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林宏茂,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保安:“我住在这里,连安全都不能保证?”
几个保安一听到他的话,面色大变,立刻道:“我们现在就把人带走。”住户的脾性他们还是了解的,这位显然已经愤怒到极点了,这次他们什么也顾不得,直接强行将人带走,保镖们上来阻拦,但是旁边还有警察帮忙,林宏茂和裴丽的人顶不住了。
林宏茂急了,吼道:“贺临,你告诉我,当年贺婉青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否则为什么这么些年,他除了当年的孩子,再也没有其他的孩子。
贺临终于舍得施舍他一个目光:“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你不是对她最清楚吗?不如你自己去问问她。”
林宏茂气得浑身哆嗦,贺婉青已经死了,他一个活人要怎么去问一个死人?
这小畜|生就是在咒自己死!
林宏茂想到裴丽说的话,果然是贺婉青的种,和她一样是疯子,冷心冷肺!
他今天来也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现在清楚这小子绝对不会告诉自己,也死了心,甩开拉扯着自己的两个人:“我自己会走!”
两个保安松开了手,目送这批人上车离开,不断给贺临道歉。
贺临不耐烦,挥手让他们离开,顾小语感谢警察的帮忙。不多一会儿,门口的人散了个干净,这里也彻底安静下来。
顾小语回头,看到贺临的脸上染满了疲惫,她走过去:“你怎么样?”
“只是有些累,陪我休息一会儿。”
“好。”
顾小语让贺临坐在沙发上,去厨房给他接了一杯温水,想让他放松一些,哪知道等她回来时,贺临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顾小语不忍心叫他,上楼给他拿了一条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贺临做梦了。
梦中的他很清醒,甚至能知道顾小语在他身上盖了一件东西,他想醒来,可是眼皮像是被人压着,挣不开。他在一间房内,房内正中心的位置有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人二十多岁的年纪,气质冷艳高贵。
他并不陌生,那是生他的女人。看着这张照片,他应该没什么感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被分割成两个人,一个是冷静理智的他,一个是很悲伤无措的他。
另一个他,在想念照片上的女人。
没多久,门开了,林宏茂走了进来,他还很年轻,神采飞扬,进屋后,见到了桌上的照片,才压了压嘴角,把脸上的笑意敛了敛,朝他招手:“弈禹,过来,让你见一位阿姨。”
贺临觉得自己该冷漠的,但是另一个他却很小,很弱,无法反抗林宏茂,对这个父亲是有些畏惧的,他走了出去。
于是见到了外面的女人,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二十岁左右,五官清秀,皮肤很白。女人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可是贺临没错过她眼底的厌恶和防备。
“弈禹,快叫阿姨。”
小小的林弈禹忽然萌生了一种倔强,闭着嘴没有说话。
林宏茂脸上挂不住,呵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妈怎么教你的!”
年轻女人连忙出声劝阻:“别这样,他还是小孩呢。”她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眼里含了笑,分明是很高兴的样子。
自此,林家住进了一个对林弈禹来说十分陌生的女人,哪里都能有她的影子,她轻而易举地取代了他妈妈的位置,小小的林弈禹是敏感的,可又是弱小的,他很难过,却无法反抗。妈妈死后的一个月,他的睡眠变得很差,有轻微的响动就被惊醒,然后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这天夜里雷声阵阵,他被天上的轰鸣声惊醒了,他拉开窗帘,天幕上紫色的闪电落下,似乎要将这个世界撕裂为两半。林弈禹害怕了,他打开门,走了出去,想去寻求父亲的庇护。
可是走到了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剧烈的喘息声,门没有关严,露出一点缝隙,林弈禹从这道缝隙中看到床上翻滚着的两个人,白花花一片,像是蠕动的蛆虫。
一个是他的父亲林宏茂,另一个是那个女人裴丽。
林弈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听着滚滚的雷声,竟然也不觉得害怕了,他呆呆的,抱着手臂坐在床边,对面的桌上,是他母亲的照片。
第二天早上,他没有去吃饭。门口传来敲门声,没有得到主人的许可,门外的人走了进来。
裴丽端着餐盘,身上随便穿着一件家居服,裙子下露出两条细白的腿,身上有一阵阵香水味传过来。
林弈禹看到她,觉得胸口闷,有股恶心感。
裴丽把餐盘放在桌子上,看到了桌上的照片,漫不经心地拿起照片。林弈禹见到她拿起妈妈的照片,急了,从床上跳下去,伸手去抢:“你还给我!”
在他要够到照片的时候,裴丽的手一松,相框从手中脱落,摔在地板上,上面的玻璃摔得四分五裂。
林弈禹的眼眶红了,瞪着裴丽。
裴丽捂着嘴,歉意说:“不好意思啊,弈禹 ,我没拿稳。”
然而她眼里分明笑着,是故意的。
林弈禹忽然怒火中烧,狠狠地朝她撞过去。
裴丽被撞了一个趔趄,然后立刻捂着肚子叫:“宏茂,快救救我,我肚子疼……”
林宏茂冲了进来,看着脸色苍白,不断痛呼的裴丽,焦急问:“怎么了?”
裴丽伸手指着林弈禹:“我看了弈禹妈妈的照片,他忽然生气,使劲撞向了我的肚子。”
林宏茂一听,火气上涌,回头就给了林弈禹一巴掌,厌恶道:“你怎么这么狠,你阿姨对你多好,你竟然这么对她!”
脸上的疼痛让林弈禹数日来的委屈彻底爆发,他大喊:“我没有!是她故意的!”
林宏茂见他还敢顶嘴,还要再教训他,旁边的裴丽拉住林宏茂的手,声音颤抖:“宏茂,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吧,我害怕……”
林宏茂也慌了,立刻抱起她:“没事没事,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林弈禹看着两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眼中始终不肯流出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原来,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只觉得这个家让他陌生和害怕。他走了出去,外面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雨声似乎隔绝了世界。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是没有目的地走着,心中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雨停了,他来到了一个公园,刚下过雨,没有人来。他走到一角的长凳上坐下,双目无神呆滞。
“喵~”
有细小的猫叫声从灌木丛中传出,林弈禹的眼神动了动,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有一只巴掌大的小猫走出来,它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出生没多久。
它应该也没有家了,和自己一样。
林弈禹想着,走了过去,想要抱起小猫,可这个时候,眼前的灌木丛抖动,从里面的缝隙中探出一个小脑袋,乌黑柔软的发,又黑又圆的眼睛,惊奇地看着林弈禹。
这双眼睛干净剔透,又那么一瞬间,林弈禹以为是猫变成了女孩来到自己的身边。
女孩的视线很快从林弈禹的身上离开,她看到了草地上的小猫,于是快速从灌木丛中爬出来,干净的白裙上沾了草地上的水珠,很快濡湿一大片,但她并不在意,跪在地上抱起小奶猫,用小脸蹭着它身上的软毛,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林弈禹也知道了,这大概是谁家的小孩,他看到她湿了的裙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手上的触感软软嫩嫩,让他不敢用力,只小心地将人从地上托了起来。
她很小,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子,林弈禹不知道这样的小孩是怎么跑出来的。
“你家大人呢?”他问。
“妈妈在家,爸爸去给心心赚钱了,哥哥在学习。”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回答。
说话很流利,沟通完全没问题。林弈禹放心了:“我送你回家。”
没想到小女孩使劲晃着小脑袋:“不不不,我要陪喵喵玩。”她抱着小猫转身,哒哒哒地跑开,似乎害怕林弈禹送她回家。
林弈禹害怕她出事,连忙跟上去:“你别跑,我不送你回去。”
小女孩听到了,停了下来,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真哒?”
林弈禹点头:“真的。”
“拉勾勾。”她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指头。
林弈禹无奈,跟她拉勾。
他蹲在一边,看着她跟小猫玩,她很喜欢小猫,总是摸摸蹭蹭,爱不释手的模样,同时这小丫头还话唠,自己嘀嘀咕咕,把家里的事都说了。
林弈禹听在耳中,知道小女孩的家庭很幸福。他想到自己,母亲的严苛,父亲的冷漠,以及最后那一巴掌和他眼里的厌恶,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家了,他没有家了。
不知何时,眼泪爬满双颊,滴落在他的手臂上,他感觉到了,立刻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但是像是擦不干净一样,手背碰到被他父亲打到的地方,脸上传来一阵阵刺痛。
“漂亮哥哥你怎么啦,为什么要哭啊?”
抱着猫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歪着头看他。
“我没有家了。”他看着这个小女孩,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人。
小女孩愣了一下,随后走过来,把小奶猫放在他的怀里,小胖手轻轻地给他擦泪:“漂亮哥哥不哭哦,你可以来心心家,心心的家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