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
任然虽然不知道红狐嘴里的‘天鹅肉’是什么,但‘癞蛤蟆’还真是形容得恰如其分。
那个马头熊身的巨大怪物似乎因为裂缝太小,挤不进来,正在呼呼喘着使力,每次一用力呼吸,一股恶臭的腥气就扑面而来,熏得聚在一起的狐妖们捂着鼻子往四周散开了点。不只是如此,那怪物身上还有一块一块的淤泥往下落,每有一块淤泥落在草地上,那块草地就滋滋冒着被烫伤的热烟,接着就迅速枯萎,被抽走生命力似的干裂了……巨大怪物体型庞大,动作猛烈,他所站的地方,已经落满了淤泥,迅速变成一块干裂土地……而怪物身上那层厚厚的淤泥,似乎也并未减少,仍然厚厚的一层黏在身上……
任然捂着鼻子,连眼睛都被恶臭熏得眯成一条缝:“好臭!”
四周的狐妖也多有怨言,纷纷捏着鼻子骂起这个不请自来的恶客,而前方的泠玉大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直都没有变过位置,在这股猛烈的恶臭中,丝毫没有变动神色,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拼命往里钻的‘客人’。
狐山并不是从大陆上消失了,而是整座山连同周边都‘隐形’了。这种隐形对弱小的妖怪来说,已经非常的强悍和震撼了,它们完全找不到任何进入的空隙。但对于尹提来说,找到这些裂缝却不算困难,对他来说,真正难的是确定狐山的大致位置。
狐山依托那棵天外来树变换自己的位置,神树的巨大根系就紧紧的包围住整座狐山……每一次,当外来人发现狐山的地点后,泠玉总会用神树的力量,帮助狐山进行又一次的位置变换……那个令人厌恶的‘外人’,这八十年来就一个,那就是尹提……
从这个角度看,尹提也是块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神树的力量并不是毫无限制地使用,都是这个家伙,让神树一次又一次地耗费巨大的能量,也正是因为如此,祭司泠玉对尹提更加没有好脸色……
尹提实际上也累得气喘吁吁,他好不容易找到这条空间裂缝,没想到竟然这么小!在众妖面色不善的围观下,他也不怎么好受,这里面说不定还有他的女神瑶溪在看着他呢!虽然他刚伸了一个头就急迫的找她,却没在人群里看到她的身影……她一定是藏起来了。
“龟良平,你能不能派上点用场!”尹提很没面子地怒骂。
落在尹提身后,还在缝隙之外的一只老龟,硬着龟壳一次又一次从远处飞速旋转过来,狠狠往尹提背上一撞,试图把他撞出去,当又一次晕头转向地撞完,就听到这声劈头盖脸呵斥,龟良平都要委屈死了。
挤成这样是谁的错?难道不是你自己太肥才会卡住吗?他又不是没有努力帮忙!然而抱怨的话龟良平可不敢说,否则非得被他扒了龟壳不可,只好嘴上讨饶两句,又一次鼓力撞上去。
好在这一次很幸运,终于把这坨肉山挤进去了……龟良平晕着脑袋顺着惯性往前飞去,就要撞上旁边一座小山上时,一只熊掌抓住了他,随意旁边一甩,让他一头栽倒草地上……
龟良平心里痛骂,也不知道这次给尹提通风报信是对是错,怎么一下子开门红——脑袋红了!真是倒霉!这灾星!
“瑶溪!瑶溪!你出来!我知道你在看着我!”尹提巨大的声音响彻整个狐山,只要在这范围之内的生物,必定能听到他的声音。可是他沉声重复了好几遍,都不见瑶溪的身影,只有一群狐妖站在对面对他怒目而视……
“泠玉,你把瑶溪藏到哪里了?你让她出来见我,否则我这一次可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尹提如此怒吼着。
一旁围观着的任然恍然,原来这是柏水青妈妈的追求者!实在是让人难以言说……只是,难道他不知道瑶溪已经死了吗?
她刚这么想,就听泠玉说了:“瑶溪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打扰狐山的生活了!你不对我们手下留情?我们也不想再继续忍受你了!你当我们狐山是开善堂的,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一向看起来很好脾气的泠玉,在此时也是十分动怒的样子,让任然在心里直呼霸气~
“不可能!”尹提听到这个消息,根本不相信,青筋一条暴怒地说,可是狐妖们都沉默地对立在他的对立面,这样的氛围,让他情不自禁地起了一丝怀疑……难道……难道瑶溪真的死了吗?她真的会死……?他从来没有想过,她死的可能性,她还那么年轻!
尹提的视线在人群中慌乱地梭巡,想要找到那个熟悉的面孔,在他一颗心沉入谷底的时候,却在人群一角,看到一片熟悉的侧脸剪影!
任然:???你为什么突然朝我们这个方向冲过来!!
“瑶溪——!!”任然懵逼地看着那个丑陋巨大的动物缝合怪朝自己这里冲过来,然后轰地砸到自己面前,马脸上一脸失而复得的狂喜……嘴上还不停地喊着瑶溪的名字……
……所以,为什么要对自己喊瑶溪的名字?
当缝合怪伸出熊掌愤怒地指着她,厉声质问‘这个家伙是谁的!’的时候,任然才想到……他……似乎是把柏水青当作瑶溪了……
“我就说她们是在骗我,瑶溪你根本没有死!他是谁!他是谁!你为什么抱着他!”尹提状若疯癫,对着被‘瑶溪’拦住肩膀的男子就要伸手去抓。
漆黑的大掌眼见着就要落在身上,任然感觉一只手轻轻地捂住她的眼睛,一阵失重感袭来,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她被柏水青抱着,站在桑罗树上。
柏水青一手环住她的身体,一身月色衣裳清冷冷地站在树梢枝头,声音也是那么冷冷的:“我不是瑶溪,瑶溪,是我的母亲,她已经死了。纵然我和母亲有几分相似,可终究有许多不同,我不信你认不出。你不过是冥顽不灵罢了。”他此刻穿的是男子衣裳,自从情形后,他就这么穿了。而声音也是明显的男性声线,算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了。
这一番发言彻底激怒了尹提,他怒张着鼻孔,腥气喷天:“你是瑶溪和别人的孩子?!不可能,不可能,不过二十年未见,她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孩子!”
任然默了,按照妖怪的外表年龄算,柏水青起码得上百岁,也难怪这家伙死活不肯承认,她只好开口戳破他摇摇欲坠的幻想:“他是瑶溪和人类的孩子,当然也才将满二十岁……”
尹提:“你算什么人,这里哪有你开口的份!”
任然:……行行行,现在仇恨都集中在我身上了是吧,好好说话你不听,非比我发火是吧!
“你眼瞎吗,你认不出来柏水青身高体型都和他妈不一样好吗,男的女的你都分不清,你这还说爱瑶溪呢!人家都去世快二十年了,你还不肯放过人家,还找上门来骚扰了。还有,我也是人类,我是女子,我是柏水青的伴侣!这下你听明白了吗。”吼完这么一大段话,任然神清气爽多了,被柏水青冰冰凉凉的手摸了一下脸,她顺手把人家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
尹提被这些话、这个亲密的场面刺红了眼睛,他一点也不想相信的事实再一次被人狠狠捶进了心里:瑶溪二十年前就和一个人类男子生下孩子了!而且二十年前就死了!这个孩子居然同样找了一个人类伴侣!在他面前亲亲密密地秀恩爱!
进入狂暴状态的尹提,终于失去了理智,犹如发狂的大猩猩一样,愤怒地一拳一拳砸断桑罗树,逼得她们不得不落地了。
“杂种!你是杂种!人妖混血的贱种,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资格玷污瑶溪的血脉!我一定要杀了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卧槽,大哥,你自己长得那么丑,还好意思说别人是贱种,别人没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任然一边这么吐槽着,一边趁柏水青闪避尹提攻击的空档,从他怀里滚落到一旁。
很明显,尹提现在的目标是柏水青,她在他怀里帮不上忙,还是个累赘,于是她现在果断下来,往狐妖那边跑去。那边的人因为尹提突然的发狂攻击,淤泥飞旋着朝四方喷射,也有点躲避不及,有爹妈太粗心,而落单的幼崽,被任然一手一个崽,迅速躲到人多安全的地方。将幼崽送还给她们父母。
“尹提,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泠玉冷冷地注视着这发生的一切,命令狐族护卫们也上前制住尹提,而有些自认力量强大的狐妖们,不用她下令,已经自发地上前帮忙了。尹提打的不只是柏水青,还是她们的家园。
狐妖们的体型差距和尹提相比还是太大了,他们对上尹提,就像是一只猫对比人类。尹提的力量确实强得可怕,战斗过不久,狐妖这边就出现了伤亡。泠玉看见这一幕,心中也是暗藏焦急,狐山的族人不多,伤的每一个,都是她熟悉的族人啊,她怎么可能看着她们的死亡,毫不动摇呢。
还有几个护卫留在这边保护族人,看着战友们的伤亡,心中真是伤痛又着急,还有其余的族人也是,都有亲人正在和尹提缠斗,此刻他们都正殷切地看着泠玉,希望她能下令他们加入战斗。
泠玉只说:“去吧,告诉他们将尹提引向族树的方向。”几人眼睛俱都是一亮,迫不及待就加入了战局。
看见泠玉似乎想丢下她们这些幼崽和几个照顾幼崽的大人、自己去往族树禁地,任然也急急地跟上前自荐:“让我也去吧祭司!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远远离着战场,绝不随便接近。我在这里真的不放心柏水青。”虽然柏水青看起来强大,可他力量原本就比不上修炼千年的尹提,还处于伤势稳定期,让她如何能放心他不在她视线里。
泠玉叹了一口气,也不纠结:“去吧。”
本来任然还想用双腿狂奔去,结果满头白发的泠玉看她一眼,直接单臂抱起她就飞走……嗯……完全忘记了泠玉也是狐妖来着,她可不像面上慈祥太太的模样,实际上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任然和泠玉站在族树外的一圈院墙上,此时,柏水青和狐妖们,已经刻意将尹提引到族树范围内,和尹提死缠硬磨,深刻利用自己体型小速度快的优势,和尹提纠缠不清。
尹提似乎也发现了他们轨迹之下藏着的阴谋,可他毫不在乎地嗤笑一声:“不管你们有什么诡计,都朝着我来吧,我不怕你们这些雕虫小技。”
身为旷野上绝对力量拥有者之一,甚至是唯一,他有这个自信。也只有瑶溪,他有这个耐心,没有霸王硬上弓,只是耐心地磨她而已。有时候,追逐在某人身后,也是另一种乐趣,他终究不想要瑶溪怨恨他的。可现在完全不一样,瑶溪死了!都怪这些没用的狐狸,连公主都看不好,任她和一个人类男子私奔,产下人妖混血的杂种!他要把一切让她不纯洁不干净的东西全都摧毁!
因为怨恨,他的情绪更加激动,反而让他下手更为狠辣,一挥手,就伤了好几只狐妖,浑身沾满淤泥的狐妖们,被俯视着血肉,躺在地上痛苦大叫。柏水青脸上也不可避免地溅上了零星的泥点,让他的皮肤透出点点血迹,他看着地上哀嚎的同伴,想到了死去的那些狐狸,眼里也泛出点血丝,开口道,“尹提,你要杀的是我,怎么只对这些人下手,该不会是伤不到我,只好拿他们泄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