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些官兵为何抓你?”
这不问还好,一问,陆还心里便一肚子气。
她如倒豆子般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上个月,陆还的爹又向灵剑派的宗玉长老施压,要求他和陆还尽快完婚。
可陆还不想,宗玉摆明了一门心思扑在了魔君的妹妹殊华身上,她可不乐意加入他们的爱恨情仇里去。
再加上陆爹形势高调张扬,与陆还的想法差之甚远,日积月累下,她终于爆发了。
在与陆爹激烈争吵后,她选择了离家出走。
即是出门在外,她便想找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的地方,辗转几地后,她来到了阳城。
阳城极小,位置偏远,消息闭塞,是她定居的最好选择。
她搬来这里一月有余,兜里的钱越来越少,无奈之下,她只能出去找点事做。
恰好城主家闹鬼,她毕竟也修了几十年道法,对凡界的鬼魂之事颇有信心,便接了下来。
哪曾想,城主府中的鬼魂之事远比她想象的复杂,那鬼魂不是别人,而是城主夫人肚子里十个月大的婴孩。
怀胎十月,即将临盆,生下来是人,生不下来,便是厉鬼。
婴儿化鬼,应是出生之前便胎死腹中,一直没有引出来,成了死婴,死婴怨气极重,需得在阴阳两极阵中将它剖出,方能将其消灭。
这套方法已经被使用了无数次,按理来说不会出错才是。
陆还摆好阴阳两极阵,将城主夫人肚子里的死婴剖出。
婴儿全身黑紫,一看便死去多时。
但它突然睁开眼睛,面上的黑紫消失,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正常的新生婴儿。
若不是陆还亲眼目睹,她都怀疑自己记错了。
城主大人见状,十分高兴地同她道谢,给了一笔不小的酬劳,并邀请她在府里多住一晚。
她欣然同意,半夜却被一道惨叫惊醒。
修道之人的耳朵比常人要灵敏许多,她很快将声音的源头锁定到了城主夫人房间,等赶到时,看到了一个可怖的画面。
那新生的婴儿,竟将城主夫人生生活吃了!
此时窗外诡异地刮起一阵风,激得钟灵儿起了一身疙瘩。
外面静悄悄地,只是正常的刮夜风了。
她刚松口气,房门便被人大力踹开,那几个官兵竟然去而复返。
为首那人把提着刀,没什么情绪地望了一眼陆还,声音平静却不容反驳,“烦请二位姑娘随我走一趟。”
刚说完,两位官兵就一左一右将陆还从凳子上架了起来。
“干什么,快放开我。”
她堂堂焚香谷陆家大小姐,何曾被人这般粗鲁的对待过。
但奈何天道对人修有所束缚,不能对毫无灵力的凡人动手。
饶是谢道一时常将打打杀杀挂在嘴边,也没见他伤过一个普通凡人。
钟灵儿本就灵力亏损,更是无力反抗。
只是,她指着自己问道:“我也要一起吗?我跟这事没关系啊。”
“同伙,理应一同。”
她怎么就成同伙了,是,她当时财迷心窍,想着卖陆大小姐一个人情,可她根本没掺和这件事啊。
她张嘴欲争辩,一块白布塞进了她的嘴里,同样有两个官兵,一左一右将她架了出去。
离开客栈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二楼。
那扇本应入寝而紧闭的窗户大开,谢道一双手撑在窗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见钟灵儿望过来,他眉梢微挑,无声说了句“慢走”。
这是明摆着故意见死不救!
钟灵儿握紧拳头,胡乱挥舞着拳头,仿佛这样便能泄气一样。
旁边的官兵用力按了下她的肩膀,“老实点。”
大晚上,路上都没有人,因此,她们一行人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走了一段路,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繁复精细的大宅子。
门口有两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穿过石狮子,顺着台阶往上,推开庄严的大门,里面便是城主府了。
阳城司家,百年前从西南一带迁移至此,成为阳城城主,护佑一城安宁,至今已有三代。
司家人口不多,钟灵儿随着官兵们进入大堂,里面坐着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坐在主位的中年男子气宇轩昂,虽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但遮不住俊朗的外形。
为首的官兵冲他行礼,“城主,已将这骗子团伙缉拿。”
钟灵儿忍不住插嘴道:“我没有。”
一个骗子事小,诈骗团伙事情可就大了。
为首的男子只扫了她一眼,并不在意她的反驳,“沈金,你做的不错,待会儿去账房领赏。”
沈金脸上没有什么波澜,“谢城主。”
司利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在被架着的两人身上来回穿梭,良久,半长不短的胡须微动,“你们二人,谁是主谋?”
两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皆在对方的目光中读到了深意。
毫不犹豫的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她!”
“她!”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不可置信,满眼都是“你竟是这样的人”。
司利见状笑道:“有意思,既然你们都不承认,那说明是二人合谋,来人,将二人打入地牢!”
钟灵儿前脚还想反驳,她跟这件事一点关系没有,怎么又是骗子团伙,又是同伙的帽子往她头上盖,后脚就听到他一声清脆的打入地牢。
她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沈金立刻应了下来。
于是,她们又被人绑着,去了城主府下的地牢里。
地牢幽暗,只有墙壁上隔一段距离挂着一盏灯,让人能勉强看清地牢的结构。
跟妖皇宫的大牢差不多,三面环墙,一面是入口,入口对着一扇小窗,位置寻常人够不到。
或许,所有地牢都是一个样的。
只是这些人有钱能不能往别的地方花,干什么非要在自己家里挖个洞。
钟灵儿蹲在地上,脑子里胡乱想着。
这幅场景落到陆还眼里,活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她为数不多的良心可耻的不安了。
“抱歉,此事责任在我。”
钟灵儿双手抱臂,头枕在上面,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原本以为她会听到客套话,什么“不是你的错,无需自责”啦,“我相信你本意不是如此”啦,或者说是“虽然你这样做有点不妥,但我不会介意的”啦。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收到如此耿直的回答。
确实是你的错,你知道就好,如果没有解决方案,你还是不要开口了。
虽然她没有这么说,但陆还愣是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么个意思。
这么直白地被人指错,她心虚得眼神乱飞。
钟灵儿用白净的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嘴里念念有词,“王八蛋,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当蹴鞠。”
陆还离得不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从她的动作和表情里也能猜出一二。
眼神都不乱飞了,直接钉死在地上,一动不动。
钟灵儿对这些毫无所觉,她手上的力气加重,脑海里她暴打谢道一的场景重现了无数遍。
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个小变态,那股气才顺了一些。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蓝衣小卒走过来,给她们开了锁,“跟我们走。”
钟灵儿不解,刚来,又要走,莫不是这城主府太大,地牢都不止做一个?
“敢问小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蓝衣小卒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分享自己所能知道的所有事情都。
“刚刚你们师傅来了,以你二人的性命担保,可以解决城主府的事情,城主答应了,命我将你们请出来。”
师傅?
钟灵儿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谷主大人,只是,她的师傅是谷主大人,但陆还的师傅不是啊。
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双赤色桃花眼,一边心里暗叫不是吧,一边跟着蓝衣小卒回到了大堂。
跨过门槛,看到的是熟悉的面孔,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对变成了正常人的乌黑色的眸子。
谢道一瘫坐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可言,见到钟灵儿的第一句话便是:“乖徒儿,你可真是让为师好走啊。”
钟灵儿翻了个白眼,对他这种行为表示强烈的谴责。
司利不动声色观察着三人的反应,适时开口,“谢道长年纪轻轻,便有两个身手不凡的徒弟,着实是厉害。”
身手不凡,指的是轻而易举就被他的手下提过来绑过去。
这司利还真会夸人。
谢道一表现的极为谦虚,“哪里,我只是吃了驻颜丹,才勉强在外表上跟她们二人差不多。”
这种烂借口司利会信?
果然,司利开口,“原来如此,道长功法甚妙,我若是年轻个几年,定要拜道长为师,学习这青春永驻之术。”
“司城主年纪轻轻,现在想学也不迟啊,我定倾囊相授。”
“哎,我终日繁忙,怕是要辜负道长美意了。”
“无碍,城主大人日理万机,忧城忧命,在下佩服。”
二人你来我往,客气有礼,受到抨击的只有钟灵儿一人。
谢道一这厮,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他现在跟司利侃侃而谈的样子,陌生极了。
他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钟灵儿思绪紊乱,直到听到他们的对话里提到婴儿时,回过神来。
“我与道长相见甚欢,若不嫌弃,道长今晚便在府里住下,明日我同夫人好好招待道长。”
城主夫人不是死了吗?
钟灵儿不解,望向陆还,后者接收到钟灵儿的目光,眼神也是懵懵的,没搞清楚状况。
“哦?可我这两个徒弟……”
“也请两位小道长一同住下。”司利冲二人笑道,丝毫看不出这人刚刚还将她们打入地牢。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管家模样的人走进来,带三人去住的地方。
谢道一走了几步,没听见背后的动静,回过头来,那双桃花眼微睁,面上端着,还真有点师傅的样子。
“还不跟上?”
钟灵儿和陆还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
城主府就连客房都做的极好,钟灵儿手下摸着柔软的寢被,一晚上的折腾疲惫都散了不少。
她简单收拾了下,躺在床上,困意很快袭来。
刚闭上眼,她便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四周静悄悄的,宛如浓墨泼在了纸上,伸手不见五指。
她摸索着,小心翼翼地走动,不知过了多久,面前隐隐闪现橘红的暖光。
她追随者光源的方向走,逐渐靠近,面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没有什么暖光,只有无尽的岩浆,和来自地狱的黑暗之火。
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往里走。
面前陡然出现了两道人影,一红一绿,红衣身形高大,可以看出是个男子,但背对着,看不到他的脸。
绿衣娇小,显然是个姑娘,她偏过头,露出一张与钟灵儿一模一样的脸。
钟灵儿愣在原地,明明是滚烫的岩浆,但她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下的地上钻进来,长驱直入,直冻得她的脑袋转不过弯来。
那张跟她如出一辙的脸上浮现娇羞,她含笑看着面前的人,语气俏皮,“你说,你想同我双修?”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是那男子开了口。
“嗯,只有双修才能治好你的病。”
“可在我们凡界,只有成亲之后,才能双修。”
那人顿了下,语气有些疑惑,“成亲?”
“就是拜天地,让它做个见证。”
“我乃神明,不跪天地。”
女孩突然笑出了声,“那若我想让你跪呢?不跪,便不能成亲,那也无法双修,我的身体也治不好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近乎蛊惑道:“治不好,我会死的。”
男人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右手,宽大的衣袖下沉,露出精致的腕骨,他一字一顿,笃定道:“有我在,你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