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高门内院,戌时三刻,皇子府。
一名与李炎曦长相有七分相似的男子坐在书房内,开着窗子正在读手里的《贞观政要》,外面夜风拂过,将烛火吹得忽明忽暗,好在他也不是在认真读书,只是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就停住不动了。
正当他打算吹灭烛火回房休息时,突然听到天空传来一阵鸟鸣,高亢嘹亮的尖锐过后是婉转低吟。
男子立刻停下了动作,不但没吹灭蜡烛,反而又多点燃了两根,然后敲了敲窗子,发出“扣扣”几声。
随后只觉一阵风袭来,烛火明灭间地上已经站了一名黑衣男人。
“参见大皇子,属下是来替王爷送信的。”
黑衣男子正是李炎曦派来送信的暗卫之一阿九,此刻双手抱拳行了个礼,随后从胸口掏出掏出一枚信封,双手奉上。
方才看书的男子,也就是李承曦,接过信封,随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没什么架子地说道:“还是老房间,今晚在府内休息一晚,待明日我和舅舅回信后,你再回去。”
阿九低头应了一声,随后便消失在了房间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此刻的李炎曦正在帐篷内给皇帝写奏折,他最讨厌这种事,每次打完一场仗都要写一封战报上去,麻烦。
可为了手底下那帮将士能不白打仗,为了能让他们加官进爵,即使麻烦他也得忍。
洋洋洒洒写完了奏折,李炎曦站起来抻了个懒腰,看了看时辰,觉得时间尚早,便跑去了李子梁的营帐商量下一步行动。
自从银子晚上和他一起睡以后,他就没让人再随便进来过。
李子梁他们已经聚集在一起了,都知道李炎曦要写奏折,谁也没去打扰,只是私底下先讨论,等李炎曦来了再拿主意。
“这次匈奴的十万大军都折在咱们手里,赛罕回去后匈奴单于肯定会对他失望,接下来出战的可能是穆德乾喇,三王子阵营的得力干将。”王昂对于皇室争斗这种小道消息永远是最灵通的,趁着李炎曦还没来,他赶紧跟他们讲了讲自己知道的,“据说穆德乾喇和三王子穹斯有一腿,听说他们还有个私生子,如果不是穹斯的王妃太善妒,他就纳妾了。”
“真的吗?那他们的私生子谁生的啊?”胡飞汀好奇地问道。
以前他们和穆德乾喇打过仗,对方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那体格子能装下两个他,比贺州还要莽。
他们想象了一下穆德乾喇那种身材的人生孩子,不禁一阵恶寒,画面太美有点不敢想象。
“穆德乾喇生的。”李炎曦进来替王昂回答了问题,并非常善良地告诉了他们前因后果,“穹斯在宴会上喝醉了酒,把穆德乾喇当成了自己帐篷里的人给强上了,虽然就那么一次,但就是怀上了,孩子今年都十三岁了,好像叫那喇,太阳的意思。”
“王爷怎么什么都知道得这么清楚。”贺州挠挠头,对李炎曦的崇拜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什么时候你们能掌握一个像我这么庞大的情报网,什么时候你就也能当王爷了。”李炎曦心情好的时候会跟着他们一起调侃。
其他人摇摇头连忙说“不敢不敢”,李炎曦也没理会。
“但是我还有个问题。”隔了许久,何予安突然说道。
“嗯?”
李炎曦在看书案上的地图,上面有刚才李子梁标注的痕迹,他看得认真,听到何予安的问题也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穆德乾喇那么威猛,穹斯就算再身强体壮也是个养尊处优的王子,虽说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可我还是不相信穆德乾喇是下面那个。”
“所以说嘛……”李炎曦抬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些都是据说,传闻而已,真正的事实,有时候是颠倒的。”
何予安抓耳挠腮,似乎是在思考李炎曦这句话的可信度,但是又不敢再次发问,便打算有机会自己去调查调查。
“行了,先收起你们的好奇心,传令下去,明天下午向子午城进发。”李炎曦对李子梁标注的重点比较满意,他拿过一旁的毛笔在两个地方做了记号,一个是哈森城,另一个就是匈奴的京都——康特巴。
“匈奴现在还能出来应战的,包括老弱病残才三十万,赛罕回去后一定会失势,四王子摩虔获盖又不会让穹斯一个人在单于面前表现,所以穆德乾喇能带出来的兵力肯定不多。”李子梁道。
王昂:“子午城比较容易攻破,匈奴如果被逼急了肯定会放弃子午城,全力守护哈森,因为哈森一旦攻破,那康特巴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贺州:“所以穆德乾喇很大可能会被派去守住哈森,那么子午城内很有可能……”
贺州没说的话胡飞汀给他接上:“而我们的探子也报告说,子午城内现在乱作一团,百姓四处逃散,并没有兵力把守。”
“是吗?”这些早就在预料之内,李炎曦负手而立,神色淡淡道,“那正好,告诉将士们,明天攻破子午城,匈奴怎么对待我们的,就怎么还回去。”
匈奴人在边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看见好看的青年男女就要掳回去强.暴,甚至有的当街就拽住人行那苟且之事,有不从者就几个人一起按住强上……看见值钱的东西更是直接抢走,看见某家卖吃食的店铺也是进去一顿放肆,不给钱不说还一顿打砸……
从前李炎曦他们没来的时候,边疆百姓过得苦不堪言,匈奴人个个都善.骑.射,人高马大,普通百姓根本抗争不过。
守军也是不得力,虽然没有串通外敌,但也是无所作为,直到李炎曦他们来了才结束这种苦难。
所以李炎曦这话一出,他们都沉默了,却没人反驳。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有时候以暴制暴才是解决问题的王道。
回到自己的帐子,银子正在整理床铺,见李炎曦回来,叫了声“王爷”,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瓶金疮药,让他坐到床上别动。
之前和赛罕打架的时候李炎曦左肩受了点伤,有铠甲挡着根本不妨事,事后他也没觉得疼,都不记得受伤了,还是银子提醒他才想起来找军医的。
军医说定时抹药就行,不用包扎。
李炎曦不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连药都不想涂,不过看银子这么上心,他也就不说话了,难得有个博取同情的机会,得好好利用才行。
临睡觉前,银子还嘱咐他要小心点,别压到伤口,李炎曦不甚在意地答应了,依旧将人搂在怀里,正好撞在受伤的那一侧肩膀上。
“你……你听没听到我说话呀。”银子着急地推开他,又不敢用力,只能用语言宣泄不满。
见他有些恼了,李炎曦急忙顺毛,在他后背拍了拍,像哄孩子似的说道:“听到了,只不过刚才在想事情,所以没注意到。”
“在想什么?”
“在想阿九应该已经把我的信送到了。”
京都,朝堂之上,左相与右相对“今年选秀应不应该进行”而针锋相对了起来,两人一向不和,每次针对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时其他臣子都不敢吭声,有时候就连皇帝都插不进去话。
两人的争吵已经到了白热化,眼看就要动起手来,皇帝实在受不了这两人的唇枪舌剑,连忙让田顺德喊了“退朝”,随后拂袖而去。
左相陈若语和右相何庆轩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白眼,然后冷哼一声,各自从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因为上朝的时候李承曦给过暗示,所以陈若语下了朝从家里脱下朝服就偷偷去了大皇子府等候,而李承曦则是去了永和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一向不喜陈皇后,若不是当年先帝执意要皇帝娶陈若微为正妃,现在她的侄女也不会到现在还只是个贵妃。
因着不喜陈皇后,所以连带着陈皇后生的两个嫡子也不受太后待见,皇后仙逝,李承曦与李炎曦在宫中的日子便越发不好过。
李炎曦自幼去了边关还好些,李承曦没搬出宫之前可是没少在太后面前受气,因此两人并不亲近,只在每月请安时才会见面。
在太后跟前说了几句客套话,又去太医院转了转,李承曦才出宫回府。
陈若语将李炎曦寥寥数语的信拍在桌子上,怒斥道:“这个死小子,写信从来报喜不报忧,也不多说几句,回回就这么几句话,等他回来我非要训他不可!”
李承曦微微一笑并未附和,提笔给李炎曦回信:
一切安好,勿念。
太后亦好,然近有不寐,食亦无味。
你有心悦之人,吾甚待其状,但不知当与你欲聘其奁,然不必担心,吾断不吝。
不知你是否受伤,吾与舅舅甚是担忧。
帝既与汝选王府之位矣,图皆成,当遣人送往过,有何不乐可密告之,吾窃为汝改。
你放心,尔欲之,兄必与汝。
放下笔,陈若语看了看他的回信,不赞同道:“你别太惯着他了,他说喜欢的人我们还没见过你就同意了?还想把他的王府偷偷改了,你看你最后一句话,像话吗?”
李承曦将信放在干燥的地方,理所应当道:“我可是就这一个弟弟,他要什么我当然都满足,再说他去边关一走就是这些年,好不容易回来了我自然要好好补偿他。”
陈若语怒其不争:“若他想要那个位子呢?你也给?”
“他想要我就夺下来送给他,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李承曦眼底冰凉,不把陈若语的话放在心上,这世间能入得了他眼的,少之又少。
皇位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他是嫡子又是长子,自古立嫡不立庶,皇位他可以主动不要,但绝对不能拱手送给那几个庶子。
皇位只能是他和李炎曦的,皇后的位子也只能是他母后的。
嫡庶有别,尊卑也有别,其他人,无论是谁,想拿不该拿的东西,都要付出代价。
李承曦脸上还是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只是眼神突然阴鸷了许多,连带着他的笑容都变得愈发诡异了起来,看得人心里发慌。
他与李炎曦都随了陈皇后的长相,一颦一笑都像极了逝去的皇后。
刚才他那诡谲的表情,有那么一瞬,让陈若语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妹妹复活了。
李承曦的笑容只维持了片刻,很快他就将信装好召来了阿九,陈若语也随后告别,心里不住叹息,若是妹妹还在,一定不希望李承曦变成如今的模样。
可惜造化弄人,皇家无情。
“唉。”陈若语纵使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想起刚才临别时李承曦的警告:“我就这一个弟弟,所以绝对不允许有人伤害他,相信舅舅和我一样,都是最疼他的。”
陈若语不禁又叹了口气,孩子大了管不住了,更何况还是从现在深宫中摸爬滚打没有母亲照拂的孩子。他也只能拼了老命辅佐这兄弟俩,希望李炎曦不会让他失望。
李炎曦:好不容易你上心一回。
银子:平时光顾上肾了,哪有工夫上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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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