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 第13章 八月八

一打开家门，沈连寂就看见穿着印有黄鸭子的灰色睡裙、浑身散发着慵懒气息的秦莘野躺在沙发上，两脚翘着靠背，脑袋倒挂在空中，怀里抱着与睡衣上一样的鸭子玩偶，手里拿着一包巧克力百奇，嘴里还叼着半根饼干条。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关于很多飞机的动画片，沈连寂只知道里面有个红飞机叫乐迪，还有个叫包警长的蓝飞机。

自打互换家钥匙以来，这个少女总是能以各种方法，刷新着她的形象下限。

“我饿了。”

沈连寂放下买来的食材，关上家门，正要扭开衬衫的纽扣，却听她“啧”了一声，语气相当不快。

“我要吃饭。”她怨念道。

沈连寂面不改色地拎起食材，“好。”

由于小时候就熟练掌握了厨房十八式，沈连寂一套切肉倒油并加入配料翻炒下来，可谓十分游刃有余。待一盘色香味俱佳的红烧牛肉完成，他又下面烫菜，一碗红烧牛肉面赫然出世。然而他还没出声提醒，秦莘野就迫不及待地冲过来把面抢走了。

其实早在红烧牛肉出锅时，秦莘野就循着香味，顶着一张痴汉脸蹲在厨房门口往里窥视了。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能比美味的食物明明近在咫尺却吃不到更为痛苦了，因此她简直是透支了来世乃至下下世的自制力，才得以忍耐到面条完成的那一刻。看着她那大快朵颐的样子，沈连寂不禁眉毛一展，若有若无地笑了起来。

填饱了肚子，接下来就该干正事了。沈连寂把她逮到椅子上，让她冲刺她那“冰清玉洁”的寒假作业。秦莘野硬着头皮坚持了一会儿，实在坚持不住了，一边假装思考，一边转笔，偷偷瞄向身旁的沈连寂。沈连寂正在专心致志地做英语阅读，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没做半点标记，接着翻到第二页，一次性写下了五道题的答案，“认真点。”

秦莘野自问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恐惧叫她写作业时的沈连寂，于是讪讪地收回视线，乖乖做题。只可惜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sin(A B)什么f(x)= f(-x)，一窍不通、一概不懂，遂只能鼓着腮帮子，与题目大眼瞪小眼。

由于耗着不是办法，秦莘野窃窃地瞥了一眼沈连寂，右手轻轻翻起页角。只见最后一页标注的是“50”，可目录明明表示答案从第51页开始，也就是说——

“靠！难怪我感觉作业本的重量不对！姓沈的，你干了什么？”

“其他学科，我先不管。”沈连寂云淡风轻地说，“你的数学必须抓紧，连最基础的知识点都不懂。”

“切！”秦莘野气得奓毛，“要不是我高三的数学老师水平太高，我怎么可能这么烂！”

“水平高，为什么你的成绩反而还差了？”

“因为他以为班里的学生都跟得上，所以每次上课总是前三十分钟闲谈，后十分钟讲课。”

沈连寂无言以对，半晌挤出一句：“我教你吧。”

“真的？”秦莘野甩锅甩得一干二净，撒娇似的蹭了蹭沈连寂的肩头，“可是有你在旁边，我没法好好学习。”

话音刚落，门铃声传来。秦莘野二话不说，丢下笔就兴奋地奔出去开门。沈连寂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书桌理好，这才出了卧室。

施杨一如既往的精气神低迷，黯淡的死鱼眼缺失焦距，真的很让人怀疑他能不能看见东西。秦莘野随手翻了几下他带来的资料，随后又百无聊赖地扔给沈连寂。

案卷厚厚的一大叠，是关于一系列失踪案的记录，失踪者均为某高中的高三毕业生：8月8日，一个名叫廖宇的少年在自家小区的儿童游乐设施附近失踪。据说，他当时正在照看在玩滑滑梯的弟弟，可等弟弟尽兴想回家时，才发现本应坐在木椅上的哥哥不见了。廖宇失踪后的第二天，也就是8月9日，其女友柴珊收到了一个只标注了收件人的包裹，包裹内是男性的性/器官，经DNA鉴定，确定其主为廖宇，而柴珊亦在收到包裹后消失。8月10日，吕佳佑到朋友家打游戏，结果一去不复返。之后，他的女友的牛冉然同样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吕佳佑的性/器官。8月13日的失踪者是陆才，进到公共厕所后再也没有出来。他的女友卓静宁则在今天上午收到包裹后神秘失踪。

秦莘野问：“因为失踪者们多在大庭广众之下凭空消失，所以这案子就转到我们这儿了？”

施杨不置可否，“这几个学生都是有人生没人管的类型，经初步调查发现，他们除了是同班同学外，还曾于8月6日结伴去KTV玩。”

“吼，哪里的KTV啊？竟然允许未成年人进入？”

“陆才自己家开的。”

“去了KTV后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失踪，男的还被阉割了。”秦莘野轻佻地说，“看来在KTV，十有**发生了什么。”

沈连寂抬头看向秦莘野，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其不满地噘嘴，只好妥协道：“至少在家的时候，你得全身心投入到作业中。”

秦莘野笑逐颜开，恭敬地敬礼，“Yes，sir！”

由于一起去KTV的还有一对情侣——蒋斑和傅凌，三人首先拜访了蒋斑的住处。开门的是蒋母。她听闻来者是蒋斑的老师和同学，便连忙把他们请了进来。

“自从那些孩子一个接一个失踪，他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师，你们既然来了，就帮我劝劝他吧。”

说罢，敲了敲蒋斑的卧室，“小斑，杨老师和同学们来看你了。”然后向三人投以“拜托你们了”的眼神，转身离去。

房门并没有上锁，房间主人将自己闷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拒绝会见这三个不速之客。秦莘野瞧他这副模样，便抓住被角大力一掀，令其猝不及防地从床上滚了下来。蒋斑吃了一记疼，本欲破口大骂，但见眼前三人均是陌生面孔，不由得愣住了。

“你们是……”

“来救你的。”仿佛在自家似的，秦莘野毫不客气地抓来转椅坐下。

“救我？”蒋斑诧异无比，误以为被戏弄的怒气于胸膛内升腾而起，“你们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吗？说救我就能救我？”

“我当然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也知道明天就轮到你了。”秦莘野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震惊的蒋斑，轻笑道，“不过我搞不懂。你既然知道自己有危险，又为什么在警察面前装哑巴？”

“我……”蒋斑顿了顿，心虚地瞄向别处。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再不坦白，你就等着和你的好朋友们一起消失在这世上吧。”

蒋斑害怕得瑟瑟发抖，纠结了一会儿，几不可闻地说：“其实我知道，犯人是谁……”

“哦，谁啊？”

“……傅凌。”

“傅凌？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她才不是我女朋友！”蒋斑突然激动起来，下一秒音量又低了下去，“我跟她，只是假装成男女朋友……”

“为什么？”

“为了参加情侣活动……”

“不是情侣的你们干吗要去参加情侣活动？”

蒋斑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转而没好气道：“这很重要吗？”

秦莘野翻了个白眼，想把他一拳打到外太空去，“你说她是凶手的证据呢？”

“我……”蒋斑不敢直面对方的视线，好不容易才硬憋出两个字，“……没有。”

“那你凭什么说是她？”秦莘野鄙夷道，“嘴巴说说谁不会？”

“我……”蒋斑哑口无言，最终恼羞成怒，将三人轰了出去，“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还待着这里多什么？滚，全都给我滚！”

由于没套出有用的信息，保险起见，施杨给蒋母留了号码，让她有事情打电话过来。秦莘野十分不满蒋斑那迁怒于人的态度，一直在愤愤地碎碎念：“哼，该死的家伙，老娘肯屈尊来向他了解情况，他都应该感恩戴德谢天谢地了，他妈的居然还敢让我们滚？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个逼数吗？噫，这一趟真是白来了！”

施杨无言瞅着沈连寂，似乎在等他发言。沈连寂顿了一下，说道：“我在他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张压在书底下的照片。照片露出了一半，应该是他们运动会时拍的。上面是拿了三等奖的蒋斑和担任礼仪小姐的柴珊。”

“唔，说不定有奸情呢。”秦莘野露出了一个愉快的坏笑。

接着，三人去了傅凌家。然而傅凌家大门紧闭，手机也关机。

秦莘野冷哼一声道：“碰上这样的人，即便是天皇老子也无能为力。接下去怎么办？KTV的监控只在过道里装了，没拍到包厢内部的情况。要使点手段逼他们就范吗？”

警方转来的调查资料中包含了四对情侣去KTV唱K时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8月6日晚十点，四对情侣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入了大包厢；十一点四十分，四对情侣分道扬镳，进了不同的小包厢，或许是想有情侣之间的单独时光吧。十一点五十八分，廖宇从自己的包厢里出来，进入了蒋斑和傅凌所在的茉莉花包厢。几分钟后，柴珊也去往了茉莉花包厢，随后又让吕佳佑过来把蒋斑背走了。

“去KTV看看吧。”沈连寂淡淡地说。

欢唱KTV位于某商场三楼，尽管有相关条例规定未成年人不许进入营业性歌舞娱乐场所，但门口并没有摆放“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标志，某些带孩子的家长从不远处的电影院出来后也就径直进入了KTV。察觉到秦莘野表情有变，施杨问：“发现什么了？”

“虽然散了很多天，但仍旧有一股非常浓烈的血腥味从里边飘出来。”秦莘野嘴角一勾，邪魅地笑了起来，“依我看，恐怕不止一个人。”

沈连寂皱了皱眉。

施杨踏进KTV，让服务台小姐姐开了茉莉花包厢。秦莘野一边经久不衰的血腥味，一边手搭着沙发，绕着它走了一圈，“监控录像中，廖宇是主动进入茉莉花包厢的，但一般情况下，会有人丢下自己女朋友，去打扰别的情侣恩爱吗？”

“柴珊后来也来茉莉花包厢了。”施杨道。

“或许他们是想来个两对情侣共同约会，可由于某种原因，柴珊要迟点过去，于是廖宇先去了。”秦莘野蹲下身，眼睛一扫沙发缝里一小点不起眼的乌红色污渍，转头向两人露出一抹笑容，“这解释乍一听说得过去，可要知道在对方和己方同样是情侣的情况下，‘单刀赴会’不仅体现不出任何英雄气概，反而还会招致一个以丢下女友不管的渣男形象。到底是情商多低的人，才会这么做？”

“周围人评价廖宇阳光开朗、富有人情味，因此他不太可能做出这种欠缺考虑的事。”沈连寂接上她的话音，“而且KTV的房间有着良好的隔音功能，所以不可能是无意间被什么声音吸引过去的。同时，监控虽然没拍到包厢里面的状况，但至少可见当时房门确实关实了，所以也不可能是看到了什么。”

“综上所述，廖宇是自己去蒋斑那里的，柴珊也是，并且还没有相互告知。”秦莘野意味深长地一笑，站起来说，“至于原因，怕是只有他们才知道了。”

“另外，这八人离开时的组合也值得玩味：吕佳佑、牛冉然、陆才、卓静宁和蒋斑先行回家，剩下三个后来才走，”沈连寂补充道，“而且廖宇是抱着傅凌离开的。”

这一唱一和的配合真是天衣无缝，不由得令人怀疑他俩是否事先彩排过。施杨问：“要去其他情侣待过的包厢看看吗？”

“都是一个样，有什么好看的？”秦莘野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回去了，明天还有的忙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