时明了,那船公是个“引子”,专干这杀人越货的勾当,想必正在哪处等着分赃。

彭子伯奔波一晚又胸中郁闷,三人正撞上他的晦气。他连匕首都没有掏,徒手夺过一人兵刃,三刀六洞,只听扑通几声,三人坠水,已是解了世间一切烦恼。

他跳上那窄船瞎撑一通,不几下弄得小船打转,荡离原处。然而果不其然,此前那船就停在不远处,船身正剧烈晃动,哭喊之声传来。彭子伯面色如煞,他撑不走这船,所幸此处水浅,掂量船篙又觉得够长,他便干脆执篙用力一撑河底,身子腾空,轻飘飘跃到船上。

篷里,船夫已将那姑娘衣衫撕扯净了,他双手的手指比他那鸟儿物还粗实,暴躁地掰饬着她的大腿,将那腿间挠出道道血印。

“嘿,出来。”

船公大骂:“别搅叱老子好事,你们他妈待会儿的!嚄!”说话间他又被她踢了,兜手便掴了小姑娘一掌,她闭眼尖叫,拼命抓他的头发。突然小姑娘只觉手上劲道一松,她回过神,手中还抓着船公头发,他却已头身两分,热血如暴雨从那断颈中喷淋而出,将她头脸肚腹浇了个通透。

彭子伯提刀矗立,抬脚将那尸首踹进水中,扯过她手上人头,蹴鞠般一脚踢飞。

啊!!!!

芦苇摇曳,惊鸟齐飞。

彭子伯是赤着上身回到驻隙间的。他不会撑船,也不能在原地逗留,只好把衣裳给那小姑娘穿,靠她把船撑到了岸边。此时已近食时,他旁敲侧击的问伙计有没有人找他,伙计摇头,却告诉他王家来人说是侯爷病了,把东家接到了他们府上。彭子伯不大高兴,但也没显出什么,只说自己天下午还要出门办事,打发伙计上街买了二斤肉包子。

一宿波折无功而返,他思忖着今晚再走一趟,最好,最好把他那娘亲,一并带走!

他把铺子里的事料理完抽空便去了乌衣巷。王府中却不平静。

王廙的身子每况愈下,昨日吐血已惊动了王氏族人。王少逸把他领进屋,彭兮象正坐在床前看着王廙。他昏着,面色浮白两颊凹陷,原本精壮的身躯像整个塌陷了一大圈,竟是面陈死气。彭子伯心中着实诧异,没想到只半年多未见,竟成了这幅模样。

彭兮象见他来了怕吵到王廙便出屋去轻声叙话。

“儿子,世将这几日......不大好,我在这里留几日,店肆里的事你自己行吗?”

彭子伯转念一想,他夜里正要出去,爹爹不在,更便宜行事,便道:“怎地不行。”

彭兮象欣慰地点头,捏捏他初见棱角的脸,道:“比爹爹强,往后爹爹不管事,你来,可成?”他这个便宜儿子真是长大了,十六七岁该说门亲事,成个家。一转眼竟已十多年,到了该走的时候。

梨白,我们该走了。可是梨白,我该怎么办?我要到哪里去找你?我要一个人活下去吗......

“爹爹?!”

“什么?”

彭子伯惊惶地抹他的眼睛,彭兮象才知自己落泪了。他忙笑道:“无事,无事,想起你大伯当年说我什么都不会,就知道玩儿。我不如我儿。”

彭子伯心疼,他抱住彭兮象的脖子,发誓般道:“我去找他,爹爹,我帮你去找他!你不要难过。”

“成!不难过,我们一起找他。”彭兮象心中感动不已,少年发短心长,竟然安慰起他这个当爹的。他点点头,少年将他拥得更紧,那怀抱有力,充满了温暖,又微微使人疼痛。他似安慰他又似安慰自己,道:“总有一天能找到的。总有一天。”

不大会儿王少逸从屋里出来,彭兮象便拍拍彭子伯,两人才从伤感中挣脱。王少逸来说这几日都请了道场祈福消灾,叫彭子伯住在府中参礼,消消晦气。彭子伯哪有这闲心,他心里时刻惦记着晚上的事,便推说肆里没人不行,辞出了王家。

晌午过后,王廙缓缓醒来。屋中有人在轻轻说话,他坐起身透过床帏朝外看去,见彭兮象和一个少年在桌边习字。浮光掠影间,王廙以为见了当年的自己正与他并肩伏案。片刻,心中明白那是自己的侄儿少逸。而彭兮象在这儿,尽管他神思恍惚,心却安定了。

彼时他尚是青葱少年,在帐中央求他写字,他亦如此刻这般,拿人逗趣,却能将心得对他说得清通简要,通俗易懂。他永远记得初次见到彭兮象字迹时的情景,每个字都叫他心惊肉跳,像人生中遭遇不可重现的奇迹,这使得他的不告而别,也变成‘奇迹’对他的疏远,当场激怒了他。接着便是第二次,他仍旧不告而别,在简上留了“勿念”二字。勿念,勿念,叫人此后再没能忘了他。

兮象总是不告而别,家人、挚友,他和钱梨白两人自成一体,仿佛从不为谁停留。忽而,王廙惊讶于记忆中的细节,他想起了很多事。

那座古老的不囿苑,想起彭存对他的怨怼;想起郭子玄说他们相识了半辈子,还有郭三指说的十年未见;最清晰的,则是彭兮象掉了一半的假胡须和他那四十多岁的妻子......那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时光飞夺,有人老朽有人长大,大家都变了,唯有兮象一如当年模样。

王廙思及此,心中卷起惊涛骇浪。

“兮象?”他唤他,急于印证心中所想:“兮象?”

彭兮象听见他的叫声来到床榻前:“醒了?可还好?”

王廙没有回答。他正用眼睛描摹过彭兮象的面容,他的脸上只有因微笑而起的纹路,皮肤细致白皙,唇瓣丰润,口唇四周和下颌连青须都没有,紧致又光洁。最不寻常的是眉眼,浓墨绵延的眉下那双漆瞳依旧清澈,黑白分明,有如率真永驻。

王廙想起王粪土曾问他彭宅里是否有神仙,当时他是何等的嗤之以鼻?

他镇静问道:“兮象,我还不知你的生辰。”

彭兮象讶然,一蹙眉,心中升起戒备。他的眼睫低垂下来,一边思忖着王廙的话意,一边按以往的说辞道:“我不知。我小的时候流落街头,后来遇上了梨白。”

“存哥曾说你家世代住在不囿苑,你流浪过?”

“啊,那,那是我哄他的。”彭兮象搪塞:“小时候,也赶上打仗,我和家人,便走散了。”

王廙日日琢磨彭兮象,太熟悉他那直来直往的性子,如今这样不敢看他,大约是真的在骗他。

王少逸撂笔,凑过来道:“彭叔,那子伯哥哥呢?他生辰是何时啊?”

彭兮象这下真的不知道了:“你子伯哥哥没说过。”他尴尬道:“我这爹,当得不大好。”

王少逸这才想起彭子伯是在战场上捡来的,他自知失言,便不敢接茬说了。

三人被无形的压抑气氛所困,彭兮象便打岔道:“子伯大了,我想着,该给他结门亲事。”

“哎?!”王少逸立时道:“不行!没人配的上我子伯哥哥!”

彭兮象一下被他逗笑了,只觉少逸纯真可爱,他又感慨道:“哎,少逸是好孩子,有你做兄弟是他的运气。”

王少逸不禁夸,免不了又脸红心跳。他也奇怪,为何彭兮象一夸他,他就不好意思,只得呵呵呵傻笑,遮掩羞怯。

虽然王粪土叫膳夫备的饭菜都是王廙平日爱吃的,但王廙的胃口十分差,彭兮象和他一块儿用饭他也没多吃几口,反倒劝彭兮象喝了不少酒。

“你喝,”王廙知他已养成了酒性,道:“不用管我,我不馋酒,你想喝便喝吧。”

彭兮象叹口气:“唉,幸好你不像子伯。勿叫他知道。”彭子伯管他酒管得可严实,一喝多,第二日少年准摆脸色。

王廙剧烈咳嗽一阵,彭兮象紧张地撂下了酒壶,趋身去为他拍背。王廙摆手示意无事,喘息片刻消停下来,嘶哑道:“你以为他不知?要不把少逸支走,现下他早来管你。这小哥儿俩可是一条心。”他颇无奈,又想惯着他:“你这呆子。”

彭兮象眯着眼,呵呵笑起来:“哎,有时真不知我两个谁才是当爹的。”

王廙突然握住他的手,朝他道:“兮象,你我,你我结为兄弟可好?与我一道,你想如何就如何,我,我想照顾你,待你好!”

“世将?”兮象还在琢磨他话中意思,却见他来抱自己,心中大震,一时间竟不知做何反应:“世将,哎,你这是作何?”

“别离开我,好不好?当年我十六岁见你你便是如今模样,”王廙扑在他身上,紧紧攥住他后撤的手,似是豁出去般道:“我知你大约不是常人,修道也好神仙也罢,我不问!我只想跟你在一块儿,我会比钱兄待你更好!此番我许是活不长了,若是再不叫你知道我的心意,怕是我死也难......”他说得太急切,刺激得又大咳起来。

“你胡说什么!”彭兮象双眼圆瞪,慌乱得不知所措,王廙是知道了什么吗?还有这死不死的......他心中惊恼,却又顾忌他的身子不敢把他掀翻,推了几把没推动,只好待他咳过这一阵。

王廙浑身脱力,见他不再抗拒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他断断续续地说:“这不是胡说,我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这伤怕是早已死透了。那时幸亏没伤了你,只是害了闫硃。我下去,该给他赔罪。”

“世将,别说了,”彭兮象受不住了,若说赔罪,该是他。不是为护持他,他们两个都会无事。他忍着泪道:“是我害了你们。”

王廙摇头,道:“从兄要我节制荆、豫二州兵马助他起事,这是掉脑袋的勾当,我不愿。”他朝他笑一笑,道:“可若是为你,我甘愿。”

这一刻,长久的迷失和彷徨令彭兮象非常想向他坦白自己的过往和身世,但他还是忍住了,对他而言那代表着对另一个人的全然交付,他做不到以诚相待,便不能骗自己,更不能骗他!这份深情,只有辜负。

“我没什么好。世将,”彭兮象轻轻推开他,惨然道:“我没什么好......”话了,抽身站起,风一般夺门而出。

“兮象!兮象!咳!”

王廙声嘶力竭,咳得肺都要脱口而出。彭兮象躲在门后心急火燎,连忙叫王粪土进去看着,惶惶然回了自己的那间厢房。

是了,世将已是而立之年,少年时便已和他相识。他太大意了。

可世将怎会生出这种心思?彭兮象百思不解,胸中郁闷。自从离开梨白,他周遭的一切好像都乱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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