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七颗珠子隐隐发出黄光,围成一个圈,微微在地面跳动着。
“施老师,是不是着火了啊?”郭筱筱鼻尖动了动。
如果她睁开眼睛,就会发现黑绿色的火焰足有半人高,堪堪被阻挡在了圆圈之外。
“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
在这真得不能再真的一片鬼哭鬼叫之外,一道婴儿的笑声显得有些突兀。
施青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大头娃娃正躲在女鬼身后,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们,含着手指,咯吱咯吱地笑着。
这娃娃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了,他简直不能被看成是一个人,像是用大大小小的肉瘤堆砌起来的,脑袋巨大,五官都被层叠的肉瘤挤得错了位,好像全身没有一块肌肉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他坐在地上,手不停地抓着女鬼的衣摆,尖利的指甲里满是血肉,女鬼痛得凶性毕露,挥手猛抓。
施青带着郭筱筱向后退了一步,女鬼数寸的指甲擦着施青的眼睛向下,抓了个空。紧接着,朱砂红光更盛,珠子仿佛红彤彤地烧起来,在圆圈内的手臂无火自燃,风一吹,散成了灰。
“施老师,怎么办啊?”郭筱筱一直听话地闭着眼睛,感觉到一阵热浪扑面,情形似乎不大好。
“我数一二三,然后你就跑!”
朱砂围出来的安全区摇摇欲坠,施青已经做好了被鬼魂们冲得半个月起不来床的准备,忽然之间,变故突生。
一道明黄色的火光乍然升起,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瞬间吞噬了绿色的鬼火。
见施青半天不喊,郭筱筱睁开眼睛,看清来人,讶然道:“庄老师!”
一名男子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挡在她们身前,明亮的火光大盛,几乎有点晃眼了。
这人脚边的火焰冲烧得绿色鬼火猛地后退。而那婴灵似乎也感觉到形势不妙,不再咯咯作笑,大大的眼珠一转。
而此时,有个背着书包的男生正从楼道里出来。
他猛地向那男生扑去。
几乎是在同时,整个结界似乎忽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鬼怪们集体被定格在一瞬,惨叫声戛然而止。如同坏掉的电灯泡一般,忽闪了两下,痛苦的鬼魂,和他们千奇百怪的摊子,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庄老师……”男生说着,又看到从地上爬起来的施青,慢慢瞪大眼睛,“这是怎么了?”
庄白走向男生,“郑郁,你还没回家?”
“嗯,我都是先把作业写完再回家。”郑郁背着书包,看不出异常。
施青从地上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大步向男生走去,在经过这位庄老师的时候,哑声道了句“多谢”。
看着面前有些狼狈的施青,郑郁礼貌又担忧地问道:“您没事儿吧?需要帮助吗?”
“不用。”施青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似乎要把他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检查一遍。郑郁奇怪道:“这是在做什么?”
这一看就是个非常乖巧的男生,皮肤白净,头发柔软,眼神干净,家教也良好。
施青嘴巴闭得紧紧的,郭筱筱打圆场道:“别害怕,我刚跟施老师介绍你来着,说现在你的照片都已经挂到学校官网了,她就是想观摩观摩,哈哈。”
郑郁有点不信,庄白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记得之前学生会办的那个什么活动,海报是你画的吧……画得不错。”
郑郁的脸微微发红。
施青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郑郁身后的男人,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郑郁握住书包带子,“时间不早了,还有人在外面接我,我就先走了,老师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好,拜拜拜拜!”郭筱筱冲他挥手。
施青看向面前的男人:“您哪位?”
男人面上波澜不惊:“庄白。”
“庄白是哪位?”
“我。”
“为什么帮我们?”
“路过。”
“这么好心?”
庄白一摊手:“没办法。”
施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绝好的骨相和皮相,眼睛尤其漂亮,在夜中都似有光华,她问:“教室里的那个符?”
庄白诚实道:“我画的。”
“为什么?”
“上课无聊。”
不管施青问什么,这位庄老师都好整以暇地回答,只不过答案有些糊弄人罢了。但施青知道,此人不简单。
“郑郁真没异常?”
“外面没有。”庄白道。
施青注意到方才庄白拍了男生的肩膀,想来是为了确认婴灵是否跟在他身后,如果真的恶有鬼挂在他身上,会被庄白那一下拍得魂飞魄散,所以它必会奔逃。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郭筱筱听着施青单方面的试探,此时道:“这就奇怪了,我们都看到婴灵扑向那男生了……难道它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忽然消失了?”
“外面没有,”庄白继续说道,“但里面未必没有。”
施青的脸色微变,摸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
郑郁走到校门口,照常同门卫打了个招呼。
“又学到这么晚啊,我家孩儿要是有你一半自觉我就烧高香了……”保安走出警卫亭,亲自给他打开锁上的小门。借着灯光,保安偏头一看,愣了一下,“孩子,你流鼻血了。”
郑郁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鼻子,一看手背,上面果然蹭了一大片血。
“哎,有纸没?”保安去警卫亭里要给他拿纸,“别仰着头,去那边冲一下。”
郑郁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手去接清水,清洗已经流到下巴上的血。
然而洗了将近五分钟,血还在不停地流,怎么也洗不干净。
郑郁把脸偏着伸到水龙头底下,让水直接冲洗流出的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血块在下水处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学校一到晚上,水压就不稳,水流猛地变大,呛进郑郁的鼻腔里。
“咳、咳咳……”
想到庄老师他们还在学校里,虽然听到的可能性极小,郑郁还是走进隔间里,反锁上门,把拳头塞进嘴里,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咳嗽。
口水和血液一起顺着嘴角流下,腹腔里一阵翻江倒海,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他跪在马桶前,手紧紧地捂住腹部,似乎想把里面的东西压回去,可是那个怪物不再满足于郑郁腹腔内温暖的血肉,挣扎着想要出来。
呕吐感越来越强烈,郑郁抱着马桶干呕。
不知过了多久,隔间的侧板忽然被另一边的人敲响了。
是慢慢的、有规律的响动。
咚、咚咚。咚、咚咚。
“需要帮忙吗?”
是个没听过的年轻男子的声音,郑郁戒备地没有回答。
“我听你刚咳得快死了,现在又吐得有点辛苦,肚子里不好受吧?”隔壁的人语气虽关切,可透着一股气定神闲。
郑郁的手指死死按着腹部,眼里充满血丝。从他进洗手间清洗鼻血开始,一直没有人进来,同时他也一直在留意周围的响动,没有任何声音。
这人是从哪里来的?
郑郁还想再思考,可是胃部的抽痛忽然转移了,那东西的指甲嵌进血肉里,正在慢慢向上爬。
他又掐了一遍书里学到的指诀,可是这次没有止住它的动作。
呕吐感终于达到顶峰,他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有一团血肉混在鲜血里,如果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它有一排尖利的牙齿,和滴溜溜转着的、让人看见就心生厌烦的小眼睛。
这团肉落在马桶里,立即咕噜咕噜地拉长身形,拉伸成一个彻底不成人形的长条。
“你不打开门,我只能自己过去了。”
郑郁有些耳鸣,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幻觉,他听到隔壁隐隐约约叹了口气。随即,手臂一凉,这凉意似有生命,游蛇似的往皮肤肌肉里钻。
他猛地清醒过来,睁眼便看到紧紧贴着手臂的一截雪亮的剑尖。
“嘶……好险好险,差点扎到人。”隔壁那人收回剑,从戳出的洞里望了望,跟坐在地上的郑郁大眼瞪小眼。
看到满地的血,年轻男子神色依然如常,他伸手将耳畔垂下来的一缕长发别到脑后,对着郑郁笑了笑,“你靠边点,真伤到人了我就得写检查,但我这个人最讨厌写检查,如果真让我写,我可能会选择辞职,现在这个年头混个有编制的工作不容易,你说是吧——”
话音刚落,又是一剑挥出,刺进墙板里,那人手腕一翻,整个隔板应声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