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耳畔回荡着厚重的呼吸声,身侧,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他,此时此刻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陌生。近在咫尺的危险气息令肃安羽寒毛倒立,他也想挣脱对方的怀抱,可是这种冲动却被本能压制了下来,脑海中的声音劝诫说——违逆,意味着死。
可是那名红发男子似乎并不这么认为,深紫色的眼瞳中倒映看二人的身影,他的视线明显越过了两人的皮囊,投射在更深层的某种东西上。男人挑了挑眉,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这就是「四余星」之一的「罗睺」?看上去很一般呐,是因为容器太弱了么……刚才那一招勉强合格吧,希望你们能让我尽兴。”
活音刚落,凌厉的剑光紧随其后。宋终人手里的单刃直剑的中轴线上发出了眩目的光芒,他双手握持剑柄,将剑身竖于眼前,而后双臂张开,那柄长剑竟从中轴线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柄更加轻薄的双持剑。这一系列的行为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换作以前,肃安羽绝对看不清红发男子的动作,但经历了「绵延乡」的特训后,他的眼睛已经能够跟上这瞬息之间的变化,在利刃触及身躯前向后一跃,顺利躲开了攻击。
落地后,他焦急地往身侧望去,看到了揪心的景象——只见目黑繁伸出右手接住了长剑,刀刃与手掌接触的地方血肉翻滚,利刀融化着掌心的皮肉,同时,敞开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在这破坏与修复的角力中,二者的实力不相上下,僵持片刻后,宋终人收起了嵌于血肉之中的那一半剑刃,欲将分开的长剑合二为一。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许轻敌了,「罗睺」好歹算是灾厄的引路者,就算依附于虫豸之上,也能让被附身者实力大增。更何况,这位引路者似乎在有意偏袒被附身的虫豸,毫无保留地将力量让渡与他。
不过凡间的身躯怎么可能承受住这般灭世的力量呢?果不其然,没等宋终人再次出手,目黑的眼耳口鼻处全都流出了汩汩鲜血。看到这一幕后,肃安羽心头一紧,他顾不上悄悄准备绝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目黑身边。宋终人并不打算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横握长剑挥砍而去。
“噗——”剑刃切割血肉的声音响起,肃安羽张开羽翼想要抵挡攻击,这是情急之下做出的错误判断。他的羽翼根本无法阻挡「消念钢」制成的长剑,宋终人砍下他的翅膀就和切割纸张一样简单。
后背传来的剧痛让他冷汗涔涔,眼前的人却像是呆滞住了,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七窍流血,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荡平”。
愤怒、恐惧、不甘、懊悔一股脑地涌入了肃安羽的脑海,化作一声怒吼:“罗睺,我不管你是什么来路,但你如果害死了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们想要毁灭世界也好,屠戮人类也罢,这些都与我无关,把他还给我,否则,我不介意跟你一起玉石俱焚!”
弱小者的愤怒是如此的无足轻重,目黑繁体内的罗睺甚至没有抬眼看他一秒,依然操纵着这幅身躯,只想灭杀那个狂妄的红发男。
为此,他需要补充一些能量。
于是,他一个闪身来到了遍地尸体的高台上,高台的木桌下,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他就是之前侥幸逃过一劫的资本家。血肉横飞的场景显然已经将他吓傻,他蜷缩在阴影里,牙齿直打颤,殊不知自己的好运已经到头了。
意识被操控的目黑一把将资本家从桌下扯了出来,后者还没来得及求救,一口獠牙便撕开了那人的喉咙。他用双手擒住那人的身子,贪婪地吮吸着喷涌而出的蓬勃生命,不消多时,目黑身上的伤口就好得差不多了。
牺牲者再度增加,宋终人胸腔中的怒火难以压抑,一改原先轻浮的态度,解除了他给自己设下的限制。霎时间金光四溢,男人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膨胀,那柄长剑的剑身上浮现了古老的纹路,寒气逼人。
没有过多的言语,红发男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剑刃直直地向目黑的脖根刺去,没承想,对方像是预判到了他的动作,脑袋一偏,剑刃擦着皮肤滑过,他的攻击落空了。
宋终人暗自思忖道:「罗睺」附身的这个容器是只百目鬼,根据记载,它们拥有看透人心的能力。而它如今又获得了特殊力量的加持,变得更加棘手了。
既然如此……
红发男子退到房间正中,闭上了双眼。
肃安羽并不知道他这一举动是有什么打算,机会难得,偷袭虽然胜之不武,但只要有效就够了。思及此,少年从袖子里取出三枚羽刃,他本来是想在危急关头用它们来保命,可此等良机稍纵即逝,值得用自己性命的安危来换取。
趁着男人闭着眼睛没有动作,肃安羽瞄准了他的颈动脉,掷出了一枚羽刃,而后当的一声,长剑将羽刃劈裂,红发男依旧紧闭双眼。得知了少年的意图后,目黑繁向他投来了目光,虽然那些眼睛看上去依旧陌生,但肃安羽愿意相信他,哪怕他现在并不是他自己。
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把他还回来——罗睺借助百目鬼的能力读到了少年的心声,朝他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
就这样,肃安羽负责远程攻击,罗睺附身的目黑繁进行近身搏斗,两人和宋终人打得有来有回。此时罗睺已经都不到对手的心声了,看来他摒弃了感官,完全依靠着本能在战斗,也因为如此,对方的动作更加精准而凶狠。
此处发生的一切都被指挥台上的满卿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罗睺」已经被成功收容,B市怎么样都无所谓,接下来是时候把他们传送回来了。满卿将五指按压在指挥台下方的控制屏幕上,屏幕中,一个莲花纹样的阵法正在旋转着,通过这个阵法,满卿可以将打上烙印的四人传到身边。
只不过这样的话,「猎人」那边就有点难办了,满卿知道宋终人是不会放弃自己的猎物的,如果此时出手,恐怕会遭其怨恨,徒添烦恼。
如果有一个搅局的第三者就好了,到时候「猎人」责问起来,至少可以转移仇恨。
眼看肃目二人逐渐落于下风,观战的满卿焦躁不已,如果「罗睺」的容器死掉的话,会多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或许把他们传送回来才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就在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房间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黢黑的裂洞,看样子满卿所期待的“替罪羊”真的出现了。只见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从裂洞中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面。缠斗的三人被这异常的响动吸引了注意力,他们纷纷和对手拉开距离,将目光汇聚于那个不速之客身上。
那人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襟,环顾四周后,发现了熟悉的面孔。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张正手下的人吧?托你们的福,我想起了不少珍贵的回忆。”来者竟然是「序曲」的罗罔,他直接无视掉了红发男子,走向了肃目二人,“我们都在各自的道路上走了太远,而这两条路是注定不会相遇的,所以,不要尝试拉我入伙。”
“一上来就自说自话是不是不太礼貌?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身上会有非人的气息?”宋终人对罗罔的到来相当不满,这是他的猎场,不容外人踏足。眼看对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将那柄长剑横在了罗罔身前,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人对此毫不在意,身躯直接穿过了剑刃,没有被伤到分毫。
更诡异的是,那柄长剑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它的边缘越来越圆钝而模糊,下一秒,宋终人手里的单刃直剑完全变成了透明的水泡,裂解飘散开来。
肃安羽暗道不妙,之前在封印地他们就见识过这种水泡的威力,想要和它正面对抗几乎不可能。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目黑的意识还没有恢复,门外的两人也陷入了昏迷,而他,真的有带领大家逃出生天的能力吗?
“别紧张,我为毁灭而来,但同时我也欠你们一个人情,放心,我们还会再见的。”罗罔看出了肃安羽脸上的担忧,淡淡地说着,越过了少年来到目黑繁身边,将一颗药丸放进了他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