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包厢内,一位痞里痞气的男人正寂寞地独自抽着烟。秦莘野介绍道:“这是我们组的组长施杨,也是我和连寂的‘监护人’。因为你的‘监护人’还没到,所以你暂时和我们一起行动。”
卢那连忙打招呼:“你好。”
施杨的死鱼眼只睁开了一条缝,呈现出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他慢吞吞地瞥卢那了一眼,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霎时间,一根筷子横空飞去,把他身前的烟灰缸扎出了一个洞。施杨若无其事地放回香烟,把烟灰缸递给了前来上菜的服务员。
秦莘野礼貌地向服务员要了一双新筷子。待菜上去、外人都退场之后,施杨一面吃着涮羊肉,一面眼皮也不抬地说:“我让人消除了你在公交车上的一切痕迹。”
过了一会儿,卢那方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赶紧点头“嗯”了一声。
施杨又问:“近距离接触被蛆虫控制的死尸以后,有什么感受?”
卢那想了想,“几乎看不出和正常人的区别。”
“这些蛆虫是有主人的。他的代号是‘蛆’。小公主说,他会在8月12日于断桥路一带再度犯案。”
“小公主是谁?”
“部门供养的一个小孩子,可以预知未来发生的事,正确率100%。”秦莘野前一秒才刚咽下肉丸,后一秒就往嘴里塞满了粉丝,“小公主说‘蛆’会在断桥搞事情,但具体的时间地点和方式都还不清楚,所以我们得去提前盯梢。你一个小白也辛苦了,新手任务竟是面对这样一个家伙。”
卢那瑟瑟发抖,以至于半点食欲都没了。等回到家,电已经来了。
他径直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仔细观察起镜中的自己来。他明明记得自己全身都被炽烈的火焰包围了,但现在却毫发无损,实在是难以置信。
……居然能让重度烧伤在十几个小时内恢复如初。就算是太上老君亲自炼制的仙丹,也不可能具备如此神效吧?
不过伤都好了,再纠结也是浪费时间,于是卢那决定不再思考此事。他垂眸注视戴在左手腕上的白色手环,耳畔不由自主地回响起了秦莘野所说的话——
“这是‘狗圈’,或者说,‘监护手环’,是部门专门用来控制异类的工具。它由特殊金属制成,抗击能力一流,绝对防水,只有部门中的特定人员才能摘除。除此之外,它还提供监测生命体征、定位等功能。若异类想要强行拆除或是逃跑,手环会自动注入致命毒药。所以,千万不要想着把它拿下来哟。”
既已答应部门做事,卢那自然不会动不该动的心思。听说表现好的“监护对象”会得到一笔可观的补贴。因此他想清楚了,自己加入部门不为别的,就为钱。
他要挣钱,挣到足以在燕川市买一套房,再找到失踪的母亲。
“莘野,你觉得卢那怎么样?”
“他?”秦莘野趴在床上看《咒怨》,即使屏幕上陡然蹦出大眼男孩的画面,也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他有什么好说的?虽然看起来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丝,但他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截然相反的气味。连这种家伙都敢觊觎,部门就不怕自己吃不消吗?”
沈连寂淡淡地问:“你今天好像没写作业吧?”
“我睡了!”秦莘野蓦地抓起棕熊抱枕,将自己整个人闷在了被子里。沈连寂叹了口气,见闹钟两根指针都指向“11”,便摘下眼镜,整理好书桌,确认好空调的温度,再关掉灯,走到床边,轻轻躺了下来。
“谢谢你对我的厨房手下留情,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
“你为卢那抽了那么多血,还用说嘛。”
次日,沈连寂、秦莘野和卢那一起到断桥路熟悉环境。此处虽叫断桥,却多居民房,连桥都没有,别更说断桥了。正吃着午饭,秦莘野瞅了眼手表,十二点五十,再望向对面的菜市场。兴许是因为此刻是大中午,菜场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出入。
为了表现出积极性,卢那主动问:“有蛆会在哪里犯案的眉目吗?”
“蛆喜欢控制别人进行犯罪,干的都是大票子,像前个月的瑞华早餐店中毒案、平康公园屠杀案,以及公交车纵火案,都是轰动社会的大案子。”
秦莘野一边说,一边叉起一块牛排,“蛆的能力并不出众,甚至还让人作呕。可他就是要显摆,通过制造案件引起社会关注,在异类中属于那种特别无聊又没有理想的类型。他之所以喜欢在公共场合进行犯罪,一是会引起恐慌,二是……”
她话音一顿,抬眼看向卢那,笑着问,“你说呢?”
卢那思考了会儿,不太确定地答道:“方便……混入?”
“不错。像瑞华早餐店中毒案,犯人是早餐店的内部人员,他在做油条的时候往面粉里掺了毒/鼠/强,中毒者没一个等到被被抬上救护车。你想,你要是下毒的人,单命令别人下毒却不在一边观赏,岂不会很无聊?”
秦莘野眼神阴邪,看得人背后一阵一阵发凉。卢那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平康公园屠杀案有视频传出来,不知道你看过没有。”她继续道,“那两个犯人拿着刀直接上去砍人,毫无征兆,来不及逃跑的人只能被乱刀砍死。4路公交纵火案的话,你比我清楚,他在公共场合进行犯罪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有观众席。换言之,‘蛆’当时一定在公交车里,不是被他控制的人,而是他的本体。”
卢那不太懂,“他不能在一个地方等待,等着车开过来吗?”
“‘蛆’是可以等车到达指定位置以后再下令引火,但这样就很难保证不会有一位‘五好青’年搅了他的好事。再说,观众席的排布,不都是把重要嘉宾排在前面吗?作为一切的策划者,‘蛆’当然会给自己留一个绝佳的观众席,而最好的观赏地,自然在是公交车里面。但被某个‘小勇士’插手之后,他也可能在车外的那堆乘客中。”
秦莘野说着,冷不防话锋一转,“还有一件事,我方才忘记说了。其实当时点火烧毁公交车的,并不是被‘蛆’控制的家伙。”
“那是谁?”
卢那诚心发问。可不知怎的,秦莘野却突然敛了神色,尖锐的目光仿若要将他连人带魂刺穿。随后,她又怪异一笑,以轻佻的语气说:“今天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12号凌晨,卢那收到了盯梢断桥路菜市场、及时上报异常情况的命令。这日气温尤其高,正午的太阳的又毒又辣,卢那巡逻了一上午,又渴又累,便去一家小卖部拿了水和面包。看店的是一个小女孩。卢那初见她觉得脸熟,第二眼便想起了在哪儿见过她。
“小妹妹,你一个人吗?”
这女孩盯着电视看动画片,头也不回地答:“爸爸妈妈送货去了。”
“这么小就帮父母做事了?真棒。”
“……”
“小妹妹,你前天是不是和你妈妈乘过4路公交车?”
“没有。”
“可我记得,我给你让座了啊。”
话音一落,女孩总算肯将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拔了下来。她转头看了看卢那,陡然面露凶相,跳起来将他扑倒在地,随即又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恨不得一口气拧断。卢那猝不及防遭受袭击,奋力反抗却脱不了困,没一会儿就眼珠上翻了。
这时,一条白色的蠕虫从女孩的右耳里钻出了半条身子。她愣了愣,冷冷一瞅行将窒息的卢那,站起来将那蛆虫用小拇指勾出来,然后又头朝下,重新通过耳道放进脑子里,一边还喃喃自语:“这副身体还得再支撑一段时间,现在还太早……”
卢那完全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一瞬间涌入肺腑的空气令他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他突然感到喉咙一阵剧痛,紧接着吐出了一口带着几只幼虫的血水。
兴许是因为这画面太具备冲击性了,卢那脸上不见半点惊愕、恶心或是害怕的神情,反而一片茫然,似是不知该如何反应。由于店外陆陆续续有人经过,女孩花了一秒钟整理表情,走过去把卷帘门放了下来。
卷帘门落地的动静令卢那魂魄附体,见自己被彻底关在了里面,他不由得一阵惊慌,语无伦次地道:“你……你想干什么?”
女孩悠然地上前一步,弯腰直视他的双眸,“……好小子,你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加有趣。”
卢那不明就里,蓦然胃部一抽,呕出了一摊掺杂着血液和虫卵的胃液。他浑身乏力,疲倦地瘫在地上,犹如一块俎上鱼肉。
霎时间,随着“咚”一声巨响,卷面门遭到大力冲击,一连颤了好几下。女孩猛地回头,一脸警惕地摆好架势,准备随时出击。下一刻,一个声音于外头外响起:“乖乖把门打开,我知道你在里边。”
“……食人鬼?”女孩呆了好久才确认不是自己幻听,脸上乍现疯狂的兴奋之色。她紧紧贴着卷帘门,痴迷地尖叫起来,“食人鬼食人鬼食人鬼——!!”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霍然一拳把铁门打出了一个凹洞。女孩嘴角挂着唾液,数以万计的蛆虫顺其淌到地上,不休不止地扭动起来,“……终于!你来看我了!真是太好了!”
她踮起脚,摸了摸卷帘门上的凹洞,又用脸蹭了蹭,“食人鬼,一年不见,我实在太想你了。我听说你站在狗部门这边的时候,我心都快碎了。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一直打压我们的人当狗卖命?你回答我啊!”
卷帘门上骤然显现两只爪子的凹痕。秦莘野一发力,整扇铁门竟被一下子扯掉了。在热浪与冷气的交锋中,秦莘野手戴着防护手套,双眼溢出教人胆战心惊的杀气,“想死的话,尽管多嘴。”
“哈哈哈哈!”女孩不以为意地大笑起来,她呸掉含有蛆虫的血沫,侧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沈连寂,“啊,又是你。果然是你!要不是你,她也不会背叛我们!给我受死吧!”
女孩凄声一吼,登时挥舞起尖长的指甲向他袭去。然而就在指尖距离其颈项仅有半厘米之遥时,她的手腕忽然被擒,继而被瞬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不知何时回到沈连寂身侧的秦莘野提腿一踹,女孩就被踢飞进了小卖部里。
“嘴多尚有活路可走,但若胆敢对他出手,杀无赦!”
女孩撞在货架上,满头是血。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最终还是失败了。秦莘野踩死掉在沈连寂周围的蛆虫,忽地眉毛一皱,仿佛察觉出了异样。与此同时,卢那浑身如触电般一抽,随即抱头哀嚎一声,僵硬地直起上身,歪头对两人咧嘴狞笑起来——
“这副身体,现在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