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稍更晚些,沈伶同明枝回了凤梧宫偏殿。
明枝说这是沈伶第一次遭难回来,再怎么也得去去外面的尘。
是以,明枝提了好些热水进室让沈伶净身。
明枝时隔一月再见沈伶,怎么见都好像见不够,她拿着干净的白帕站在浴桶旁,大有一副要继续跟着伺候的架势。
沈伶被明枝认真的模样逗笑,道:“明枝,你不用这样,我不会消失的,你先下去吧。”
“我哪有?”明枝张了张口正想反驳一两句,但见沈伶眼下疲惫,想来的确是累到极处,她确实不好在旁边多做叨扰。
明枝将白帕和一套干净的衣裳搭在屏风上,不太情愿地道:“好吧,那公主净完后叫我便是,我就守在外面,不走远。”
“好。”沈伶点点头。
“吱呀”的一声响起,明枝退出房门,见屋内没什么可帮忙的,才替沈伶小声合上房门。
屋内一室亮堂,明亮的烛火有好几处,将物什的摆设照得清清楚楚,包括窗台处搁放着的开得正盛的腊梅花,三朵未开的花苞甚还沾着一滴夜露。
所有东西都是沈伶离开前的模样,半分的改变亦不曾,当真好似她不是在巫山内失踪一月,而是仅仅出了门,方将一刻钟又回来。
沈伶解下身上的衣裳搭于木架上,迈进浴桶中,冒着热气的温水蔓至胸口的那刻,沈伶勉强算真正的放松下来,挺直的背脊也在那刻塌下,随之是砸向水面的眼泪。
她的身上还残留着昨日留下的痕迹,锁骨处,胸前,手臂上,触目皆是红。
沈伶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自己,温热的水浇上,一直用力的擦拭。
红痕本就触目惊心,尤其是锁骨处的咬痕,丝丝缕缕地渗着血迹,被沈伶用力擦拭后,不免再次破皮。
今日一整日来的奔波,沈伶就没松懈过,这会儿静下,沈伶身子酸软无比,她望见身上的东西,又是生出失措无力感。
竹明对她说,叫她忘了殷时之,父皇要她说一月来她就只是在杉木林中,无疑也是要她忘记在禁地里看见的、发生的所有一切。
但,她能忘记吗。
沈伶看见手指上的碧银和手腕的镯子,寒潭边上发生的事情一下浮现在她脑海中,宛若有着重力压得她根本逃不开。
沈伶取下手指上碧银往外狠狠掷去,清脆的“砰”的一声霎时在屋子一角响起。
她想再取下手腕上的东西,试了半晌,却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镯子像是自来生在她手腕上一般。
不管如何做,皆与她分不开。
-
屋外,明枝等得无聊,负手在小道上走走停停。
今夜晚间虽寒凉,天上有圆月和几点明星,她想,明日的天气肯定不会太差。
前方长廊出传来一阵交谈声,隐隐约约是太子沈沐和杨进杨将将军的,几人像是将要出宫,声音渐渐远去。
明枝跑上前,见果真是杨将军他们,她立在廊柱下面,喊了一声,“杨将军。”
杨进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明枝,他与沈沐说了一声,握住腰间别着的长刀走近。
身前的人比他矮上快半个脑袋,杨进板着脸道:“你叫我来是何事?”
明枝如此直白被人问,当下愣住没有反应过来,她道:“不能叫你吗?”
杨进今日穿了官职服,腰间一根玉带系着,愈发显得整人宽肩窄腰,听见明枝这样道,他面上露出两三点不耐烦,“走了。”
杨进说罢便欲转身离开。
明枝一下回过神来,跑到杨进前面拦道:“等等。”
杨进停下脚步,他抬起眼皮看了眼明枝,显然是等着她说要事。
“那个,那个,多谢杨将军这些日子帮忙找公主,这些天来可能我也有些烦着你了。”明枝认真地说,最后也不忘补充道:“如今公主平安回来了,我与杨将军今后说不定连面也见不着一个,但,若是杨将军日后有需要的,一定可以告诉我。”
杨进“啧”了声,听完明枝说的话后,不知为何更加烦躁,“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帮我什么忙?”
明枝不以为意地道:“杨将军可别小看我,那只是还没遇上恰巧的罢了。”
杨进不说话。
明枝估摸着时辰不早,公主那边应该忙得差不多,她是时候回去了。
明枝回头望了眼公主的寝殿,“我该回去了,杨进军再见。”
明枝说完后,对着杨进做了个挑不出半分错的欠身,转头却是跑得比谁都快。
杨进望着明枝的背影“呵”了声,待明枝的身影彻底被夜色笼去后,他才转慢悠悠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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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公主?”明枝于门外小声试探唤,屋内灯光还亮敞着,明枝想了想,弯腰推开门走了进去。
沈伶坐于桌前安安静静地绞着头发,手腕露出白净的一小截,身影整整投在身后的屏风上,她听见明枝的声音,回过头,柔声问:“回来了?”
旁边铜镜里映出一张素净脸庞,未施任何粉黛,却已然胜无数。
明枝看见沈伶身前桌上堆放着的东西,疑惑问:“公主,你这是?”
步摇和一只银色的指戒放于最上,其下是别的一些小玩意,有太子殿下前年给宫中所有公主送的木偶,还有更早些时候太子殿下曾赠给公主一本珍藏书……
“明日早间,你帮我把它们拿去扔了吧。”沈伶道,她起身,吹灭屋中的一盏烛火。
禁地里生活一月,许是适应了黑暗,重新回到明亮的宫中,竟是不习惯居多。
明枝不解问:“为什么?除了银戒,这些东西不都曾是太子殿下送给公主的吗?”
沈伶笑笑:“没什么。”
明枝皱了皱眉,眸中满是担忧,她小心翼翼问:“公主可是回来的路上与殿下吵架了?可,方才我还看见太子殿下了呢。”
“没有,就是忽然觉得我自己也不是那么需要了。”沈伶解释。
明枝撇撇嘴不再多言,抱起桌上的东西准备出去,“好吧。”
“吱呀”声再次响起,一室重新恢复静谧。
沈伶慢慢吹灭所有的烛火,坐在床榻边上发愣,屋外凉风起,床幔晃悠悠地小小卷起一角。
在她看不到的瞬间,她手腕上的玉镯似乎活了过来,里面的血迹开始如烟雾缓缓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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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伶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时,额头滚烫,身上时冷时热。
她想唤明枝进来,嘴唇张开时,声音哑得紧,根本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还是一炷香后,明枝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才发现沈伶的不适。
“公主,你先等等,我去唤太医来瞧瞧。”明枝放下东西道。
沈伶怕太医看出她的不同,本想说不用的,怎奈明枝替她捏了捏被角后转身跑远。
不大一会儿,太医提着药箱赶来,同时跟在后头的还有一身淡紫色华服的皇后赵期芸。
赵期芸现如今每隔两日礼佛,今日正是她抄经文的日子,无意中透过轩窗瞧见沈伶宫中的丫鬟领着太医,她想想后,还是跟了上来。
赵期芸静静坐着喝茶,耐心等着太医在里头看完。
沈伶恍惚间看见赵期芸,以为是自己烧糊涂,小声唤,“母后。”
赵期芸搁下茶盏走近了些,恰时太医替沈伶诊好脉,沈伶的身侧空出一个位置,赵期芸过去坐下,开口问,“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沈伶眨了下沉重的眼皮,意识朦胧间,她道:“原来不是在做梦。”
赵期芸听不懂,当沈伶说胡话,她看向一旁的太医,皱眉问:“公主身体到底如何了?”
孙太医的头发和胡子花白,他眯了眯眼道:“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如今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许是昨夜晚间受了凉,臣替公主开几帖方子,多修养几日就无事。”
“公主待会儿恐会发热,是正常的,不必过多担心。”孙太医又对沈伶道。
赵期芸替沈伶谢过,让自己的人送孙太医出去。
“你这几日就先不去轩堂,等身子完全恢复过来再说。”赵期芸道。
轩堂是大祭司于宫中授学的地方,以往沈伶和其他皇子公主皆是每日晨间去的那里。
“多谢母后。”沈伶想从床榻上起身,赵期芸扶住她的肩,冷不丁地道:“身子不好就不要起来了。”
沈伶只好重新躺回去。
赵期芸隔了一会儿道:“你再休息休息,我先回去了。”
“嗯。”沈伶点头,唇角边微微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好像经此一遭,她与母后的关系不一样了,具体哪儿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今日母后能来,她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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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三日,沈伶都有在喝药。
她厌苦,第一日还好,后面的两日,沈伶跟上刑法似的,总是想着能不能不喝了,明枝是为沈伶好,每一次非得盯着沈伶将药汁一滴不漏的喝完才作罢。
今日晚间,沈伶睡不着,趴在窗边休息,明枝敲门进来,同往常一样道:“公主。”
“明枝,我已经好了。”沈伶坐直道,她看见那碗冒热气的药心中就发憷。
明枝严肃将药碗往沈伶面前一搁,“不行,这才第三日,公主别想着找借口。”
明枝俨然像个长辈,她倾身替沈伶关好窗,嘀咕道:“太医都说了,这几日公主吹不得风,公主偏生待在风口,外边有什么好看的啊?”
明枝一边说着一边替沈伶点燃屋内的烛火,直至整间屋子被照得明亮,她又说:“公主最近怎么喜欢上黑暗了?以往夜间总是会点灯,这几日灯也不点,公主看得着吗?”
沈伶笑笑,“明枝,我想吃蜜饯,药太苦了。”
“好,那我下去找找,公主别趁我不在偷偷将药给倒了。”
直至明枝出门,沈伶重新打开轩窗,整整三日了,她依旧不是很适应重新回到明亮的生活,有时望见晃着的烛火,眼睛总是会流泪。
窗外风凉,吹拂在脸上恰恰正是好,沈伶望着桌案上搁置的药碗叹气般地摇了摇头,右手刚刚执起药碗的时候,忽然整间屋子里的全部烛火于一瞬全部熄灭。
屋子一下变为黑暗,什么也看不着。
沈伶心中隐隐不安,忽地,屋内的门再当着她的面“砰”一声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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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不知人心若是冰石,怎么都捂不热。
冷眼也好,嗤笑也罢,没想最后一次,指着她心口的是,竟是他拿起的剑。
尽数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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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沈璟之对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说是要当他阿姐的人很是不屑一顾,在她数次食言消失后,他更加恨她。
每隔六年,她均会出现一次,短暂地陪他两月,再忽地转身离开。
他一次次长大,长得比她高出一个头,渐渐懂得了男女之情,还成了当今天下最尊贵的人。
只有她还是当初的样子,仿佛这么些年来于她不过仅短短几日。
恨,怎么能不恨呢,恨她轻描淡写,仅仅一句“我回来啦”,好像就能填平他所有的缺失,解释的话只字不提。
最后一次,他已过而立之年,头上甚生出一丝白发,而她依旧是遥远尘封记忆中的盈盈浅笑模样,干净而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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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长剑拖地,血渍自刃尖嘀嗒而下,他忽地提唇低笑,手背轻抹破损嘴角,眼底赤红一片,无数始终不能见光的情绪如浪涛翻涌,明明压抑却藏不住兴奋,妖孽而又鬼魅。
“地狱,你可愿陪我一同下去?”他问。
明明很多时候他恨不得能让她变成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与他再不分开。
可饶是再不承认,在她消失的那些年里,他会像溺水般地想她。
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毁掉好了,地狱又怎样,至少还有她永久陪着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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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相爱相杀
狗血情节大锅炖
男主疯批,没啥道德
自产粮,所以拒绝人身公鸡,公鸡反弹,弹弹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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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