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办事极为利索,自那日起,每日都去厨房亲自安排药膳,让人给谢道一送去。
不过谢道一对这些药膳不甚感兴趣,对他而言,这些味道过于寡淡。
因此,这些东西都被钟灵儿捡了便宜。
明明是谢道一养身子,她倒是被喂得胖了许多。
沈英身为谷主,平日里事务繁杂,自钟灵儿醒来,只看了她一次。
不过这一次也够让钟灵儿觉得惶恐了,于她而言,不苟言笑的谷主比伤病更吓人。
那次沈英来,刚好跟谢道一迎面碰上,尽管她隐藏的极好,钟灵儿仍然觉得她心情不好,似乎是因为谢道一。
不知道二人之间有什么渊源,但钟灵儿直觉二人不对付,若非是知道清河拿了谢道一五颗极品灵石,她都想直接把谢道一轰出去。
自那以后,沈英就没有再来过。
七日很快就到了。
这一天,钟灵儿早早起床,她翻来覆去思考了一夜,准备做一件大事。
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最后,她选了一件平日不大穿的红裙,收拾妥当后去了谢道一的院子。
推开门,院中空无一人。
钟灵儿喊了几声,都没有反应,她走进屋里,看向空荡荡的床上,伸手在床沿刮了一下,一层薄灰被扫了下来。
除此之外,屋里的其他装饰上也落了一层灰,墙角的蛛丝网高高吊着。
钟灵儿心中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屋子。
身后传来几声清响,她猝然回头,看到来人时愣了一下,“师兄。”
来人身姿挺拔,宛如玉树临风,一袭白色长袍随风而动,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他的面容冷峻,神情孤傲,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脱尘世的淡然。
只不过,这份淡然在看到钟灵儿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时,轰然碎裂。
“谷主找你有事。”他掩下眸中晦涩,说明了来意。
钟灵儿一听谷主二字,立刻联想到了谢道一,急切道:“师兄可知谷主找我有何事?”
逄子茗摇头。
她试探性追问道:“那师兄可曾在谷主那见过一位着红衣的公子。”
逄子茗抬眸,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位红衣公子,是师妹的朋友吗?”
钟灵儿点头,“师兄还未回答我,可曾见过?”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逄子茗,见他点头,才松了口气。
“不过......”
她的呼吸不可抑制地被他的话影响。
“我昨日去找谷主,刚巧碰到他们二人交谈,那少年似乎说是要走了。”
“走?”
纯白的衣袖被一只小手抓住,原本一尘不染的整洁袖口被抓得皱巴巴的。
“他何时要走?”
逄子茗的目光落到那指尖泛白的手上,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动作,“昨日便走了。”
昨日?
竟是昨日就走了,钟灵儿的心被各式各样的情绪泡了个满怀,不只是酸涩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亦或是解脱多一些。
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全然落进了逄子茗眼里,他忍不住提醒道:“师妹,我们走吧。”
钟灵儿回过神来,挤出一抹笑,跟着逄子茗离开了这里。
谷主住在千金谷的正中间,这样一来方便其他人找她,二来也方便她随时可以察觉谷中异常。
二人到的时候,谷主的小院子里挤满了人,一眼望去都是谷中说话有分量的一些长老。
清河也在其中,他瞧见钟灵儿,吹了吹唇边的小胡子,“你们怎么来了。”
“谷主让我来的。”钟灵儿老老实实答道。
偏偏清河听完,不仅没让她进去,还要把她往外赶。
“大人谈事情,小孩子一边儿待着去。”
这时,点着烛火的屋内传来沈英的声音。
“清河,让他们进来。”
“谷主......”
清河似乎还想争辩一二,但被沈英的话所打断。
“清河,一昧的保护是没有用的。”
清河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钟灵儿的肩膀,“进去吧。”
进了屋,里面除了沈英,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钟灵儿盯着他瞧了许久,愣是没认出他是谁。
逄子茗在她后面进的屋,见到老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霍冲前辈。”
啥,霍冲?
是那个一人堪当百万军的霍冲,炼器宗数百年来唯一的天才炼器师!
钟灵儿立刻也跟着行了一礼,然后退到旁边。
“这便是灵儿吧。”
沈英点了点头,“你觉得怎么样?”
大量的目光落到头顶,钟灵儿身体紧绷,不自觉地将背挺直了些。
“还凑合。”
沈英眼前一亮,霍冲这人有多挑剔她再了解不过,能得到他一句还凑合可比登天还难。
“那你是愿意教了?”
霍冲没有立刻答应,如鹰般的眼睛犀利地盯着面前的红衣少女,而她同样不甘示弱,与他对视,眼瞧着神情有些畏惧,但仍是挺直了胸膛与他较劲。
他突然一口干了面前的茶水,大喝一声,“教!”
说完,他对钟灵儿留下一句“明日午时三刻,来天阙”,身影腾地一声化为一缕黄烟。
钟灵儿在旁边听了几句,大概弄懂了什么意思,在心里默默记好了时间和地点。
“灵儿,过来。”
沈英突然朝她招手,紧接着,又喊了旁边的逄子茗,“子茗,你也来。”
二人一左一右走到她面前,一条腿弓着,蹲在了她的膝头。
“灵儿,子茗,你们两个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好孩子,我把你们叫过来,是想问你们,可愿结为道侣?”
钟灵儿瞪大双眼,心里宛若被天雷劈到一般。
“谷主,我和师兄并无男女之情。”
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生怕沈英不信,她继续道:“我与师兄情头手足,断没有与他成婚的念头,相信师兄与我所想一样,对吧师兄。”
她偏过头,不住对逄子茗使眼色,眼皮子都快眨抽筋了,他也没什么表情。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逄子茗终于开了口。
“子茗对师妹,也仅是兄妹之情,还望谷主三思。”
沈英重复问道:“子茗,你真的这么想?”
见逄子茗点头,她也不再强求,“其实,我让你们结为道侣,是想着你们年龄相仿,性格又能互补,以后我们不在了,也好有个照应。”
“呸呸呸。”钟灵儿打断她的话,“可不兴说这些晦气话,谷主和谷内的伯伯婶婶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这副认真的模样把沈英逗乐了,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点都没有平日里谷主的高冷气质。
直到后来笑不动了,她才拍了拍胸口,慢慢平稳了呼吸。
“我们撑不了多久,但千金谷需要一位真正有实力的人支撑,我思来想去,只能是你们二人。”
钟灵儿想到刚刚的霍冲,心里突然有了个猜测,“除了霍冲前辈,谷中还有多少隐世高人?”
“不多,大概就十几个,以后你慢慢就会见到的。”
钟灵儿仰起头,猫一样澄澈的双眸映着点点烛光,“谷主是想让他们当我们的老师,教我们本领。”
“算是吧,不过他们大多脾气古怪,我也没办法说一定能请他们来教。”
但这也说明了沈英真的是这么想的,十几个隐世高手教她功法,一想到这,她就手心发痒,跃跃欲试。
不过,有一点她不懂。
“谷主为何如今想让我们学这个,以前不都是说学功法在精不在多吗?”
现在十几个老师教她们,她们不学杂都难。
脸颊突然被人一左一右捧住,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来回轻轻摩擦,良久,沈英哑着嗓子开口:“时间不多了,千金谷需要一个真正的强者。”
钟灵儿眉头紧蹙,直觉告诉她谷主有事瞒着他们,“谷主,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这些话,怎么听着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沈英深深看了她一眼,红唇微张,吐出一个重磅消息。
“谷外有魔族,约莫万余人,魔尊永夜亲自领兵,要攻打千金谷。”
“什么!”钟灵儿腾地一下站起来,顾不上腿部的刺骨酸麻,急切道,“什么时候的事?魔尊永夜不是死了吗?”
她醒来后不久就听旁边院子里的婶婶们聊过,魔尊永夜和人皇钟离九思被杀,魔界和人界都变了天。
“死的并非是永夜,而是他的妹妹殊华,他此番来千金谷,也是为了复活他的妹妹。”
复活......
钟灵儿恍然大悟,“他想要千金方!”
千金方,乃是千金谷的根本,由第一代掌门所作,其后传承数代,经过无数次改良,最后留存下来的功法。
据说,此功法能助人调转阴阳,起死回生。
“可是,千金方起死回生的功效都是外人谣传的,这扑风捉影的东西魔尊也信?”
“人到了绝望的时候,什么都会信。”沈英幽幽叹了口气,“我已传信给各大宗门,恳请他们前来相助,但我们也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撑到援兵到的那天。”
钟灵儿遥遥看向黑压压的天空,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
“若到时候千金谷失守,我希望子茗你能护好灵儿。”她说到这,停了一下才继续道,“不惜一切。”
“定不负谷主所托。”
“我不需要,我要跟你们一起守护千金谷。”钟灵儿扬声道。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掉进了云层之中。
放眼望去,是一望无垠的云海,如柔软的丝绸般缠绕,变幻着奇异的形状和色彩。霞光透过云层,洒下斑斓的光芒,给整个云海披上了一层梦幻的面纱。
云海的正中心,是一座宏伟的宫殿,它由洁白的云朵堆积而成,晶莹剔透,共十二层楼。宫殿内部,墙壁闪烁着光芒,映照出无数奇异的景象。在这里,时间仿佛静止,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几乎是一瞬间,她知道了这是哪里。
“天阙。”
随着她话音落下,云层做的庄严华丽的大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