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盈溪 第25章 迷惑

东离多雨，江河湖泊中的水一年四季都很充沛，所以水上交通非常便利。

谷盈溪到码头坐船离开京都长岑，具体要去哪里她还没有想好，但她知道长岑肯定是不能呆的，毕竟跟江遥呆在同一个城市里保不齐会跟他打照面，到时候可是会惹上大麻烦的。

江水犹如一条嵌在峡谷中的碧蓝色丝绸，船浮在江面上，顺江而下，驶过重重叠叠、连绵起伏的山峦。

山的尽头藏在云雾里，而江水却看不见尽头，放眼望去，便有一种江水是从天上泄下来的错觉。

……

约莫过了几个时辰，船到了另一个城市，靠岸后稍作休息，补充一下物资，便要开往下一个城市了。靠岸期间船上的人可以下船，码头的人也可以上船。

谷盈溪看了一眼窗外，这里不是别的城市，正是她之前来过的霜华巷，这也意味着她现在已经到了霜华城。在东离，她就只去过长岑和霜华，毕竟红日训练营就在霜华城外，她在红日呆了六个月有余，可训练期间也从没进城来过，所以她对霜华城也算不得十分熟悉。

船一靠岸，船上的人还在悠哉悠哉的收拾行李准备下船，可船上的人却立刻蜂拥而至，争先恐后挤着上船，硬生生把一些想下船的人也挤了上来。

在拥挤的过程中还发生了几起踩踏事故，摔倒在地的人被来往的人踩得头破血流，人们争吵的声音跟小孩哭喊的声音不绝于耳。

船上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些人拼了命的想离开霜华。

谷盈溪费了很大力气才能够下船，随后跟身边的一位男子打听：“这位公子，请问霜华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里的百姓这么着急要离开？”

那名男子寻思这个姑娘应该是刚从外地来这里，所以对城中的事一无所知：“这里的水源有毒，反是沾上一点这里的水，就会得怪病死的。”

水有毒？简直是无稽之谈。江岸所有城市的百姓几乎都是喝的同一条江里的水，怎得偏偏就只有霜华城的水有毒呢？她敢断言百姓口中的“怪病”一定跟水没有关系。

身为一个大夫，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别人都争着上船离开这里，谷盈溪却背上包袱，头也不回的往城里走。

城门现在许进不许出，所以百姓们才会到船坊，挤破头也想离开这里。

距谷盈溪上次来霜华城不到半年的时间，可她发现城中已经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走在街道上，周围的氛围十分诡异，街道上人烟稀少，很多商铺都已无意迎客，风吹动未锁紧的木质门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有的门窗上还有被什么动物啃过的牙印。

兴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地面肉眼可见是湿的，污水四处流淌，整座城散发出一阵难闻的恶臭。

街道上虽然没什么人，但一个小摊前围着很多人。小摊中间坐着一个道士，他身着黑色道袍，道袍上有一个太极图案。人们的喊叫声接踵而至，似乎能将他淹没。

“大仙，先上我们家做法吧！”

“大仙，去我家！”

“先去我家！”

……

道士最终先跟着一个小女孩回家了，其余的人便继续在摊位前等候，谷盈溪也跟了上去，她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大仙”是怎么糊弄人的。

小女孩牵着道士的手，热情又礼貌地想他请他进家门：“大仙，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你跟我进去看看她好吗？大家都说你是神仙显灵，你可以救救我奶奶吗？”

道士一听家里有病人，就跟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立刻挣开了小女孩的手，一脸嫌弃的瞥了她一眼：“你这个小女娃怎么这样啊？家里有病人怎么不告诉我？你想害死我啊？”

小女孩仰起脸望着他：“大家都说你是神仙转世，你也会怕染病吗？”

道士一听这话，立马转变了态度：“小女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可以替你家做法，但是也不需要进去是不是？只需要在门口做法就可以了。”

小女孩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真的吗？那你做法以后，奶奶的病就能好了是吗？”

道士一本正经的问道：“你奶奶染上这个病多长时间了？”

小女孩非常认真的回答：“今日是第三日了。”

道士：“做法以后可以驱散所有的污浊之物，让你奶奶的病能好得快一点，但是能不能彻底好起来我可无法保证，毕竟你奶奶染上这病也已经这么久了，污秽之物早就已经钻到你奶奶身体里去了。但是做法之后，至少你和其他人不会再染病了不是吗？”

小女孩听完这话，显然是极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哭出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还要照顾奶奶，于是，她哽咽着对道士说：“那就请大仙做法吧。”

道士朝着她伸出手，小女孩便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道士手里，钱袋里装满了白银。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这或许是一家人大半辈子的积蓄。

收过钱后，道士便真的开始“做法”，他所谓的做法，无非就是在门口摆一个火盆，在门楣上贴个符咒。

做完法离开之前，道士还特意叮嘱小女孩：“千万不能让你奶奶碰水，更不能沐浴，你自己也不能洗，知道吗？沾了水，水里的秽物就从毛孔钻到身体里，就会得病。”

小女孩：“谢谢大仙，我和奶奶都不会沐浴的。可是，如果你做法之后，我还是跟奶奶一样得了这种病怎么办？”

道士信誓旦旦的说：“驱逐污浊之物也是需要时间的，若是不起作用，五日之后你便来找我，跟别人说我是骗子好了。”

有了道士的保证，小女孩看上去没有再怀疑什么。一旁的谷盈溪目睹了这一切，再也按耐不住，走出来招呼那个小女孩：“小妹妹，你快过来。”

小女孩听见谷盈溪叫她，愣了一下，随后走到谷盈溪面前：“姐姐，你叫我？”

这个才及她腰间的小女孩，双目炯炯有神，皮肤白皙，但脸上看起来像是蒙了厚厚一层灰，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没洗头，头发都已经开始打结了。

谷盈溪不由心生怜爱，单膝蹲下，揉了一下小女孩的头发：“小妹妹，你奶奶得的什么病？”

小女孩照实说道：“我也不知道。”

谷盈溪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将真相告诉小女孩，她怕这会让小女孩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掉，可是又觉得如果不说出真相，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那个所谓的“大仙”蒙骗，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她：“小妹妹，那个大仙是个骗子，他根本就不会治病。”

小女孩起初听到这话，根本就不相信：“怎么会呢……很多人都找他做法的，大家都说请他到家里做法，家里人就不会得这种怪病，大家都说他很灵的。”

她几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大仙身上，这个事实对她来说实在太残忍……

谷盈溪能理解小女孩现在的心情，所以她尽量说的委婉一点，语气温柔一点：“如果他真的会治病，为什么不进去替你奶奶诊治呢？大夫都是要亲自替病人看病，才能帮助病人恢复健康不是吗？”

小女孩似乎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那怎么办？我们家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他……还有谁能帮奶奶啊？”

说着，她的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滚落，奶奶生病以后她还从没有哭过，可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唯一能替奶奶治病的人是个骗子。

谷盈溪掏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擦眼泪：“小妹妹，别哭了，那个大仙是个骗子，可姐姐是个大夫啊，让姐姐替你奶奶看看好吗？”

小女孩的眼眶里还蓄着泪珠，视线一片模糊，她用衣袖狠狠把眼泪擦干，道：“真的？你真的是大夫？可是万一你也治不好奶奶的病怎么办？”

谷盈溪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只好说：“姐姐不收出诊费，虽然也不保证就能治好，但让我试试总归没坏处。”

小女孩这才同意了谷盈溪的请求:“那好吧，你跟我进来吧。”

进屋之前，她先掏出两条丝巾，和小女孩一人一条，蒙住口鼻。虽然她不知道小女孩的奶奶得的什么病，但经验告诉她很多疾病都是会传染的，应该防患于未然。

……

从小女孩家的屋宅可以看出，她家以前并不算非常贫困，可是现在却是家徒四壁，几乎所有东西都已经快被搬空。

一个老人躺着草席上，她的手脚上覆盖着一层黑色痂皮，全身遍布红斑和脓疱，看上去又恐怖又恶心。若不是她还能动，还真叫人以为是一具尸体躺在那。

她眼窝深陷且目光涣散，嘴唇也发白且开裂，看上去非常憔悴，犹如严冬里凋零的落叶。

为了避免被传染，小女孩只能隔着一定的距离唤她：“奶奶，我把大夫请来了，大夫来给你看病了。”

老人双手撑地，艰难地坐起来：“你是大夫？我这病真的还能治吗？”

谷盈溪记得父亲曾教导过她，无论是什么病，都要先明确病因才能开始治疗，如此方可对症下药，这也是她行医最重要的原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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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