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米粒大的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陆还手往上抬,见他是真的昏迷,不由笑出声,“就这,还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一只凤凰?”
这就歇了,也不怎么样啊。
凤凰要是听到她的内心话,大概眼皮子都没睁就要跟她拼命了。
钟灵儿不去理她这赌气一样的话,转头问谢道一:“他真是凤凰?”
谢道一点头。
原本心里对他的身份还有一丝怀疑,但谢道一肯定了,那便应该是真的。
钟灵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有这样的信任感,说不清,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她一向看得开。
“你怎么会抓……碰到凤凰?”她还是觉得该给凤凰神君留一点面子。
“嗯,大概是因为,他对城主夫人图谋不轨吧。”
钟灵儿总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什么图谋不轨?对谁?
陆还也停住了逗弄凤凰的手,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发裂。
他应该没用错词吧,图谋不轨是这样用的吧。
谢道一心里不确定,面上却是端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在两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下,他施施然回了自己的屋子。
那背影,挺拔清秀,说不出的仙风道骨。
徒留钟灵儿和陆还面面相觑,良久,陆还咦了一身,颇为嫌弃地将凤凰仍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半夜,大胖鸡……不对,是凤凰神君哆哆嗦嗦从睡梦中醒来,夜风瑟瑟,吹的它直发抖。
他扒拉两只翅膀,试图将自己圈起来,抵挡深夜的寒意。
光滑的触感让他愣了下,紧接着,小眼睛往下。
身下光秃秃的,上面只有细细的小疙瘩,是拔过羽毛后留下的痕迹。
一声鸡鸣响彻城主府。
钟灵儿被吓得从床上弹坐起来,屋子里黑漆漆的,她透过窗外的月亮估计了一下,刚过丑时。
大晚上的哪儿来的鸡叫。
不待她多想,屋外又是连着几声鸡叫,声音洪亮,轻易赶走了她的睡意。
钟灵儿干脆起身,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刚推开门,便见原中央的石桌上站着一只白花花的大胖鸡。
他低垂着头,胖胖的身躯一抖一抖的。
声音便是从他身上出来的。
陆还也听到动静出来,脸上是被打扰的不耐,“大胖鸡,你大晚上不睡觉,瞎叫呼什么?”
凤凰低头,肩膀仍在小幅度的抖动,声音却是小了很多,只有细碎的一部分泄露了出来。
没听到反驳,陆还怔了下,走过去,趴在桌子上看他,“大胖鸡,你怎么了?”
语气是难得的柔和。
“你该不会是哭了吧。”她努力压住嘴角,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她强忍着,脸都被憋的通红。
钟灵儿扶额,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凤凰抬起耷拉的脑袋,米粒般的眼睛湿漉漉的,嘴硬道:“我没哭,笨女人。”
他不抬头还好,一抬头,明显哭过的眼睛配上嘴硬的话,陆还终是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这一笑,凤凰浑身一僵,宛如石化。
而陆还则像被打开了开关,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她趴在桌子上,笑得肩膀忍不住轻轻颤动。
跟凤凰同样的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凤凰,你的羽毛呢?”
凤凰听到难得的安慰,心下的难受少了一丝,他歪头看着面前的绿衣少女。
只有这个女人,没有像其他两个对她不敬,也没有嘲笑他。
他忍不住走了几步,朝她那边靠近。
“我也不知,我醒来便是这样了。”
钟灵儿蹙眉:“谁会大半夜拔你的羽毛,你可曾与谁结仇?”
还想帮他找出凶手,凤凰眼睛发亮,这个绿衣姑娘此刻身上仿佛渡上了一层光。
难道,她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命定神女?
一只手突然敲在他的额头上,不重,贴上来时还传来一阵暖意。
他伸出肉乎乎的翅膀挡住了自己的额头。
竟连手指,都那么温柔!
陆还眯眼,“大胖鸡,你那什么表情?”
看起来怎么那么……猥琐。
凤凰翻了个白眼,尽管并不明显,他重重哼了一声,“笨女人,到底说几遍你才能记住,本君不是大胖鸡。”
“本君不是大胖鸡,是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凤凰。”
他还未说完,陆还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学着他的腔调挤眉弄眼,将他要说的说完了。
钟灵儿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忙转移了话题,“对了,凤凰,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凤凰一听是她问,语气都好了几分,“本君名叫凤羽,凤凰的凤,羽毛的羽。”
“所以,你的羽毛呢?”
陆还好死不死又插嘴问了一句。
凤羽偏过头,不理她。
陆还后知后觉玩笑有些过火,抿着唇,不再说话。
她可不会道歉,就算是错了,从小也是别人跟她道歉。
大小姐倔强的不肯低头。
但凤羽此刻心思压根不在这事上,他问钟灵儿,“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钟灵儿答完,顺便跟他简单介绍了陆还和谢道一。
凤羽听到谢道一的名字,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看钟姑娘与谢公子关系颇好,看着像是一对兄妹。”
钟灵儿摆手,“我和他并不是兄妹。”
凤羽一听,脖子下意识伸长,“哦?竟是我猜错了。”
“这你都看不出来,谢公子分明是她的情郎。”
陆还深刻贯彻了什么叫不出口则已,一出口惊人。
“才不是!”钟灵儿声音不自觉拔高,语气是罕见的着急,“我和他只是普通的主雇关系。”
“不信,谢公子修为高强,他雇你做什么?”
“我……他……”
钟灵儿不知该如何辩解,最后,眼一闭心一横,果断出卖谢道一。
“其实,我是医修,谢道一雇我,是为了治疗他的隐疾。”她说到这,心虚地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子,明明谢道一不在,但她仍是低声开口,生怕他听到了。
“其实,谢道一,他那方面不行!”
陆还嘴巴大张,都能塞进去一刻鸡蛋,她下巴往下,不接着只怕要掉到地上。
钟灵儿手指竖在唇上,“嘘,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了你们两个人,你们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陆还和风凤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点头。
特别是凤羽,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心里窃喜:感觉自己又多了几分胜算。
长得好修为高有什么用,还是比不上他。
他抖了抖健硕的胸脯,神气极了。
第二日,谢道一一出门,便对上了两道耐人寻味的目光。
一凤凰一人并排站着,还有一个头埋到脖颈的小骗子。
谢道一挑眉,用眼神询问他们有什么事。
凤羽清了清嗓子,“听说你不……”
行字还没说出口,他的嘴巴便被人堵住,凤羽没什么威慑力地瞪着罪魁祸首陆还,怎么会有叛徒?
陆还没想到他开口这么直白,这可是关乎每个男子颜面的事情,他还瞪,难道眼睛小还会影响脑子不成?
“嗯?”
钟灵儿一激灵,赶紧找理由补救,“没什么,他……他觉得你的衣服很好看,想问你这衣服是什么布做的,他也想买。”
“布?”谢道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寻常的织云布罢了。”
结果,他轻飘飘的三个字却惹得三人齐齐喊道:“织云布!”
钟灵儿咽了下口水,“是那个一丝一线值千金,千金万两化织云的织云布?”
谢道一不确定,这些话从前未曾听过,“应该是吧。”
她倒吸一口凉气,但转念一想,谢道一轻而易举便能拿出极品灵石,这事放在他身上倒也不奇怪了。
思及此,她的震惊褪去,十个手指蠢蠢欲动,表情有些猥琐道:“我能摸摸吗?”
这可是六界之内最贵的织云布,她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碰到,谢道一竟然整日穿着它打打杀杀,也不怕损坏了。
陆还嫌弃地看了眼钟灵儿,颇为瞧不上她这般模样,心内却也惊奇,织云布她还是见过的,隔壁炼器宗便有,但也仅有几匹,仅供观赏使用。
据说,这织云布是人界进献给神明的,凡人不得使用。
陆还内心轻哧,凡人做的东西,凡人竟不能用,这些神明当真是霸道。
钟灵儿双手眼瞧着便要摸上这织云布,脑门突然被人点了两下,凉凉的。
她呆呆地眨眼,后知后觉捂住自己额头,在谢道一含笑的目光中,她感觉刚刚的凉意都是假的,隐藏其下的,是滚烫的温度。
每次见他笑,钟灵儿都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真好看。
桃花眼并不饱满,眼尾上勾,青羽般的眼睫随着笑意轻轻颤动。
钟灵儿偏过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低沉清冽的嗓音响在头顶,“事成之后,在原本工钱的基础上,再多加一匹织云布。”
这下轮到陆还倒吸一口凉气了,这谢道一什么家底啊,这么能嚯嚯?
钟灵儿小脑袋猛地抬起,杏眸里仿佛蓄着银河,亮晶晶的,“当真?”
谢道一轻哂,“当真。”
“君子一言。”
他愣了一下,回响着学过的人界俗语,接道:“驷马难追。”
“成交!”钟灵儿得了好处,连胆子都大了许多,她倾身,右手寻着谢道一的右手,拍了上去。
这事随着这声清脆的声响尘埃落定。
钟灵儿现在浑身充满了干劲,她问道:“昨日你在城主夫人府中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谢道一点头,“里面有聚魂阵的阵眼。”
阵眼在城主夫人房中,其中意味耐人寻味。
“不仅如此,我还在屋子里发现了往生咒的痕迹。”
往生咒,可困死人魂魄,助人躲避轮回。
是谁在给城主夫人下往生咒?
司利吗?
谜团越来越多,钟灵儿只觉得脑子发疼,毫无头绪。
“与其在这干想,不如随我去查一查。”
对呀,她刚刚在犯什么轴?
她在这天马行空的乱想一通,都不如亲自去走一趟来得实在。
“你想去哪儿查?”
陆还举手,“带上我。”
凤羽不甘示弱,肥嘟嘟的身子挤上前来,“还有我!”
谢道一轻啧一声,一字一顿道:“是吗?”
二人齐齐点头。
他的眼睛幽黑,里面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一道红光自眼底浮现。
二人点头的动作一僵。
“我不想去,太麻烦了。”
“本君要晒太阳,还是你们去吧。”
这前后态度截然不同,钟灵儿眉头轻蹙,怎么感觉他们怪怪的。
她确认了一遍,“你们真不想去?”
得到的是毫不拖泥带水的干脆答案。
“不去。”
“不想。”
那好吧,钟灵儿也不强求,“那你们小心一点,这府里古怪,不要轻信任何人。”
她交代完,与谢道一一同出门。
二人站在院子中,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挥手。
等到再也看不到身影时,他们停下了发酸的双手,如梦初醒般吐了口气。
陆还懵懵的,“怎么回事,他们人呢?”
凤羽不以为然,“出门了啊。”
“他们怎么不等我?”
奇怪,她为什么要说不等她,她又不去。
心里划过一丝怪异,很淡,眨眼便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