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 第414章 一月十五

“是这里吗？”

闻声，郭嘉虚弱地睁开双眼，看了看前方——丰台区有许多空置的老房子，这间房子是他以前跟着一帮人厮混时的落脚点，虽然环境差了些，但附近没什么人，还算安全。听见郭嘉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路明宇连忙加快了脚步。

踹开门，一位倒在地上的女孩映入了眼帘。路明宇迫不及待地放下郭嘉，冲上前大喊道：“琳琳！琳琳，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蹲下身想扶女孩起来，但在碰到她的瞬间，却忽感到一股不对劲，他把她的头发撩起来一看——这哪是仇薇琳？这分明就是一具等身大的人偶！

路明宇霎时浑身滚烫。他丢掉这个假冒品，回去揪起郭嘉的衣领，一拳狠狠砸在了他脸上。郭嘉当即两柱鼻血流下，嘴角却是肆意的笑意。

——因为他终于不用憋了。

“琳琳到底在哪儿？她到底在哪儿？！”

“……她一开始是在这里。”郭嘉露出一道可怕的狞笑，“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掉包了。我原以为是管控局的人干的，但如今看来，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路明宇忍无可忍，右手倏地一发力，郭嘉的目光便逐渐暗淡了下来。他实在后悔当初在超市碰见他时，没能转身就走。他无力地跪在地上，内心充满了绝望。

——他再也见不到能赋予“路明宇”这个名字意义的人了。

与此同时，仇薇琳美滋滋地吃完煎荷包蛋，朝申姜露投去心满意足的笑容，“谢谢你，申姜姐姐。你做得很好吃。”

“哎呀，这一句句‘申姜姐姐’喊的，简直要让我陷进去无法自拔了！”申姜高兴得心花怒放，她作为独生子女，从来都没被人叫过姐姐，所以不由得有些飘了，“还有牛奶呢。今天早上刚买的，你要不要？”

仇薇琳摇了摇头，“我已经饱了。”

“那好。有什么想要的，一定要和我说哦。”

“申姜姐姐。”

“嗯嗯，你说。”

“我可以回去了吗？”

对于申姜把自己从那群歹人手中救出来的恩情，仇薇琳谨记在心，但她知道眼下管控局必定在焦头烂额地寻找自己，所以她想尽快回家让他们安心。申姜一听她想走，眼里的笑意退去了几分，“等下，自然会有人来接你。”

仇薇琳惊喜道：“你已经联系管控局了吗？真是太谢谢你了！”

“距离他来，还有些时间。”这时，一名瘦削的少年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看上去身体不太好，披着厚厚的棉被，面色无比苍白，“我们稍微聊聊吧。”

仇薇琳疑惑道：“你是谁？”

“沈连寂。”沈连寂缓缓来到她面前坐下，“说是元清的熟人，你就该明白了吧？”

仇薇琳倏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谁，不禁喃喃轻语道：“原来，她叫元清啊。她现在还好么？”

沈连寂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想和我说她的事吗？”

沈连寂摇了摇头，“路明宇。”

“明宇怎么了？”

“他的过往，你知道吗？”

“不知道。”仇薇琳答道，“我也问过他，但他就是不肯告诉我。”

沈连寂徐徐道：“他从小是流浪儿，每天过着挨饿被打的生活，直到遇上了一名老师，情况才有所好转。”沈连寂缓缓地道，“但只可惜，那老师是个人贩子。”

“那老师把他卖了吗？”

“没有。不过，他刺了那老师一刀。”

仇薇琳大惊失色，“他……他死了吗？”

“死了，被另一名学生补了一刀。”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仇薇琳哀伤地说。

“在那之后，路明宇又过起了流浪生活。”沈连寂继续说了下去，“董俊国在一次外出时，偶然遇见了他，觉得他正是符合要求的人，就把他带了回来。”

仇薇琳是个聪明的孩子，立刻捕捉到了这段话中的重点，“什么要求？”

“你也知道，你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经常遭遇危险，所以即使到了现在，路明宇也对你寸步不离。”沈连寂直视着她的双目，一字一顿地道，“那些盯上你的人中，有痛恨旧部门的异类，也有亲友为你所害的人。因此必须有一个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世，能为了某个理由，可以不顾是非和安危，乃至抛弃一切的人来保护你。”

仇薇琳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难道明宇他……”

“他已经对绑架你的主使，也就是当年那名学生，下了杀手。”

“他是绑架了我……”这些日子，仇薇琳虽然无时无刻都不在恐惧之中，但从结果来看，她并不认为郭嘉活该落得如此下场，“然而他没有伤害过我，也不许他的手下伤害我……”

沈连寂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在路明宇看来，但凡是对你下手的，就算只是让你少了一根头发，也该死。”

“明宇……明宇他怎么能……”仇薇琳不自觉泪眼朦胧。

“他现在正在到处找你。他打算找到你之后，带你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不信任管控局了。”

仇薇琳沉默片刻，得出了结论：“是我的存在害了他，也害了我的爸爸妈妈。”

沈连寂：“……”

仇薇琳擦了擦眼泪，努力振作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的提醒。”

沈连寂抬眼看向申姜。申姜心领神会，低头和仇薇琳说了一声“接你的人快到了，我们走吧”，带她离开了。沈连寂闭上眼睛，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心等待终局的到来。

且说史佩均独自领下寻找仇薇琳的任务后，他没有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而是先去了一个地方，接着来到仇薇琳的居所，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没多久，有人的气息靠近。他飞奔出去，只见一位身着艳红旗袍的女人松开仇薇琳的手，主动离去了。史佩均没太在意她是什么人，径直跑到仇薇琳面前，蹲下身道：“我是策处部三组的史佩均。我是来找你的。”

仇薇琳点了点头，“谢谢你。”

“那我们回去吧。”

史佩均左手牵起仇薇琳，右手正要拿手机联系局里，却见一个十分狼狈的人影突然闯入了视野。他脸上手上身上全是斑斑血迹，目光凌厉如刀，宛如一只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史佩均立觉不妙，把仇薇琳藏在身后，“路明宇，你逃出来了？怎么不和施杨他们一起回去？”

路明宇置若罔闻，“把琳琳还给我。”

史佩均知道他现在状态不对，“她又不是你的所有物，什么还不还给你？我要把她带去安全的地方，让开。”

“我最后再说一遍。”路明宇此时浑身被怒火所充斥着，没那么多耐心，“把琳琳还给我！”

史佩均也严肃起来，“我要是拒绝呢？”

“那我就杀了你！”

话音一落，路明宇瞪着被杀气染红的双目，猛地冲了上来。史佩均立马做好迎击的准备，却不料仇薇琳竟突然从他身后跑出来，张开双手挡在他的面前。

路明宇亦被她这番出人意料的举动惊到了，拼接全力才勉勉强强收了手，没伤到她。仇薇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明宇，我不会跟你走的。”

路明宇如遭当头一棒般备受打击，“为什么……是他们向你灌输了什么脏东西吗？”

“不是！明宇，你冷静一点！”仇薇琳大声吼完，顿了顿，平静下来道，“明宇，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我见到了我爸爸吗？”

路明宇愣了一下，“……嗯。”

“爸爸把很多事情都告诉我了，包括他当初答应和董局长合作的理由。”仇薇琳慢慢地说，“虽然现在该被清理的势力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若要彻底贯彻管控局的方针，我就必须和其他异类一样接受监管，也不能再享有特殊待遇了。我已经下定决心遵从管控局的安排，所以我不能和你走。”

路明宇听得怒火中烧，这是他第一次在仇薇琳眼前展露出暴躁狂怒的一面，“你和他们走，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对你好，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仇薇琳脸色一沉，“你真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

路明宇一愣，难以相信地道：“……你说什么？”

仇薇琳到底是心软，没继续说下去，“按照旧部门的规矩，我是一生下来就该被处决的对象，只因父母有权有势才活了下来，甚至还过上了众星捧月的生活。你不觉得这对其他异类很不公平吗？你既知道我身上潜藏着一股十分可怕的力量，难道就不在乎我哪天突然爆发失控牵连他人吗？”

路明宇才不管那么多，“其他人死就死了！但我决不能让你有事！”

仇薇琳失望地叹了口气，“明宇，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你认为这次绑架事件针对的是我，但事实上根本不是。董局长想除掉的，是你。”

路明宇怔然，“……什么？”

“现如今，局势已不同于往日。若你继续跟着我，其他异类势必会觉得管控局和旧部门没有两样，自然也就会对管控局的管理产生怀疑。我是旧部门的小公主，不从‘神坛’跌落就不能服众。我爸爸也是在早就预料到这些的基础之上，同意与董局长合作的。”仇薇琳认真地道，“明宇，不要让自己回不了头。”

路明宇此时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他两眼无神，面无表情，目光虽然落在仇薇琳身上，目之所见的却是遥远的过去。他卑微地问：“琳琳，你真的……不需要我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仇薇琳连忙解释道，“虽然你是出于职责才留在我身边，但对我来说，你就像是哥哥一样的人。你不该为我束缚一生，我希望你能过上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类似的话，路明宇自己也曾与郭嘉讲过。他当时自认为是为了袁老师好，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郭嘉在听到那番话是究竟是什么心情。他突然开始后悔，后悔方才为何要杀了郭嘉，后悔当年为何要杀了袁老师。只可惜，后悔并不能使时间倒流，重置一切。

他无力地跪在地上，喃喃自语道：“我到底……算什么……”

“对不起，明宇。”仇薇琳愧疚地道。

“……不对，不对……”路明宇忽然摇摇头，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琳琳，你不要听他们花言巧语，这一定是董俊国的阴谋，你不能听他们的！”

不料路明宇还执迷不悟，仇薇琳下意识想上前劝说，但被史佩均拦了下来。

路明宇苦苦哀求道：“琳琳，你和我走吧。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路明宇。”史佩均凉凉地插话道，“你当初之所以愿意跟董俊国走，除了想填饱肚子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抹除作为‘小宇’的过往，没错吧？”

路明宇凶目相向，“你快给我从琳琳身旁滚开！”

“只可惜，你从来就没有彻底逃脱过去。”史佩均慢悠悠地刺激他道，“你以为董俊国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没调查过你么？‘路明宇’这个名字，不是董俊国给你取的，而是郭天曜，或者说，袁潇给你取的！”

路明宇倏地一愣，“你说……什么？”

“当时，袁潇已经定好了你的买家，是一户姓路的人家。”在来到这里前，史佩均去路明宇、郭嘉和袁老师三人曾经的住所看过，从而得知了许多现今已无法查明的真相。“如果你那天没杀死他的话，第二天就会被送去路家。郭嘉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气炸吧。”

一听到他提“郭嘉”二字，路明宇不禁发怒道：“你给我住口！”

“我住口当然可以，但人家小姑娘都明确表示不愿意跟你走了，你还死乞白赖的做什么呢？舔狗也不是这么当的呀。”史佩均嬉皮笑脸地调侃道，“如果你再加以阻挠的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路明宇只当他在放屁，“把琳琳还给我，要不然我杀了你！”

他一句话没吼完，人却率先冲了出去。然而他才跑出去两步，忽然双眼一瞪，面朝下倒地——一颗麻醉弹击中了他的后颈。

“琳琳，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仇薇琳循声一看，是董俊国及其部下。她伤心地跑过去，泪眼汪汪地道：“董叔叔，明、明宇他……”

两个人走过去把路明宇抬起来，搬进了车里，董俊国安慰道：“没事，我会把他送去一个适合他的地方。”

仇薇琳垂下头，“董叔叔，你说，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董俊国摸了摸她的脑袋，“你那么聪明，以后肯定能成为造福社会的大人物，怎么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呢？”他为她抹去眼泪，让人带她离开。之后，他看向史佩均，笑眯眯地说，“史佩均，你保护了琳琳，立了大功，所以你故意隐瞒楚平真实身份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史佩均十分识趣地道：“谢谢副局长。”

“去帮欧阳尧旭吧。那边的残局，可要一会儿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