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青睁开眼睛时,他正在园中长桌旁与人饮酒,身旁坐的依然是孙宛之,可见施青所占据的身体主人郑礼与孙乔实在是一对狐朋狗友。
上个场景中很不巧,江夏驱马去与施青和孙宛之在江南会和,可是跋山涉水到一半,场景便倏地变化,她没赶上。
这次情况就好多了,施青回身,在另一条被花枝掩映的长桌上看到了江夏。
江夏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端着酒杯和一碟小食小跑着来找他们。
“可算是又跟你们在一块了。”江夏在这次睁开眼前,没日没夜地骑马骑了整整两天,为了尽快赶路,期间只啃了干粮喝了凉水,此时便吃得停不下来。
施青偷偷地将面前的碟子往江夏面前摆,将自己和孙宛之的见闻说与江夏听。江夏一边吃一边听,待施青讲完,她努力地把腮帮子里的食物咽下去,说道:“这就有些奇怪了,什么行动都没有,那这阵摆出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江夏的话说到了施青心里,她心中也一直疑虑。
他们一路看过来,每个场景的细节都很详实,遇到的人物性格也很丰满,能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做出反应,这种规模的黄粱之术很不同寻常,这就说明设阵者一定不是随手为之。
施青道:“设阵的人不可能只是好心让我们只看一段故事。”
孙宛之道:“黄粱术的作用无非两个:一,重见故人,二,等价或超倍交换。若是为了重见故人,他自己随时都能入幻境见面,没必要把二十四个小孩拉进来,所以只能是他想从这个幻境中取走什么东西。”
江夏道:“化虚为实?那代价可就大了。”
孙宛之道:“我在古书中见过,若是灵力足够,把死人的魂魄重新带回阳间都有可能,可以推断,如果灵力不够,用别的东西或许也能实现。”
江夏道:“你是说……二十四个小孩的性命?”
孙宛之没再说话,气氛有些凝重。施青忽然道:“推测毕竟是推测,看施阵者的意图如何,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
施青从盘子中拿起一个用来切酥饼的小刀,在自己摊开的左掌心内划了一下,血瞬时涌出。
庄白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在做什么?”
施青道:“你看看我的身体,掌心有伤么?”
庄白就守在施青的身体旁边,低头一看,施青的手掌心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凭空出现了一条长长的伤口,血从伤口中涌出,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
庄白撕下一片衬衫袖口,一边给伤口包扎,一边很冷淡地说:“有。”
施青在心里一边哄了庄白两句,一边对江夏和孙宛之道:“这就对了,进到这个阵里的人,在这里受到什么伤害,现世里会受到同等的伤害。也就是说,那二十四个孩子,确实可以作为交换的筹码。”
孙宛之道:“那我们就要快点找到,然后把他们带出去了。”
江夏睨了他一眼,“说得容易,可是我们现在只能跟着设阵者的意图,他指哪儿我们去哪儿,上哪儿找小孩去?”
庄白:“未必。”
庄白说的话只有施青能听见,施青抬手示意面前的两位先别吵,然后让庄白接着说。
“到目前为止,你们一直在跟着两个人的视角,所经历的一切看似可以自主选择,但是也都没有影响到这两位的所作所为。”
施青道:“你的意思是,设阵的意图与南天或者商少鹊有关?”
“这是一定的。从你们前面经历的两个场景来看,南天的发愿贯穿始终,所以第三个场景一定还与她的大愿有关系,这种规模的黄粱术耗费灵力巨大,不会再超过三个场景了,所以那些孩子一定会在这个场景里出现。”
施青恍然大悟:“学堂!”
她一激动,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江夏以为她在跟他们二人说话,便道:“你怎么知道我姐办了学堂?”江夏角色进入得很快,已经开始管南天叫姐了。
施青:“什么时候?”
“这个场景里,我是在从学堂里出来的路上醒过来的,然后才来赴宴。”
施青追问道:“可这不是商家的地盘吗?”
“没错呀,”江夏理所当然道:“因为学堂就是商少鹊和我姐合办的嘛,不过商少鹊请旨代父去了西南,所以商家只出了地,学堂的事都是我姐在管。”
“你进去过没有?”
江夏愣了一下,道:“没有。我说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
“好。”施青倏地站了起来,“你带我们过去。”
江夏也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南天办的不是科举考试考前突击班,她办的是学前班?”
这个答案太简单了,甚至没有前两个场景,他们都应该能推断出来。关于南天的执念,一早就有了提示:“听说啊,小孩子拜南天娘娘是最好的,因为南天娘娘会显灵。”
小孩子拜南天,南天会显灵,这不是小孩子的谎话,而是因为南天真的为小孩子办过正规的学堂!
江夏起身,三人刚要离席,便忽然听得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空气中弥漫起白烟,呛得人几乎要咳嗽。
施青转头一看,发现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正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园中。
马背上的人,正是商少鹊!
孙宛之转头问:“商少鹊不是还没有回来吗?”
江夏也一脸茫然:“确实如此啊。”
“事不宜迟了。”不知为何,施青心头忽然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视线的正前方,一座小楼的木门被人向两边拉开,一群女眷闻声走了出来。
“那是……”孙宛之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那是南天?”
江夏撇了撇嘴:“臭男人,人家换了女装你就不认识了?”
或许是因为今日是皇家举办的盛会,南天换上了女装,头发也不再简单地高高束起,而是精心地梳了明月髻,还化了应景的桃花妆,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她依然十分低调,只用一根白玉簪斜斜地把头发插住,就再没有别的珠玉点缀。
不过仅仅就是这一点变化,也不足以让人认不出,变化最大的是她的气质。南天混在一群女眷中,周身的气质变得十分柔和,她谨慎地将平日里的锐气收了起来,装得十分的大家闺秀和与世无争。
施青爱看美女,尤其爱看雌雄莫辨的美女,这样的南天算是直直地撞在她心坎上,但是没有办法,她用了十成十的努力将视线从南天身上拔了下来,艰难地道:“带路,我们走。”
江夏闻言,立即起身,将他们往学堂的方向带去。
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三人不敢明晃晃地走大路,便随着江夏绕到小路上,在小路上走了一段时间,他们便走进了一片林子中。
这林子看上去不像是景观林,树木没经过修剪,叶冠遮天蔽日,施青觉得不大对:“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现在这地方还是在商府吗?”
江夏在前面,回头道:“我方向感很好的,我们出了这片林子,再向东北走一段,就能到商府的东北角,学堂就开在那儿。”
施青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跟着转头向东北方望了一眼。庄白忽然喊道:“别动!”
施青非常听话,身体肌肉在一瞬间绷紧,生生止住了向前的步子,紧接着,一根箭挟着劲风,擦着她的鼻子飞来,被自发跳出的采娘一把攥在手心里,随后一掷,将一只逃窜的灰鹊钉在树干上。
孙宛之一扬手,将采娘又收回了袖中,面色不大好看:“有人要来了。”
他话音刚落,马蹄声便近了,躲也已经来不及,三人只能强装镇定,站在原地。
“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果不其然,来捡猎物的人还没靠近,隔着几丛灌木丛就发现了他们。
见来人是个小厮,看上去很好忽悠,于是施青便作揖,报上了自己的名号,说是参加宴席想来更衣,没想到商府太大,居然迷了路。
那小厮果真迷迷糊糊的,看上去不想多管闲事,只抬手给他们指了个方向,道:“你们快回去吧,现在已经开始围猎了,隔着这么远难免有人看不清是人还是猎物,很危险的。”
行春中有个重要环节,就是围猎,独占鳌头者可拿到圣上的赏赐。价值几何不论,那可是圣上的彩头,因此世家子弟们竞争得也很激烈。
施青道了谢,刚要转身离开,就听有道声音传来:“怎么还不回来,何事耽搁了?”
三人神经俱是一绷,是商少鹊的声音!
商少鹊骑着马拉起一道垂下来的枝条,看到了“迷路”的三人,小厮飞快地将前因讲了一遍,不想少爷却不急,看着这三人的脸,陷入深思。
“……我是不是见过你们?”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过于繁忙了!怎么刚回府就来参加围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