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这里,这里~”
万花远远看见携手而来的任然和柏水青,用力摆手招呼,脸上还带着热情兴奋的笑容。这两天,她一直处于伤心低落的情绪,直到今天火焰仪式重开,她才终于露出些笑颜。
任然拉着柏水青,穿越噪杂的人群,来到万花特地给他们留的一块地方。她的眼中满是惊叹,从山上的住处一直到山下这片地方,她一路上看见许多妆容原始,打扮得很有兽性的人。就好像少数民族穿着民族服装,准备歌舞庆祝的样子。
“今天可真是托了你们的福气,要不是你们回来了,下一次重开火焰仪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毕竟我们狐山避世得很,几十年见不到外人的地方,哪有那么多喜事发生勒。”
就任然拉着柏水青坐在这里的一会儿功夫,已经来了好几拨过来看她们的狐妖们,一边看柏水青,还一边喜气洋洋地念叨:“这孩子长得好啊,这孩子长得好!长得和瑶溪一模一样呢!”
任然感觉她们俩就好像过年摆出给客人瞅的娃娃们,只能在来来回回,脸都不能认清的客人面前挂上一个僵硬的笑容……笑得太多,都笑僵了。
等到终于消停了,不再有客人来的时候,任然松了好大一口气,惹得旁边万花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在山上还不觉得,这会儿庆典上一看,狐妖们都露出了半原形——狐耳和狐尾。任然粗略一看,发现大概能分成三类——白狐、黑狐、和红狐。
这场地被粗糙分成了三块地方,分别给这三种狐狸划了地盘。倒不太泾渭分明,大家互相‘串门’,每块地方都是三色混杂着。
等到火焰燃起,任然才发现,嘿,这火焰仪式,不就是篝火晚会嘛!
“走走走,我们也去跳着。”万花兴奋地掏出花液做的釉彩,给任然涂了脸。至于柏水青,当然是任然按着他涂的。
“不许擦掉!”任然笑嘻嘻阻止了柏水青皱着眉想要摸脸的动作。
万花是个快活又喜气的性格,让琴山抱着玉琛琛爱上哪玩上哪玩,自己拖着任然在整个场地上快活转圈,她的朋友遍布狐山,去到哪里都激起一片快乐的惊叫。
“啊,万花,你来了~我跟你跳两下~”
“诶,他就是水青公子?长得和瑶溪还真是像呢~”
“这个小姑娘,对对,就是你,我教你怎么跳~”
中年妇人模样的狐族美妇,舞姿轻盈美丽,眼角细细的纹路也散发着快活的气息,见到对舞步不太熟练的任然,立刻就上前拉着一起跳,完全不吝啬教学~
任然还没说得了话,就一脸懵逼地被美丽大姐拖走了,留下的柏水青刚想把她抢回来,又被其他欢笑的女女男男簇拥起来。
“水青公子一点也不会呢~”
“我们白狐族的舞姿最是清雅动人,来来来,我教你。”
“去你的,虽然水青公子是白狐,但谁说一定要先学你们的舞蹈?明明我们红狐之舞更热情奔放更好看,水青公子先跟我学~”
“你们白狐红狐都一边去!谁不知道上古狐族狩猎归来,都是我们黑狐强壮粗狂的庆祝舞更受青睐,水青公子快和我学!”
噪杂的人群挤在身边,让一向喜欢独立自处的柏水青皱了脸,他给出的反应是——闪开,都给闪开,我的伴侣跑哪去了?!!
被毫不犹豫抛下的白红黑狐聚在一起叹了口气,说着‘水青公子也太内向了,这可不好’,然后把这事抛到脑后,忘记刚才的口角,继续投入各有风情的舞步中,插在发中的羽毛头饰在风中照耀,火光下每个人的脸庞都映上一层和煦的光芒。
众多狐族聚在一起,气味混杂,把任然的气味都给淹没了,柏水青摆着不高兴的神色,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循着那一道细微的若有似无的味道一直走。
除了不愉快,他其实还有一种隐秘的,无所适从的,从心底里躁动的感觉。
周围的气味虽然混杂又陌生,可从心底里让人十分熟悉,就好像,这是血脉里带来的熟悉感,连他体内的力量都控制不住的涌动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来啦~~”任然正和陌生狐族跳着舞,就从后面被人一拉,她顺着力道往后一看,就瞧见柏水青那张黑得滴油的脸色,很不满意地用死亡射线盯着她和人手挽手。
柏水青os:怎么回事!居然这样就和陌生人玩得开心又乐融融的,完全把我忘记了!
任然一路过来的舞伴已经换了好几次面孔,她和这个不知道姓名的陌生小姐姐摆摆手,热情地说完再见,就拉着柏水青到边上的空地了。
“呼,虽然跳的很开心,不过一直跳还是挺累的,正好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下。”
看见柏水青生气的脸,任然狠狠搓搓他的脸,哈哈大笑:“你怎么跟个受气包似的,这里可是你的地盘,怎么我一个人类混得比你还如鱼得水~”
广场旁边的种着一圈圈的火焰花,就是任然进狐山之前的小路上开到的那种花。这里的火焰花一样飞舞着数不清的萤火虫,在夜里发着莹润的光辉。
她眼疾手快地合拢手掌,捉住了落单飞过来的一只,抬头对柏水青一笑,将这只萤火虫在他的眼前释放了。
柏水青看着眼前的萤火虫,视线却和一直直视着他的任然对上了。两双眼睛良久对视着,柏水青不禁有一种炸毛的感觉,心脏有点酥酥麻麻的快乐。
因为对面的人眼神里,突然涌上了一种他看不懂的情感,有点失落有点迷茫。
“你马上就要清醒过来了吗,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一切。哎,你个小傻子,我怎么突然有点不舍得让你消失呢……醒来后的你,还是你吗……”任然知道柏水青听不懂她说的话,但是还是这么絮絮叨叨的把想说的话一吐为快。
“你……”眼皮上传来冰冰凉凉又温热的触感,任然的话一时间卡了壳,这家伙,突然亲她的眼睛干嘛。
因为觉得她的眼睛太悲伤了,虽然听不懂,但从眼里漫出来的情绪不会骗人的。柏水青又亲了亲她另一只眼睛。
任然不得不满脸通红地捂住了两只眼睛:“不许再亲了!你这家伙,突然动口算什么英雄好汉啊……这是犯规好吗……”
话虽如此,但是这种举动,确实很好地缓解了她心中突然涌现出来的难过……越热闹的人群里,其实人越能感受到自己的孤独……
任然拉着柏水青的手,两个人就这样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星。狐山果真是世外桃源,连夜晚,都是这样漂亮的星空。
篝火附近,永不停歇的人群气氛依然热烈,但此时已经悄然换了一种舞步。这不是三色狐狸的特色舞蹈,而是全族上下人人会跳的狐山祭司舞。在此时此刻,场地已经没有了三色的划分,带着奇异魔力的祭祀舞舞步很快,人人都在场地内迅速穿梭。
每一只狐妖,脸上带着虔诚又热烈的微笑,面朝着狐山,她们的家园圣地。
“……”柏水青忽然觉得身体里变得好热,从刚才一直蠢蠢欲动的力量好似彻底在他体内复苏了,如果刚才只能算是溪流上的涟漪,现在就是一片沸腾的海,烧得他全身都在发热。
任然也发现了他的异状,迅速翻身坐起按着柏水青的额头,很是担心:“你怎么了??”
素白衣裳被膨胀的肌肉绷到断裂,柏水青的变化比以往每一次遇到危险时的变身还要剧烈。以前都是局部发生的变化,遮掉头和尾巴还是人类躯体,可现在……
黑白色皮毛混杂的……肉瘤膨大的……怪物……
像狐又像怪物,狰狞的滴着涎水的獠牙比任然的小臂还长,一双兽眼完全变成浑浊的灰白色,身上的毛发又粗又硬,身体痛苦地剧烈颤抖着,完全不成人形了……
任然惊得抽气,慌乱去摸他……它的身体,可是刚一按上去,手掌就被比针还硬的毛发刺得鲜血淋漓……
不远的狐群里,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变化,所有人的心神都被祭祀舞抓住,注意不到这里来。
狐山上一块突出的巨石,被磨平了当作观赏台,那里可以完完全全看到底下的全貌。
祭司泠玉敏锐地注意到突生的异变,蹙眉吩咐旁边的护卫们:“似乎有什么变故发生,你们下去看看。”
“人狐混杂的血脉……唉……不知这孩子,最后是个怎样的结局……”
泠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到了自己的姐姐,瑶溪……那总是阳光开朗地笑着的女子,选择和人类生下这种不容于世的血脉时,可有预料到今天的结果吗……人妖混杂的血脉,总是力量弱小,寿命单薄,对人类对妖怪来说,都是不被接受的……
这个叫柏水青的孩子,如今看来是有一点力量……未来,上天还会这么怜悯他吗……
瑶溪,你把力量全都给了这孩子,自己却甘愿烈火焚身死亡……值得吗……和负心的人类男子生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