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尧旭醒来的时候,只觉脑袋又胀又疼,连抬都很难抬起来。他下意识地想用手摸一下疼痛的地方,却猛地发现自己竟然被绑成了一具木乃伊。察觉到他这边的动静,史佩均投去“关怀”的微笑,“呀,终于醒了?”
在看见他的瞬间,欧阳尧旭不禁怒火中烧,拼命扭动身体试图给他一脚丫子,“我日你大爷的史佩均!都是你这个混蛋!”
史佩均此刻也被五花大绑着,不过他还是十分灵巧地躲了过去,甚至还默默在心里感叹欧阳少爷怎么越发出口成脏了,真是世风日下,“你没听到那个小混混是怎么和我们说的吗?”
欧阳尧旭破口吼道:“我只知道是你拿我的脑袋往地上撞!”
史佩均充耳不闻:“他说,‘是乖乖和我们走,还是被我们打晕了搬走’。这就表明即使他知道我们在跟踪他们的人,也并不打算当场把我们解决掉——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我怀疑那群小混混的背后另有其人。”
欧阳尧旭愣了一下,感觉此话颇有些道理,便稍稍冷静了下来,“所以你是为了接触那个人,才主动投降的?”
史佩均一脸正义凛然,“当然。”
欧阳尧旭又一下子火起来,“那你要死自己去死不行吗?!干吗非得拉上我?!”
史佩均从容应对,“我又不是那种会独占功劳的人。作为你短时间的搭档,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欧阳尧旭简直要被气疯了,“我去你的!现在咱俩被绑成这样,到时候就只有被任由宰割的份!”
史佩均一点都不担心,“虽然他们收走了我们的手机、证件和麻醉枪,但我的监护手表还在。只要有了它,管控局想要找到我们就是易如反掌。”
欧阳尧旭才没那么傻,“万一那群小混混在局里找到我们前,就要杀了我们呢?”
史佩均歉疚地笑道:“那就只能请你早点下阴曹地府享清福去了。”
“你他妈……”
欧阳尧旭一句没骂完,只听得“吱呀”一声,略微生锈的门被从外打开,一个头戴黑帽、留着及肩卷发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虽然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但面相却十分凶恶,左眼角处有一条又长又粗的可怕疤痕,除此之外,他脸部其他地方还有不少坑坑洼洼的伤疤,一看就没少打架斗殴。他走到两位“客人”面前,面带微笑地蹲下来,“我的手下照顾不周,让两位管控局的专员受苦了。”
欧阳尧旭本来有些被他的凌人气势唬到,此刻一听他竟能准确道出自己二人的身份,不禁立时戒备起来。不过史佩均却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毫不客气地道:“既然知道,那为什么没一点行动表示呢?”
“哈哈,史专员别急。咱们先聊聊呗。”
“要聊可以。可我们总得知道在和谁聊吧?”
男人大笑了两声,“我叫郭嘉。请问二位,为什么要跟踪我的人?”
“自然是有案子要办了。”史佩均面不改色地应对,“不过,我也很是好奇,是谁发现我们在跟踪那个衰仔呢?
“哈哈,这很重要么?”郭嘉偏假装听不懂,“我可以请教请教,具体是什么案子吗?”
史佩均泰然地道:“机密。”
郭嘉挤出一张赔笑脸,瞥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欧阳尧旭,把目光转到了他身上,“其实我大概能猜出来你们找潘阳的原因。我们这群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孩子,都是靠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来的。我也经常和他们说,我们可以被生我们的人抛弃,但决不能被我们自己抛弃。只不过我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就怕他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犯了什么事。”
欧阳尧旭一脸“莫挨老子滚远点”的表情。
见这两个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郭嘉脸色微沉,强颜欢笑地出去了。欧阳尧旭不明就里地问:“那货到底怎么回事?”
史佩均冷笑道:“自作聪明罢了。”
比起郭嘉的目的,欧阳尧旭更关心自身的安危,“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放心,他惹不起管控局,暂时不会对我们怎样。”史佩均微微眯起双眼,“等下,他应该会放来一条更大的‘鱼’来了。”
不一会儿,门再次被打开,白天被二人跟踪过的青年如履薄冰般地走了进来。他怯怯地瞄了他们一眼,随即深深地低下头,杵在原地不敢动弹。史佩均摆出一副好人脸,套近乎道:“你老大派你来看着我们吗?”
青年目光闪烁,好像不会说话似的磕磕绊绊了许久,忽如豁出去似的一口气道:“人是我杀的你们把我抓走吧!”
欧阳尧旭没想到他会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出,不由得大吃一惊。史佩均却相当淡定,以安慰似的语气道:“你别着急,慢慢和我们说。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战战兢兢地道:“潘……潘阳。”
“潘阳,你说你杀了人。”史佩均正色下来,“你杀了谁?”
“……就是你们早上调查的那桩案子。”潘阳越说声音越低,“他……他是我爸……”
欧阳尧旭顿时瞪大了双眼——他从死者妻子那儿得知死者与其子关系不和之后,向她要照片看过,但他是真看不出这个潘阳和照片上的男生有任何相似之处,更何况名字也不一样,“你……你是他儿子?!”
史佩均瞟了欧阳尧旭一眼,似是嫌弃他大惊小怪,“你为什么杀了他?”
“他赶我出家门!我恨他!”
潘阳说这两句话时咬牙切齿,看得出确实怀恨已久。史佩均盯了他片刻,又问:“那你为什么昨天才动手?”
潘阳怔了一下,没回话。这时,郭嘉忽然气冲冲地走进来道:“潘阳,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平时我对你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
潘阳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潘阳又看向史佩均和欧阳尧旭,“两位专员,既然潘阳已经自首,那案子也算破了。你们把他带回去好好教育教育,一定要让他明白犯下了多大的错。”
说罢,让一名小混混过去给他们松绑。欧阳尧旭不快地瞪了他一眼,催促他动作快点。
史佩均以审视的目光看了郭嘉一会儿,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解放的双手,“是你让他来坦白的吧?”
郭嘉不好意思一笑,“一开始,是我的手下误会你们意图不轨,才把你们抓了过来。我作为老大,自然是相信自己的人,但也不能盲信,所以就叫他到你们面前老实交代。”
“那就谢谢你大义灭亲了。”
史佩均接来先前被收走的东西,一把拉上欧阳尧旭,马不停蹄地离开了。他这样匆匆忙忙头也不回,反倒显得跟随在后的潘阳是来追杀他们的一样。欧阳尧旭被他拽得小臂生疼,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骂道:“史佩均你脑子进屎了?走那么快,万一那个潘阳跑了怎么办?”
“闭嘴!”史佩均压低声音,“你没发现咱们的手机打不开,麻醉枪和弹夹也变轻了吗?”
“什么?!”欧阳尧旭完全没注意到,“那他们是……”
“弄坏我们的手机,是为了防止我们联系管控局申请支援;清空麻醉弹,是为了让我们失去抵抗的能力。”史佩均神情凝重,“我太小看他们了。”
欧阳尧旭肠子都要悔青了,“都怪你!”
“抱歉,如果这次能活命的话,回去我请你喝奶茶。”
“去你的!我的命就只值一杯奶茶吗?”
欧阳尧旭前一秒刚骂完,后一秒潘阳倏地加速,眨眼间就逼至了二人身后。余光瞥见他一掌挥来影,史佩均猛地推开欧阳尧旭,胸口正中一击,整个人止不住向后退去。欧阳尧旭当即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喂,你怎么样?!”
史佩均嘴角一阵抽搐,硬是强行撑着。其实早上他在勘查案发现场时,不仅“目睹”了潘阳杀死死者的全过程,还“看到”他在死者暴毙之后,所露出的阴险骇人的微笑。他深知这个衰仔不简单,所以才不想打草惊蛇,希望借助监护手环的定位,让管控局掌控他们老巢的位置,并派人来支援。只可惜,他万万没想到那个郭嘉竟然不按套路出牌,表面上让潘阳一个人顶罪,实际上却要破罐破摔。这样一来,即使他二人能侥幸从潘阳手下逃脱,待管控局的支援到达后,肯定也是人去楼空。
不过说来说去,到底是他自己失策了,还拉了欧阳尧旭下水。史佩均咽下一口乌血,把手抽了回来,“你先逃,我来拖住他……”
欧阳尧旭未料他破天荒地良心发现,鄂然之余,还有点后悔先前冲他骂了那么多脏话,“你站都站不稳,能拖得住吗?”
“叫你逃就逃,那么多废话干吗?”
话音一落,潘阳再度袭来。他此时就像一台杀人机器,一声不吭,却眼神凌厉,一出手便是一副要把人大卸八块的架势。史佩均心下一惊,立马冲上去抓住潘阳的手腕,把他往另一个方向拉去,好让欧阳尧旭趁机逃走。欧阳尧旭也知此时不跑就再也没机会了,但不知为何双腿却不听使唤,就连嘴巴也背叛了理智,“我明白了。你是想着郭嘉他们肯定会撤走,所以就只剩下这个潘阳了,把我赶走了,没人抢功是吧?我告诉你,我才不会被你骗到!”
史佩均正忙着对付潘阳,没空回他。这潘阳也是从小打群架打惯了,拳脚毫无条理可言,却极具蛮力,他一下子挣开史佩均的束缚,抬腿一脚踹中他的肚子,随后又揪住他的衣领,不住地把他往路面上砸,砸完又是一通拳头落下,打得他满脸都是血。史佩均本就因方才那一掌而上半身麻痹、使不上劲,这会儿又受了重伤,难免气若游丝,眼睑极重。欧阳尧旭再也看不下去了,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截木棍,指着潘阳道:“你放开他!”
潘阳早已杀红了眼,甚至都忘了还有一个欧阳尧旭。他如梦方醒般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片刻,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欧阳尧旭登时头皮发麻,浑身战栗不止。
他明白硬拼定是拼不过的,所以只能智取。一番搜肠刮肚之后,他突然大吼一声“站住”,克制着颤抖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恨你爸,恨他从小把你赶出家门,害你流落大街。但说实话,你内心深处,还是很害怕他的吧?要不然,你为什么只敢偷偷碰他一下,让他死于你的异能,却不像刚才一样活活把他揍死泄恨?”
潘阳霎时木然,脸上可怕的笑意荡然无存。
一看有门,欧阳尧旭咽了口唾沫,继续说了下去,“我听你妈说过,你爸虽然在外八面玲珑,但经常把从别人那儿受的气往家里发泄。你为了逃避,天天泡在网吧,明知你妈会因此挨打,你也还是三天两头逃课——你觉得你和你爸有区别吗?”
潘阳表情扭曲,显然被戳中了软肋。
“你爸不是个好东西,你也不是。”欧阳尧旭大概算了一下自己与史佩均之间的距离,嘴炮不停,“要是你懂事一点,你妈也不至于那么辛苦。你知不知道你出走之后,你妈替你吃了多少苦?她现在连走路都走不了几步,大部分时间只能依靠轮椅。”
潘阳对他母亲或多或少还心存着愧疚,突然间被告知她的如今状况,周身的杀气瞬间消去了大半。欧阳尧旭抓紧时机,冲上去把史佩均背起来逃走了。
他一路都不敢回头看潘阳有否追上来,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往前跑,跑不动也要跑。他跑到虚脱,喉咙里一股血腥味,后面又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牙齿磕破了嘴唇。欧阳尧旭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不省人事的史佩均,咬牙支撑起身子张望四周。
眼下正是半夜,街上门店关闭,不见半个人影。而他又不知这里是何处,身上还没通讯设备,可谓无助到了极点。不愿继续绝望下去,欧阳尧旭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对史佩均道:“再坚持一下。你这样子,你监护人那里肯定是知道的,只要支援来了,你就有救了。”
史佩均:“……”
欧阳尧旭再次把他背起来,想带他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然而他才迈出一步,就见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正幽幽地从前方不断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