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九思说到做到,两日后,一位绣娘自大夏皇城而来。
当然,她是不可能绣全套婚服了,但能在原本的基础上做一些改良。
钟灵儿冷眼在一旁看着,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
“明日,便是你我大婚之日,孤已昭告天下,你会是孤的皇后。”
钟灵儿心里生出一股烦躁,他每日都会来跟她扯东扯西,真的是烦死了。
钟离九思对她的沉默抵触并不意外,这几日都是如此。
他不在乎,主要人是他的就行。
第二日。
临近傍晚,钟灵儿被人从床上喊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时候,就有两三个侍女为自己更衣。
她被按着穿上了那套繁复的婚服,化上了精致的妆容。
钟灵儿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脑子里却想到了那道火红的身影。
小变态,再不来她就真的要嫁人了。
虽然不是她自愿的,但她没什么能反抗的机会就是了。
不多时,外面响起刺耳的鞭炮声。
侍女们推着她出门,一路走到了沈宅大堂。
大堂内没有那口漆黑的棺材,红木雕花的桌椅配上高高悬挂的红绸布和灯笼,看起来格外喜庆。
大堂内除了钟离九思,就没有别的人。
侍女将她送到之后,也被他赶走。
他朝钟灵儿伸手,得到的只是一个带着讽刺意味的眼神。
但他却并不在意,问道:“听说,每日的饭菜你都吃了?”
钟灵儿面上闪过一些不自然,每日都有侍女来收盘子,自然会发现,但被他当场指出来,让她多少有些尴尬。
毕竟,她不为强权的形象还是有牢牢树立的。
无声的沉默让钟离九思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深,“你近日,可又觉得身体软,嗜睡,提不起力气?”
自己近来的症状被他精准指出,钟灵儿脸色微变,她不会觉得这是因为钟离九思善岐黄之术,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近日来的饭菜都有毒。
她狠狠骂了一句:“卑鄙!”
简直不是人,竟然在饭菜里下毒。
钟离九思见她脸上终于有了明艳的颜色,似是感叹似是满足地说:“放心,这不是毒。”
他说完,拉着钟灵儿,拿起一杯酒递到她面前。
“孤不跪天地,不跪父母,这拜堂礼就用此酒抵消吧。”
他说着,强势地把酒杯塞到她手中,握着她的手,将酒杯里的酒缓缓倒在地上。
没有父母亲友恭贺,没有天地乾坤作证。
钟灵儿冷冷看着他又将一杯酒洒在地上。
良久,他将酒杯放回桌子上,拉着钟灵儿的手往外走,“好了,接下来的时间,就只属于我们二人了。”
他将钟灵儿带回到了静院,静院门口,那颗海棠树开得正好,一树火红,无不昭示着今天是个好日子。
进了屋子,里面却大不相同。
钟灵儿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红”和“贵”。
里面的物件摆的整齐,上面通通贴上了红色的双喜剪纸,桌子上,垫了一块红色的桌布,上面摆着两只染到一半的火红蜡烛,墨墨散发着暖光。
钟灵儿扫过那些贴着喜字的物件,饶她入世半年有余,也知道这里面随意一个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
钟离九思松开手,走到床边,大红的鸳鸯锦被上铺着一对红枣、桂圆和花生,他大手一挥,就将这些东西挥到地上。
“孤说过,孤的婚礼不需要遵循这些陋习。”
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耐,皂靴踩到地上的花生,发出清脆的声音。
像是有人的骨头被人踩碎了一样,钟灵儿后背有些发毛。
这幅表情落到钟离九思眼中,他的不耐荡然无存,比起思考那些奴才的罪过,还是看皇后比较有意思。
他突然出手,将钟灵儿拉到床上,紧接着整个人翻了个身,将她牢牢压在了身下。
钟灵儿动弹不得,心里危机感骤升,她扭着腰肢不断地想逃离,嘴唇却被一只带着刺股寒意的手指压住。
“嘘,皇后,别乱动,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他这一提醒,钟灵儿便意识到,自己手脚有些发酸,一股燥热在身体里流窜。
她再此抬眸,眼尾都被烫得有些发红,呼吸的热气喷洒出来,但她仍不觉得痛快,只想找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抱着。
面前就有一个冰冰凉凉的人,那人蛊惑道:“皇后,抱着孤,孤很凉快。”
钟灵儿眼尾都要充血了,一种即将要丧失理智的感觉紧紧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仿佛置身悬崖峭壁,一不留神,就要掉下去,粉身碎骨。
她调动仅有的灵力,心中默念清心咒,维持着仅有的清明。
右手颤抖着,在衣袖中摸出几根银针,毫不迟疑地朝心口扎去。
短暂的痛意盖过了那股燥热,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酥麻之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钟离九思抽出她心口的银针,附身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孤用的,是寻常闺房之乐中常见的□□物,不是毒,皇后你解不了它的。”
他说完,故意在她耳边轻喘了两声。
那喷洒出来的热气烫的钟灵儿浑身颤抖,眼睛更是红得跟兔子一般,脑袋已经逐渐迷乱,只有一根弦死死绷着。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看到了很多人。
兰姨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说:“我们小灵儿,又聪明又能干,将来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子呢。”
钟循最后朝她看的一眼,“灵儿,好好活下去。”
以及……
重重鬼气中朝她伸出的那只手。
“钟灵儿,走,我带你杀出去!”
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充盈了她的全身,她双眼睁大,用力将面前的人推开。
一道红光闪过,她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温热的液体溅在了她的脸上。
钟灵儿后知后觉抬手,伸手摸了摸,手指立刻被染红。
她放眼望去,就看到钟离九思躺在地上,深红的喜服从他左手手肘处断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在他旁边,静静躺着一只苍白的断手。
他整个人蜷缩起来,疼得颤抖。
钟灵儿顾不上思考发生了什么,立刻穿好衣服,下了床。
路过钟离九思时,他伸手朝她呼救,“救孤,孤,孤可以赏你黄金万两。”
钟灵儿嫌恶地甩开他拽着她裙角的手,居高临下地像看一条死狗一样看着他,“人皇还是留着这钱给自己盖皇陵吧。”
说完,她一分眼神都不想再多给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一路走来都并没有人,不知道该说是钟离九思太自负还是说他蠢。
偌大的一个沈府,竟无一人把守。
钟灵儿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大门的方向走。
身体内还有残余的药物,没走多久,她就觉得口舌干燥,心脏狂跳不止。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企图用冰凉的空气压抑那股燥热之火。
双腿被迫动着,每走一步,钟灵儿的心跳就快上一分。
她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落到眼睛里,刺激得她的眼睛通红。
面前终于出现一扇深红色的大门,钟灵儿才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一名女子从大门右侧缓缓走出。
钟灵儿的脚步不由地一顿,眼睛死死盯着女子的脸,心口在打鼓,声音大到她听不见别的声音。
女子一袭青衣素裙,松松挽着的发髻上只有一支金簪点缀,月色下,镶在金簪上的血珠石发出夺目的光彩。
她低头,与钟灵儿对视,露出一张跟钟离九思九分相似的脸。
钟灵儿愣了一下,喊出她的名字,“沈芝如。”
这才是沈芝如。
钟灵儿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意识到了,没有什么女扮男装,也没有伪装之术。
这天下就是有长得几乎一摸一样的人,沈芝如和钟离九思是一对龙凤胎。
“或者,我应该叫你钟离芝如。”
沈芝如摇了摇头,还未开口,便先重重咳嗽了数声。
苍白的面容都应咳嗽而染上了一抹薄红,让她的脸上多了一丝明艳,就连身为女子的钟灵儿,都觉得漂亮的移不开眼。
“我姓钟离,名君泽。”
钟离君泽……
钟灵儿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你要拦我吗?”
钟离君泽轻声笑了笑,那张与钟离九思极为相似的脸却没有让她生出厌恶之情。
“若我要拦你,圣女,你会杀了我吗?”
她说着双手摊开,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
钟灵儿沉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手探向了她的衣袖。
她还有三根银针。
钟离君泽莞尔,突然走过去,将大门打开。
面对钟灵儿不解的目光,她半是苦恼半是随意地回道:“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昌平都栽在你手上了,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钟灵儿想了会儿,才想起来昌平是谁。
她想说,昌平的死不关她的事,后来想想,算了,没必要为没有亲眼见过的人解释。
反正没有亲眼看到,相信与否,她也不能左右。
钟灵儿提起裙摆,脚步飞快地穿过沈府大门。
在经过钟离君泽时,只听到她用清冷的声音对她说了一句,“恭送圣女。”
钟灵儿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刚一出门,她就碰到了在外面焦急等待的凤羽。
凤羽见她安然无恙,提着的心掉了下来,他飞下来落到她肩膀上,叽叽喳喳道:“灵儿,你可算是出来了,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钟灵儿一时不知道该回他哪个问题,她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扭曲,心里的燥热并没有被压住。
凤羽还没有察觉到她的怪异,自顾自说着:“还好你出来了,不然谢道一醒来,非杀了我不成。”
“谢道一怎么了?”
凤羽说到这,整个人激动地飞了出去,“他跟嗜魔打斗时,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变得好强,什么都想杀,把嗜魔杀光之后,还要杀我,但不知道为什么,关键时候他晕了过去。”
凤羽又重新落回道钟灵儿肩上,小翅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里仍有些后怕。
他都不敢想,那把剑要是挥下来,他凤凰一脉是不是得断在那儿。
一个凡人,怎会有这般霸道的灵力。
钟灵儿听他描述,便知当时凶险异常,她语气染上焦急,“那他现在如何。”
“嗯……”凤羽斟酌了下措辞,“不太好,不过我已经把他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说完,小翅膀遥遥指了个方向。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又从肩膀上飞起,面对着钟灵儿扑棱着翅膀,得意道:“你不知道我废了多大劲才找到那个地方,我先……再……”
叽叽喳喳的声音落到钟灵儿耳中,根本听不清,配上他左摇右晃的动作,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她拧了下眉心,“你能别晃了吗,我头疼。”
凤羽关键时候还是不喜欢作妖的,看出钟灵儿脸色确实不好,当即飞至半空,化出原形。
金色赤羽的凤凰停在她旁边,钟灵儿一脚迈上去坐好。
“你可以抓住我的脖子。”
半晌。
凤凰翱翔在空,发出哀嚎。
“啊啊啊啊啊,别扯我的脖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