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庭:“刘启虽然没有继续攻城,可却也没有撤军。他既然来了,攻取郁林是早晚的事……”
孙洵:“将军请安心,下官这就吩咐下去,令守军加强戒备,敌军得知我们有援兵,摸不清我们的底,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对了,将军,现在可否请城外的援军进城来?”
梅山庭端起酒盏,送到嘴边,一饮而尽,随后将酒盏放回帅案上,缓缓道:“暂时不用,令他们在城外安营扎寨就好,如遇敌来犯,和城中的守军也可互为呼应。”
于是只有他最初带来的几千个人进城和守军一起守城,剩下的五万人在城外留守。
敌军劳师远征而自己以逸待劳,表面上看最好的策略就是坚守不战,让他们一座城一座城的强攻,光是耗也能耗死他们,可实际上耗不起的恰恰是东离,因为北辰的兵力、国力、民力都强于东离,想要拿下郁林城是早晚的事,可是强攻伤亡太大,刘启现在考虑的只是什么时候攻和怎么攻,才能达到付出最小的代价拿下城池的目的。所以刘启现在懂得跟梅山庭玩心理战,北辰有上百万精兵,可我就只带十万人出来,可却又不攻城,让你想做困兽之斗都没办法,而且还要在你家门口养马驻兵,让你活在刀光剑影中,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就看谁能熬得过谁……
为了防止敌军突袭,梅山庭暂时还不打算率军回朝,而是暂时留守,之后再随机应变。离席之前,他告诉孙洵,城中那一万军士经过这几日的战事早已疲惫不堪,所以就让那些军士暂时休息一下,让他带来的那几千军士值守。
孙洵客套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
当晚,孙洵照例去城墙上巡逻,他的亲信元弋亦随行,还替他背着一壶酒。
沿途的守军跟孙洵问好,孙洵只是略显迟钝的点点头,整个巡视过程中都心不在焉的。
元弋感觉到了,不只是巡逻的时候,打从今天梅将军领兵进城开始,孙洵就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不敢表露出来,因为他不能让梅山庭看出什么端倪。往常只需要一个眼神,元弋就能明白孙洵的意思,可是现在就连他也不知道孙洵在想些什么……
耳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鸽子的叫声,随即一只信鸽飞到城墙上,孙洵呆了一下,慌忙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取出信笺,快速看过纸上的内容后,颇为意外,低眉踌躇:“按信上的日子,应该就是明日了……这……”
“太守,发生什么事了?”
元弋很自然的接过那张纸条,看完后也瞪大了眼睛,道:“太守,倘若这样做的话,梅将军带进来的五万精锐只怕会尸骨无存啊……”
孙洵咬牙道:“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元弋看上去还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接着巡逻,元弋举着火把跟在孙洵的身后,孙洵依旧还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正在站岗的小兵。
那小兵怀中抱着号角,貌似是在打瞌睡,猛然被吓醒,啊了一声,号角也脱手了。这号角是牛角做的,看似很沉实则根本没什么分量,摔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彻底清醒过来,迅速拾起号角,紧张几乎已经写在了脸上:“大人……”
这小兵没见过孙洵,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也能判断出,这个时候能来巡逻,并且还有人为他举火把的人一定是自己的长官无疑。
孙洵没有责骂他,反而耐心的询问:“你是号角兵?”
号角兵:“是的。”
元弋怒目而视:“好大的胆子,值守的时候还敢打瞌睡!”
号角兵原本就紧张,遭到训斥之后惧意更甚,消瘦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大人,小的知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孙洵漫不经心的打量他一番:“你不是号角兵吗?怎的在这里值守?”
号角兵:“梅将军说在守城期间也得跟平日里一样训练,所以让我明早到了时间就吹号角,晚上不能睡,就顺便出来值守。”
孙洵从号角兵的话中深切体会到梅山庭不只是一位好将军更是一位好统帅,他的军队平日里军纪严明,作战时又经常出奇兵从不墨守成规,最重要的是他懂得如何凝聚军心,鼓舞士气。只要他一声令下,他手下的将领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不皱一下眉头。
有他在,刘启算是遇到劲敌了,反之如果他不在了,对东离来说绝对是不小的损失……
孙洵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拍了拍号角兵的肩膀,道:“我看你也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号角兵:“这怎么可以呢……”
孙洵劝慰道:“没关系,这事我说了算,没有人会追究的。”,随后又吩咐元弋:“给他点个火把。”
号角兵一手握着号角,一手举着火把,边道谢边离开:“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
平日里东离的军队晨练的时间一般不会特别早,要等到天边刚泛鱼肚白的时候才会吹号角。可是这日天不见亮,一阵洪亮刺耳的号角声打破了寂静,士兵们睡得正香被吵醒难免特别暴躁,但还是一骨碌爬起来,随即便是悉悉索索收拾东西的声音。他们争分夺秒的赶着用最短的时间完成穿衣洗漱,然后赶去集合。他们起初也纳闷,为什么这么早就吹号角,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任何质疑的声音。
梅山庭也被号角声吵醒,按部就班的赶去集合。路上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见城墙上还挂着残月,感到很奇怪,于是找人问了一下时间,果不其然,现在还不到卯时,但以往集合操练的时间是在卯时四刻。
只见士兵们已经在操练的地点集合完毕,原本空旷的场所现在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队列整齐有序。有大概几十个小兵专程出列,围着队伍站成一圈,手中举着火把。
植物都挂着一层薄霜,树枝上蘸着些许白色绒毛,叶子上开出细碎的六角形霜花。
梅山庭注意到有些兵的裤脚肉眼可见是湿的,应该是来集合的路上被草叶上结的霜弄湿的。
他高声唤道:“号角兵何在?”
号角兵出列,走到梅山庭跟前。
梅山庭俨然道:“我问你,我当初吩咐你每日什么时辰吹号角?”
号角兵:“卯时四刻。”
做了这么些年的号角兵,他就算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不会忘记吹号角的时间,就算不熬夜,他也能在这个时间点之前醒来,已经形成了生物钟。
梅山庭:“我没听见,大点声。”
号角兵扯着嗓子大喊:“回将军,卯时四刻!”
他的喊声在空旷的操练场上回荡,经过这么一出,这几千军士可能今生今世也再忘不掉卯时四刻这个时间……
梅山庭:“既然记得,你为何卯时不到就吹号?你违抗我的军令事小,可你这样折腾别的军士事大。”
号角兵:“将军,我……”
梅山庭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就要处置他:“拉下去,重打五十军仗。”
凡是动用军仗,每一仗下去都是实打实的打,体质稍微弱一点的人,都撑不过八十军仗,所以五十军仗算是相当重的惩罚。
不过梅山庭也并非是一时恼怒而对他用刑 ,而是权衡之后做出的决定。若是在打仗的时候乱吹号角,会葬送了三军的性命,比起他的疏忽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号角兵:“将军,不是我吹的号角,真的不是我吹的!”
梅山庭:“不是你吹的?”
号角兵见梅山庭将信将疑,更加着急的为自己辩白:“对,将军,真的不是我吹的,你相信我……”
梅山庭又把昨晚值守的士兵叫出来,询问他们是否有看见是谁吹的号角。那几个士兵都说他们一听到号角声也都赶来集合了,并没有看见是谁在吹号角。
梅山庭:“你确定你一直在原地值守,没有离开过吗?”
昨晚孙洵叫号角兵去休息的时候,他只以为梅山庭是知情的,哪里想到会出这档子事,这下他更不敢讲实话,支支吾吾道:“我……我一直很……很认真的在值守,没……没有离开过。”
梅山庭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不好!是敌军来攻城了!传我的军令,全军集合,带上火药和弓箭,前去拒敌!城墙上的军士阵亡了,其余的人再补上,谁要是放进来一个敌人,我砍谁头颅!”
士兵们得了军令,个个都兴奋起来,情绪高涨的收拾武器,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们到了城墙上,发现果然不出梅将军所料,郁林城已经被敌军包围。
军中插着刘启的帅旗,他的十万兵马看样子是已倾巢而出,云梯、投石车、冲车、喷火器等攻城的器械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