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雪姬偏头,看见少女带着惴惴看她,天蓝的眼眸里面是盛满溢出的不安。
这个小人一向不怎么怕自己,自然不会拦着自己惴惴不安。
是因为其他。
容雪姬听见季泠之在喊冷,但是手却虚虚搭着她的肩膀,身体隔着距离倔强的不倚靠她。
可是刚刚明明不,都那样了。现在怎么要远离我。为什么,杀这些人,我只是,我只是替你出气。
我不是,我没有。没有嗜杀。
容雪姬感到一丝不安,像是什么出乎了意料。她低头看怀中的少女,只看到了怏怏的神色和倔强的脸。好像哪怕自己不要她,也会勇敢的说出这番忤逆的话来。
我,怎么会,不要你啊,泠之。
对啊,泠之怎么会怪她。猛的想起来之前迷迷糊糊听到少女说什么话。
似乎是?怎么看她?
容雪姬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这小人怏怏的不愿意搭理她,她内心柔柔一笑道:
“我爱你。”
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柔,可是听着仍然是冰冷冷的样子。
好沮丧,容雪姬感道一阵阵的沮丧,她提起气来,模糊记得话本里面说掐着嗓子会温柔一点,她试道:
“季泠之,我爱你。”
声音听起来是细了很多,但仍是是冷冷的,没有所谓的任何温柔。
容雪姬内心郁郁,想着以前的的种种对谈,将那些对白替换成同样是文字写就的话本辞缀,像念一些和她一点都不相干的旁白一样,道:
“我的徒儿,为师最疼你了。”
容雪姬说完,自己都感觉到了一股违和,她并非觉得难堪。她只是觉得,这些话本里有声有色的对白,连她心里的万分之一爱意都无法宣之于口。她只是怕少女难过。
却看见怀中的少女好似活过来一般,眼里承光似水波荡漾,脸色如风揽湖明媚生姿,整个人上下都写着开心。
好罢,那边再说一点,她内心一叹,想些自己看过的话本子,又道:
“我的徒弟,我自然最在意。”
这句念白,她当时最为喜欢,觉得自己也像说这种话的人。
她看见怀中的少女咯咯笑出了声。
容雪姬心中只觉得柔情一片,却又觉得自己虚伪又做作。
嫌弃念白俗气又毫无感情,乘不了她的真情实意。可她的真情实意,又只有干巴巴冰冷冷的些许字眼。
她。
不愿意这样。
容雪姬抬手凝冰,蓝色深冰为底板,白雪前冰化字,一笔一划的凝成字句。
她将这个薄冰板递给了怀中的少女,不敢去看是如何反应,只闷头往皇宫赶。
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便不杀了。
季泠之刚接过板子,那女人便“刚好”转头,看前方怎么行路,她缩在女人怀里,体贴的照顾了她师父的羞涩,只见板子上面写道:
“泠之,我爱你。种种原因,不能很好的将内里的情感表现出来,对不起。季泠之,我爱你。恋人也好,亲人也罢,师父也行。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现在,我们先去看医生。”
看完了上面的内容,季泠之心里印证了许久之前升起的想法,师父果然是笨蛋啊。
什么都没有做就先道歉了,还写一些,好幼稚的话。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怎么还成得了其他关系。我倒要看看她想怎么当好好师父,和蔼亲人。
容雪姬正惴惴的等着小人的反应,突然,她的腰腹被轻轻戳了一下,她转头看去,怀中的少女示意她低头。
容雪姬没有犹豫的低下头去,把小人明媚的脸,看得分明。
那小人轻轻招了招,示意她一点点探过去,又在嘴边竖了个食指,示意她不要说话。
容雪姬登时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不发出了。她想着,或许是小人看了高兴极了,要贴一下。
然后小人点了点她自己的眼睛,容雪姬明白过来,是要自己闭眼。容雪姬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轻轻低头,准备迎接预想的亲吻。
独属于少女的热气靠近,她都听到了少女压抑住的喘息,好轻的一声“啧”,她听到少女娇媚道:
“你之前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了我,你要对我负责。”
少女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字句带喘的往钻进她耳朵里。
如果不是还在天上飞驰,容雪姬甚至觉得,她的耳朵会被少女含在嘴里肆意吮弄吧。她连忙答应,怕又让少女满腔的情感落空,好轻的声音她嘴里传出来,她道:
“嗯。”
只是这样轻,少女会不会觉得她不认真?她连忙凝出了一块冰板,上面写着道:
“我会对你负责。”
这样做后,好似仍然会联想到其他不好的地方,又是一块新的冰板写道:
“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对你负责。”
容雪姬觉得这句话是在太糟糕了,好似自己还是她总有一个人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忽然间福灵心至,容雪姬重新凝了一块冰板子,上面字字写道:
“季泠之,我爱你。”
随着这个板子一同递出去的,还有她跟着念的清冷声音。然后一下收到了少女好多好多的调笑,那少女用食指肚轻轻揉她腰腹,道:
“容雪姬,你好多话都没有说哦,你是不是还有更多更多的话没有说出来哦。”
“容雪姬,你不会偷偷跟踪我吧?”
容雪姬内里大囧,如果计较起来,好似她真的有在跟踪。虽然是这样,但是不完全是这样。
她正想解释一番,却听见怀中少女带着小小的期盼,道:
“你要不要,和我去见父母啊。”
少女顾盼的清冷声音直往心里去,滚烫的不像话。
父母。
好遥远的词,一想起来,就会觉得好难过。
她想对怀里的少女说,凡尘都是负担,特别凡间的皇族。
她想对怀里的少女说,你强大之后,所有人都想凭依你。
她想对怀里的少女说,我,只想你看我一个人。
容雪姬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使劲的嘲讽自己:
你真是一个恶鬼啊。喜欢上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还想让她有家不能回,想她跟你一样被世人遗忘,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不是。
不是这样的。
不是!!!
容雪姬右手轻轻包裹住季泠之作乱的手,去压抑住自己胡思乱想,她轻声道:
“好,到时候,我会带很多很多求娶。”
是啊。娶走她,不就好了吗?
是啊。给一个君王不能拒绝的条件,不就好了吗?
随后她像是逃避一般,迅速起了另一个不相干话题,道:
“我们,先看伤口。”
慌不择路的往隐隐欲见的皇城下落,不敢去看少女欣喜的表情。
转过头的容雪姬,又听到小人还带着未去的欣喜道:
"师父,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你,真好。"
少女欣喜的声音,却径直的钻进了她的耳朵,在心里闷闷的回响。
“好。”
容雪姬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也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回响,里面有千个万个少女在用各种说:
好。
真好。
你真好。
里面的声音都是清冷婉转,乃至温柔,可偏偏听起来却宛如惊雷般振聋发聩。
够了,那便再多点。
她,不能离开。
但此时,她要先疗伤。
容雪姬打量了在皇城远处列队的一应禁军,在最前迎接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那老者一看见她便连连拱手,作揖作拜,嘴中仙尊仙君不停。
容雪姬暗道:
如今,才入有字便可以当国师了?也是,此地犹如弹丸,倒也应如此。
她正欲张口,而后一位玄服男子姗姗来迟,嘴上用着低沉的声音,快速说道:
“寡人忙于政务,未能远迎,仙长莫怪。”
容雪姬扫了他一眼,心中本就有些难说的话,现在这人又端着官腔上来,一时间有些怒意,微微压眉。
或许他们看不出来压眉了,但骤然变冷的周身,都在说这位仙长大人心情似乎不太美丽。而那位仙风道骨的国师仅仅是被眼神掠过,便当即跪下道:
“仙尊风采,某望如高山,只可仰观。”
那皇帝手强压着国师的肩,硬生生的没跪下去,而是站在旁边打起了补丁补充道:
“国师常说大能呼吸吞吐日月,如今见真如此,还请仙尊尽情吩咐。”
真烦话说得,好似君臣二人,常常对谈世间几多仙神。凡人讨论仙神,真是大不敬啊。
容雪姬突然很想问,你们可知我尊号,道承如何。
但这两人实在是窝囊,多看一眼都是伤神。便掠过他们,抱着少女往太医馆走去了,随后飘去淡淡的话语道:
“宣太医,有功便是你我善缘。”
无功便有恶缘。
显然皇帝还是十分有眼力劲的,话音刚落,整个皇宫的人气便迅速的流通了起来。总不可能一位强大的仙人抱着一位明显虚弱的少女,来皇城寻欢吧。
不会吧不会吧。
无非是龙脉特殊之地,皇家特殊之血,祖上特殊之物,皇帝特别之能。
那皇帝撇一眼不争气的国师,心里就明白了,这仙人多多少少是有求于自己的,不然自己都不用出面。
无论皇帝是怎么样的心路历程,命令仍是加急加急在加急,有名有姓的御医走不过来也要绑过来。
容雪姬路上用冰把伤口细细冻了一路,临到了医生这一步,才猛然的想到:
医不好会怎样,医得好又会怎样。
连带着,容雪姬心里的难堪浮上了眼眶,脸上嵌上冰寒,活像地狱里面的冰面魔王。
但好在,少女已经昏过去了,看不到她阴寒的脸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