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剑离归知秋的脖子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划破她的皮肤。
“阿煜!”
钟灵儿握住谢道一的手腕,对他摇了摇头。
谢道一舌头抵住上颚,轻啧一声,收回了破魔剑。
归知秋腿早就软了,在发现那个男人是真的动了杀心的时候。不过,被吓得腿软摔倒在地,这种事太过丢脸,她就算是把腿砍断,也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丑态来。
因此,饶是心里再害怕,她仍是高高抬起下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钟灵儿被她这样拿鼻孔看着,也不恼,只是她觉得有些话确实有必要说的直白些。
“祝丞兮求我办事,你作为他派来的人,就应该拿出诚意,我的话,不准反驳,我让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不然,下次,我不仅不会拦着阿煜,还会帮他把剑捅得更深些。”
“你……”
归知秋双眸要喷出火来,但又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自己没法反驳。
钟灵儿不再理她,而是在墙壁上敲来敲起,试图找到机关的入口。
钟离君泽一脸疑惑,“你在干什么?”
“找机关啊。”
“机关不就在这儿?”
她说着,朝地上刚刚被砸出的小土坑里一指,就见泥土遮掩下,玄铁的机关露出一角,泛着寒光。
钟离君泽十分自然地走过去,踩在了上面。
“咔哒”一声,众人身后的石壁突然颤动起来,紧接着,两边的石壁被拉开,从一条缝逐渐扩大,直到能容纳一人通过时,停止不动。
洞后方,有一个巨大的水潭,水潭上方有一个木架子,上面用绳子捆着一个人,正是沈钰。
“沈钰!”
归知秋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发现他一动不动,头脑低垂着,看不到他的表情。
而四人一鸟一踏进这个失实,身后的石壁就缓缓关上。
眼下,只能往前走了。
归知秋一进来,便直直朝沈钰飞去,心里默念:掌门的宝贝金疙瘩,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还未靠近,沈钰的头突然抬起,双眼闪过一道金光,他突然用力,挣开了身上的绳索,一掌拍向了归知秋的心口。
归知秋猝不及防被他打了一掌,硬生生退回来岸边,她捂住心口,吐出一滩血来。
钟灵儿立刻上前,给她递了一粒丹药。
后者抬眸,看着她手心的药,迟迟未动。
钟灵儿怎么会看不出她的犹豫,她翻了个白眼,“回春丹,止血的。”
归知秋将其服下,心口的锐痛轻了许多。
而挣脱开束缚的沈钰,双手掐诀,一团青色的火焰自他手心升起,他缓缓上抛,青火化成数团,下一秒,青火飞速朝他们打来。
凤羽睁眼,从钟离君泽的手心飞出,在半空中化为原型。
金色的羽翼大张,将青火尽数挡下。
青火淅淅沥沥落在水中,很快被熄灭,水面升起大片的白雾,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凤羽双翅扇出一道劲风,吹散了白雾。
平静的水面上空无一人,哪里还有沈钰的影子。
“这就跑了?”
凤羽又变成了原本的模样,小小的一团,一头扎进了钟离君泽的手心。
“师弟!”
归知秋脸上的焦急越发明显,她对着水面连喊了几声沈钰的名字,很可惜,并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钟灵儿目光落到这片水潭之上,若有所思。
“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钟离君泽抱着凤羽,走到她旁边,目光同样落到了水面之上。
“嗯。”
“你有几成把握?”
钟灵儿想了想,如实回答,“九成。”
钟离君泽嘴角微挑,“九成就够了,我信你。”
她抱紧了凤羽,毫不犹豫跳进了水潭中。
凤羽被她这一套动作打得措手不及,他挣扎着想爬出来,却被紧紧勒住,动弹不得。
他就知道,他该离凡人远一点!
钟灵儿仔细观察着水面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钟离君泽从里面探出头来。
“你猜的没错,下面是地牢。”
钟灵儿脸上却不见喜悦,“下面大概有多少人。”
钟离君泽想了想,摇头,“不知道,下面太黑了,我看不清。”
“没事,我和你一起下去。”
她边说边准备往下跳。
谢道一眼皮子跳了一下,一把将她的脖子掐住,炙热的温度贴在她的后颈,一阵酥麻窜上了她的灵台,她的腿忍不住打了个颤。
钟灵儿挣扎了两下,那只大手却箍得很紧,“谢道一,你放开。”
那只手却不老实,沿着她的脖子,轻轻往上,每一个动作都被刻意放慢,惹得她浑身颤栗。偏偏那白玉般的手指仍不罢休,沿着脖颈扶上了她的眉眼,最后,停在了她的额头上,重重敲了两下。
钟灵儿立马捂住自己的额头,这人又发什么疯?
“钟灵儿,你的法术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待她回答,一个赤色的光圈自上往下罩住了她的全身。
“小心一点,下面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谢道一极少会说这种话,他说不对劲,那便是地下真的比她预想的危险。
归知秋闻言,有样学样,给自己也施了个防护罩。
三人跳进水潭,往下游了一段距离,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小漩涡,一股吸力缠住了钟灵儿的双腿,她猝不及防被往里吸。
她伸手,与同样伸手想抓住她的谢道一失之交臂,整个人被吸了进去。
在漩涡里颠来倒去了不知多久,钟灵儿才被一股力量推了出来。
脚刚一落地,她便忍不住扶着墙,吐了个干净。
良久,她抬起头,拖着半死不活的步伐往前走。
前面一片黑暗,一双幽绿的眼睛突然一闪而过。
钟灵儿脚步一顿,面前的黑暗此时仿佛一只吃人的猛兽,时刻准备将她一口吞掉。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会等我。”
钟灵儿面上一喜,立刻转身,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红衣少年。
“阿煜,你怎么也掉下来了。不过你来的太是时候了,快弄一个灵火,太黑了,我看不见。”
谢道一的嘴角一僵,面无表情道:“没有,你摸瞎去吧。”
说是这么说,但在钟灵儿眼巴巴的注视下,谢道一轻咳一声,伸出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哧”的一声,两侧的蜡烛被一一点燃,烛火闪烁,几乎照亮了整个地牢。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是一个长长的甬道,甬道的左右两边是一个又一个隔开的牢房。
牢房内,干草铺着的地面上,或坐或躺着几个人,都是男子,上到老人,下到小童。
他们见到钟灵儿和谢道一,激动得跑过来,扒着牢房的门杆,眼神凄切。
钟灵儿:“别怕,我们是来带你们出去的。”
此话一出,他们更激动了,扒着牢门的手用了些力气,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
钟灵儿问离得近的那人,“你们这里总共有多少人?”
那人张开嘴,露出空荡荡的舌苔,以及被血染黑的牙齿。
竟是将他的舌头连根拔断了!
她目光右移,在他旁边,同样有人大张着嘴,里面空荡荡的,竟连牙齿都没了。
不只是他们,这里的所有人都被拔掉了舌头。
钟灵儿第一次意识到了魔族的手段恐怖,人族的舌头对魔族来说没有任何用,也没有任何一个古怪的法术需要用到这个东西。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嫌人族哭哭嚷嚷的动静太大,所以才会将他们的舌头拔掉。
钟灵儿走过去,比划着让刚刚那人张开嘴,她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势,发现他的伤口已经溃烂化脓,黄色的脓水有的顺着食道往下,有的顺着舌苔往外。
如果不赶紧治疗,怕是活不久了。
钟灵儿凭空化出三根医针,扎在了他嘴唇两边,冰凉的灵力顺着医针进入他的嘴里,一下一下冲刮着他的伤口。
这个动作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那人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嘴,但不敢用力,生怕没控制住,将伤口弄得更深。
过了许久,伤口的疼痛慢慢减少,直到再也不疼了,他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半晌,他扑通跪在地上,“嘭嘭”磕了几个响头。
旁人见状,也跪了下来,嘴里呜咽着,满是恳求。
钟灵儿将医针抽回,朗声道:“我的灵力有限,但我保证,在你们出去之前,你们不会死,而出去之后,我一定会只好你们!”
救一个人,可以让这些人相信她,而只救一个人,就好比用饵钓鱼,只要她牵着,这些人就能不吵不闹跟着自己走。
省了她不少麻烦。
钟灵儿眼神微凝,灵力化作数十道寒冰,下一秒,寒冰四散,打在了每一个牢房的锁上。
寒冰接触到玄铁所制的锁链,瞬间在其表面凝出一层寒霜,几息之间,所有锁头被硬生生冻断。
牢门打开,乌泱泱的人群涌了出来,他们争先恐后往前挤,生怕落后一步,就要被抓回去。
钟灵儿朝谢道一使了个眼色,后者抬手化出破魔剑,一剑劈裂了离的最近的牢门。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谢道一眉眼轻佻,长剑斜斜搭在肩上,一字一顿缓缓道:“再吵,就把你们全杀了!”
钟灵儿满意的眯起了眼,“走吧。”
她往前走,身后跟着谢道一,再往后,是一群凡人,他们低垂着头,一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钟灵儿原本打算是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回去,可是,当她回到刚刚的地方,却发现头顶的漩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悬在头顶的水潭。
澄澈的水里,一双幽绿的眸子露了出来,凶狠的看着底下的蝼蚁。
它动了动,在水里站了起来,整个身形完全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是一只虎首鱼尾的妖兽,身上布满了黑蓝色的鳞甲,站在水里,宛若一个黑蓝色的小山。
它的尾巴巨大,凭着尾巴撑起上半身,倒三角的脸形配上幽绿的双眼,显得十分邪气,尤其是它还龇着锯齿般的牙齿,冲着底下的人群哼唧了两声,当即有人被吓得晕了过去。
它看到这个动静,在水潭里转了几圈,肉眼可见的愉悦。
只是水潭底下似乎有一个透明的结界,拦住了它,让它无法下来。
钟灵儿注意到,这个透明的结界中央,有一个地方隐隐发着亮光,她走过去,直接站在了这个妖兽的下方,仰着头看发光的地方。
身后的人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见她面对妖兽临危不动,心里又是敬佩,又是羞愧。
一个小姑娘面对怪物都如此坦然,他们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倒是被吓了个半死,竟连个小姑娘的不如,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