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和平坊 第17章 树洞空心（下）

少年的攻势虽然凶狠，但还是充满了属于初出茅庐者的破绽。他那疾风骤雨般的拳头朝张正砸去，后者却依旧泰然自若。

依靠蛮力的人大多会忽视技巧的重要性，少年还不知道，一味地挥拳只会将自己毫无防备的下身暴露给对方。

“一言不合就开打啊……天赋不错，可惜「序曲」那帮人不会培养，浪费了你这一块良材。”张正微微向后欠身躲过那些杂乱无章的拳击，接着将身子的重心往下压，稳住下盘后伸出右腿就是一个侧扫，脸上满是张扬的笑。

“要不你考虑考虑来做我的部下？我们公司现在正缺你这样的人才。”

杨淮吃了一记扫腿后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沉闷的响声惊动了周围的人——正常情况下人们看到打架斗殴都会离得远远的，但这里是酒吧，在酒精的作用下，就连懦夫也会变得好战起来。

“打得好！年轻人加油，别输给那个中年大叔！”

“嗝～打输住院打赢坐牢，两败俱伤的话，不就得都去牢里住院？哈哈哈哈～”

“呜呼！大叔你别给他站起来的机会，继续上啊！”

面对起哄的人群，张正的额头上爬上了几根无语的黑线，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对讲机，对着话筒说：“小繁，你可以进来了，这可是你第一次出任务，可要好好表现哦。”

半分钟后，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青年出现在了酒吧门口，暗绿色的蓬乱短发加上赭红的眼睛，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些淹死过人的沼泽。阴郁的神色再配上他那单薄的身躯，让酒吧里的人们不寒而栗。

原本还在哄闹的人们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阴沉的青年，而下一秒，青年身上的绷带散开，人们像是看到了无比恐怖的光景，所有目光触及到他的人纷纷落荒而逃。

“碍事的家伙都走了，你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要杀我吗？”张正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想要去摸摸目黑繁的头，却被他嫌弃似地躲开了。

“想知道的话，就用你的拳头来问我！”

初入人间的杨淮终究还是太过自信，如他所愿，张正三两下就把他打趴在地。

“呼——偶尔热身一下也不错，这下你能告诉我事情的原委了吧？”大叔甩了甩手腕，从旁边的桌子上拾起一包已经开封的香烟，抽出一根含在了嘴里。

“是你把消息打压了下来，让她申诉无门含恨而终，你就是个杀人犯！”

“他们是这样跟你说的吗……难怪你那么气愤。”

“所以，你杀了我吧！”

“嗯？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输了，输的人就要被淘汰——这种事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这样啊…那你觉得你为什么会输呢？”

“因为我太弱了，如果能早些获得人躯，她就不会死；如果能学到更多战斗技巧，我就不会输。”

“哈哈哈，小伙子你这话说得未免自信过头了吧？我并不讨厌自信的人，这下我就更想要你了。”

张正被他的话吸引住了，将口中那根没有点燃的香烟放进了吧台的烟灰缸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地上趴着的少年。

“那么我再问一句，你认为真正的强大是什么？”

“……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弱者没有资格给「强大」下定义。”

“百战百胜的老将、愈挫愈勇的小强，在黑暗中追寻光明的人、在光芒中牢记初衷的人……强大的外在表现有很多种，但其真正的内核是一颗坚韧的心。”

“……”

“我光站在这里说大话也没用，你如果想变强的话就跟我来吧，改变的第一步就从直面自己的错误开始——去自首，在妖异专用的监牢里呆一阵子，你会学到很多的。”

真是令人怀念的记忆啊……

火焰围绕在杨淮周身，犹如戏弄到手的猎物般将他不停吞吐。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女孩正在轻轻啜泣，可惜他已经动不了了，只能勉强用自己的身躯将烈焰阻挡住。

树皮中的水分越来越少，少年的生命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流逝着。恍惚间，他仿佛又听到了记忆里那个腼腆的稚□□声，只存在于臆想的少女形象浮现在火光之中。

他想要伸手抓住火中的幻影，无处不在的疼痛感却告诫着他要保护住怀里的生命。

现在的我，算是真正的强大了吗？

少年如此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而他怀抱着女孩的力道，一刻也没有松弛。

走马灯和幻影一并消失，水分流失殆尽后，焦枯的灼热感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了。杨淮只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烈焰的一部分，身躯的痛苦变得如同灰烬般不再重要。

「和平坊」的大家，一直以来谢谢了。自我从被拯救者变成拯救者的那一天起，身上那些空荡荡的树洞，就已经被大家填满了啊。

杨淮的意识逐渐消散，在生命流尽之前，他模模糊糊地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笨木头，我才刚刚没盯住你，你就擅自行动了，要不是肃安羽发现得及时……我……撑…马上……”

这个声音是王语施吧，太好了，怀里的女孩得救了——如此想着，少年安心地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身上还是火辣辣的痛，杨淮让双眼熟悉着灯光的照射，眼前的场景由模糊变为清晰。

雕花的穹顶，弥漫的水雾，还有身下暖洋洋的感觉……这里显然不是医院，而是在建度假村的室内汤池。

尽管并没有接受治疗，但这里的水对非人之物而言有着神奇的功效，杨淮身上烧伤的部分泡在水中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而在一旁的休息处，目黑繁他们正在和被他救出来的那个小女孩沟通着。

“小朋友没事了，姐姐问一下，起火的时候，你是在休息所以没来得及跑出去吗？”

小女孩被杨淮保护得很好，除了头发烧焦以及脸被熏黑以外，并无大碍。可当众人询问起来，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抿着唇，像是在害怕什么。

“我把那栋房子全找遍了，只发现了这根羽毛，你是自己放的火吧？用这根羽毛。”

肃安羽取出一根红碧相间的毕方羽毛，并把它展示给女孩。在看到这根羽毛后，女孩眼中的恐惧明显加重了，而这更加印证了目黑繁的猜想。

“我从她的心里听到了两个声音，放火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什么意思？”

“难道是人格分裂？”

“没错，而且这根羽毛的来历也很蹊跷——据我所知，全箴丹国的毕方都被留在B市统一集中管理，从事火力发电工作……距离B市两千多公里的T市，怎么会出现毕方的羽毛呢，还是在一个小姑娘的手上。”

目黑靠在墙边思索了片刻，沉吟道：“或许另一个她会知道些什么，可惜我现在已经读不到她的心声了。这种刻意隐藏内心的行为，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孩会做的事。”

“我以前看过相关的视频，是说多重人格的人，分裂出的人格可能和自己完全不同，这种不同可以体现在方方面面——性别、年龄、职业……”王语施边说边打开手机在网络上搜索起来，而她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画面——

只见肃安羽的后背上长出一只翅膀，他握住那根毕方羽毛，并把羽毛根部对准了自己的翼尖，然后迅速把它插了进去。在两种羽毛接触的一瞬间，少年的翅膀迅速被火焰吞噬，他眉头紧皱闭起双眼，搜索着脑海中闪过的画面。

同为神禽，他们能通过对方身体的一部分来感知相关的信息，而此刻，肃安羽已经找到了线索。

“「世界崩毁计划」——这根羽毛的主人，也是「序曲」组织的一员……他们想做的…是让这个世界崩毁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