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和平坊 第68章 一段梦的终结

对于石之水的临阵倒戈，伊玛尼其实并不意外，更何况经过这些时日，「四余星」已经全部降临于世，少了几个负责人，对计划的实施来说也是不痛不痒。引路者已经准备就绪，他现在要做的，是让附身于不同躯壳的「四余星」汇聚于一处，而位于箴丹国境内的图伯特是个很好的选择。

作为地球上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图伯特的高山两侧分别坐落着人口最多的两个国家，在这里打开异维的通道，让灭世者降临再合适不过了。毁灭带来恐慌，而恐慌经由人们传播后，又会导致新的毁灭，一举多得。

巴拉特的湿婆本就有着毁天灭地的威能，而箴丹国的“创造计划”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由于箴丹国并不存在灭世神，伊玛尼便实行了造神计划——神的诞生源于人们的信仰，他命令罗罔在箴丹国的土地上散播寂灭的投影，也就是那些会同化一切的水泡，以此来唤醒人群对毁灭的恐惧与敬畏。

遗憾的是，作为外国人，他似乎并不了解箴丹国情。面对压迫与威胁，箴丹的人们从来不会妥协让步，而是会选择与之抗争到底。曾几何时的安南战场上，敌人为了恐吓参战的士兵而播放那些已死之人的声音，没想到士兵们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士气大振，打得敌人仓皇而逃。

任何杀不死我们的，都将使我们更加强大。

总理办公室内，年轻的领袖看着桌面上的文件，心思却在方才宋终人的那番话上。「□□司」称遏制寂灭投影的方法已经寻得，那么他也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怪物成不了人类么……但是人类，很轻松就能变成‘怪物’。”石之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已经收集了全国人民的信仰之力，手臂上那些来自应龙的纹路正在发光。

石之水气沉丹田一声低喝，璨金的光芒自他的手臂延展开来，迅速笼罩了全身。光芒之下，一片片金黄的龙鳞浮现在他的皮肤上，两只修长的龙角从前额生出，挤开了他额前的碎发，以一种优美的弧度向后弯曲延伸，空悬在头顶。

等到男人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龙的眼睛，仅仅一个眼神，就能将山峦夷为平地。他满意地抚摸着身上的鳞片，从桌面上随意拿起一支笔，那支笔在他的手中迅速变成了一根开满花朵的枝桠，然后，花叶迅速凋敝，枝桠随即成为了枯木，并在他的手心里化作灰尘。

“不愧是应龙的力量，超越了鬼怪与神祇，集创世、造物、湮灭与一体。”石之水将手里的木灰一扬，瞬间出现在了箴丹国国土的正中心，他的身边云雾缭绕，祥云瑞彩间似有龙吟。他俯瞰着祖国的大好河山，心中只是一想，金光弥漫的结界便从国土的边境升起。

“有了这股力量，外敌若敢来犯，必叫他大败而归！”

他隔绝了外部的危险，却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内部悄悄发生。都乱流早在回归人群的异常记忆里动了些手脚，那是一句咒语般的催眠，此刻催眠已被他激活——「永远不要相信非人的存在」。

在看到领袖变成半人半龙的模样后，人群崩溃了，既然领袖都不是正常的人类，那他们呢？被催眠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怀疑——怀疑自己，怀疑他人，怀疑身边的一切。人们不再相互信任，社会的齿轮自然而然地停转，现在，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推力，就能将所有人推向崩溃的边缘。

“哈哈哈哈，有意思，这下某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咯，本大人人美心善，就让我来加速你们的灭亡吧！”说着，都乱流轻轻转了转手中的「四虺镜」，通过它在所有反光物体上布下了一个小把戏——从现在起，任何人看到镜中的自己，都会变成怪物的模样。

至此，信任彻底不复存在了。

「和平坊」的众人一周前就已经回到了箴丹国，这七天以来他们都在为了遏制水泡扩散而四处奔波，终于在今天，水泡附近的时空已经被肃安羽用安祖的力量全部冻结住了。肃安羽对死了多少人和救下多少人并不关心，此时，他只想把赖在自己身体里不走的家伙赶出去。

“你可以走了吗，我的老祖宗？”

“虽然我们同为神鸟，但严格来说我并非你的祖宗，我觉得你可以叫我哥哥。”

“……我真的受够了。”

“可我还没攻够呢。哈哈，刚学来的，互黏网真是太有趣了。”

“是互联网……”无语、无力、无奈，他已经不想再纠结这个几万年前的老东西是怎么接触到网络的了，但凡跟他搭上话，他总能整出些新花样。

“对了，跟你们一起的那个女孩呢，她怎么不见了？”

虽然安祖只能借肃安羽之口说话，看上去就像是在说单口相声，但回到正经问题时，众人还是严肃了起来。

“她说自己很累，先回D市了，有什么事吗？”

“我预见了，她有血光之灾。”

目黑繁一眼就看出他并没有说谎，他连忙掏出手机拨打了王语施的号码，结果只听见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

“你别乱用我的嘴开玩笑啊。”

“他并没有开玩笑，语施她可能真的遇到麻烦了……老张，你能用契约感应到她的位置吗？”

“感觉不到……国内很安全，她或许是戴上了某种屏蔽装置。”张正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焦虑的神色，他自我安慰的谎言就连自己都不太相信。

契约感应的屏蔽装置并不存在，感应消失只有一种可能。

“各位，没时间休息了，跟我来。”

众人沿着王语施离开的路线一路奔走，不一会儿便被一堆围观人群挡住了去路。听到人群的心声后，目黑可以确定她就在这里，于是三人奋力挤开人群，来到了围成圈的最里面。

地上躺着一个被乱刀砍死的少女，虽然她的面容已经被毁坏得难以辨认了，但他们还是认出了少女手中那颗被她死死握住的槐树种子。

他们来晚了。

从黎凡特回来时王语施就抱着这颗种子哭了一路，没想到现在死亡却降临到了她的头上。

不，她本可以不用死的，是「序曲」害死了她。

“看看谁来了，这不是「罗睺」吗？我是「紫炁」，紫气东来的「紫炁」。”人群中，一个浓妆艳抹的高挑女子走了出来，她的手中拿着一柄老式烟杆，嘴里吐着绛紫色的烟雾说，“一个早该死去的人终于回归了尘土，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三人没有理会那个女人，张正走上前去跪在了少女身旁，女人想凑过去，却被肃目二人一同拦了下来。张正伸手抚上少女的脸颊，帮她阖上了未能瞑目的双眼，身上的怒气几乎肉眼可见。

察觉到了男人的异样，围观的人群——不，应该叫做被「紫炁」控制的人群纷纷掏出砍刀，不怀好意地摩拳擦掌。

“你的噩梦结束了，好好睡一觉吧，语施。”

“嘀咕些什么呢，你们别听他废话了，给我上！”女子一声令下，人群瞬间躁动起来，他们将砍刀高高举过头顶，劈头盖脸地就要往中间的三人砍去。她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毕竟还没有人傻到亲自钻进包围圈，不过这倒也给她剩了不少麻烦，就让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尝尝苦头吧。

女人猛吸了一口烟，自在得意地吐着烟圈。她给那群人的砍刀，可是人鬼通杀的武器，想要依靠非人的自愈能力接住它是不可能的。

“锻冶的钢铁，回到烈火的熔炉；鞣制的握柄，回归密林的树木；神智归于清醒，愤怒归于平静！”少年的口中吐出远古的律令，他的眸中流光弥漫，一拥而上的人群被安祖的力量停滞在了半空。

女人舒展的眉头渐渐皱起，她很快便明白了现状，悻悻道：“那个独眼老头可没说过还有这种对手，这个世界的神明已经不存在了才对，你是什么东西？”

“我凭什么告诉你？还有，不要每次都用我的声音说这么中二的话！”

“自言自语？哦，我明白了，你的身体里躲着一个不敢见人的胆小鬼吧？罢了罢了，今天先玩到这里，我们四个总会齐聚的。”言毕，女人朝着目黑繁抛了个媚眼，向后一跃跳入了传送阵中。

「紫炁」对人群的控制已经消失，肃安羽也解开了时空的停滞，张正一言不发地跪在少女身旁。突然，他仰天长啸，然后一拳头砸向地面，在水泥地上留下了一个带血的凹陷。

但此时的三人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来不及哀伤了，因为人们已经陷入了信任危机，即使没有被控制，那群人依旧向他们举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