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有道岁数大了,说话难免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抱怨了好一阵还没完,越说这心里头的委屈就越大。maixi9
“本官好歹也是堂堂的越州县令,难道连召几个文职县吏的活计,都要亲自去做不成?你说我不找你找谁?”
沈白谏言道:“柳教头去不得吗?”
“去不得,这活太累,我自己的女儿我心疼。”
沈白:“……”
看来整个越州县衙上下,没人儿疼的就我一个。
”属下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话?”柳有道有些郁郁寡欢。
“秦重这次事情水落石出,大人借机禀明上官,肃整吏治,打乱格局招募县吏,确实是一步妙棋……不过恕属下直言,大人下棋的方法好像不太对。”
柳有道皱了皱眉,道:“哪里不对了?”
沈白走到柳有道的身边,伸手指了指那份纸上的“衙吏”“捕快”岗位,道:“秦重属于捕快,乃武事衙役,且当中贪墨之人不少,大人拾掇他们无可厚非,但这文书、书吏等都是文职,这些人目下并无渎职行为,大人为何要将他们一并换了?”
柳有道哼了哼,自傲的挺起胸脯:“沈白啊,你终究不过是一介书生,这个中的门道关键,你委实还看不出来呀。”
一介书生?你不也一样。
前几次见面,也不知道是谁总夸赞读书人比一般人强来着。
“劳烦大人赐教。”
柳有道开始臭显摆:“这些人,统统都是范枢提拔起来的,又都执掌着县内文职要务,不乘着这个机会把他们换了,光换衙役和捕快这些武人,又有何用?本官今后处理诸事,一样掣肘!”
说到这,柳有道顿了顿,露出一副愁苦之色:“你还年轻,不懂!这治理一方之地,需得文物相济方可,换武不换文,等于白闹。”
看着柳有道那副仰头晃脑的夸张表情,沈白不由莞尔。
沈白觉得柳有道其实并不适合当县令,他去当说书的一定比干县令要有发展的多。
有些事为什么非要钻牛角尖呢?换个婉转的方式处理,总比针尖对麦芒的要好的多吧?
“大人若是不想被他们掣肘,其实也并不是非要走裁撤这一条路,得罪人不说,而且也容易给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机会,让他们暗中兴风作浪,到时候一个不好,连孙主簿这样的中立官员,也容易让对方拉拢了去。”
柳有道捋着须子的手一下子就不动了,脸色也愈发的难看起来。
沈白说的话有些道理,有些事硬来确实是不可行的。
但若是不硬来,那等时间长了,可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唉,可是若等秦重的事情风头一过,再想动这些人,只怕就不容易了……”
沈白看着柳有道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很是无奈,这老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听一不听二的货,难道你听不出我刚才话中的重点吗?
我要跟你表达的,是要不要动这些人的问题吗?
“大人,属下刚才讲的话里面,主要还说了……不是非要走裁撤这一条路,大人想要排除异己……”
“嗯哼!咳、咳!”柳有道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脸色如红枣一般的血红。
他使劲的瞥沈白一眼,语重心长的教育道:“什么叫排除异己?你一个读书人,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本官这是为了守护一方百姓,还越州一个朗朗乾坤!两载知县路朝天,愿留清白在人间。”
看着柳有道的表情,沈白有点想乐,但还是尽力憋住了。
“是属下说错话了,属下的意思是,大人若是想要还越州一个朗朗乾坤,可以换一个思路,不需要只惦记着在县衙内换人。”
“不换人,又该怎么办?”柳有道问道。
沈白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伸出了一只手,用拇指、食指、中指三个手指头放在一起搓了一搓。
柳有道第一次看见这种手势,有点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意思?三个手指头放一块搓?
搓泥呢?
“什么意思?”柳有道挑了挑眉毛。
沈白叹了口气,道:“大人,属下现在还拉着饥荒呢……欠朝廷整整九十两银子呢。”
柳有道面露疑惑之色:“不是一百两吗?什么时候变成九十两了?”
沈白:“……”
这老头揣着明白当糊涂,上次自己跟他谈的时候,他明明答应用侦破纵火案的功绩,核减自己的十两罚银。
“大人忘了,上次您答应我因为破案的事,帮我记账核减十两……”
柳有道皱起眉来使劲想,看他那副样子,好像是真的忘记了。
大概有三盏茶的时间,柳有道的眉头才舒展开来,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
“对,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但说到这的时候,柳有道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不快。
“你这孩子,好歹也是读书人出身,如何对这黄白之物这般计较?失了读书人的风骨!”
柳有道若不是有县令的名头傍身,沈白保证他第一时间就会冲上去用大耳刮子抽他,而且绝不会是一巴掌完事。
合着欠钱的不是你是不是?
“大人,属下这次若是谏言有功能替大人分忧,不知可否再核减十两?”沈白不管柳有道那一套,只是恭敬的说出了自己的目地。
柳有道气的直磨牙。
张口闭口就是钱,这混小子掉钱眼里了不成?自己刚才那些语重心长的话都说给狗听了!
“沈白啊。”柳有道怒其不争的道:“怎么的了失心疯以后,你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你原先可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啊。”
沈白面上没有表情,但心中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原先的自己淡泊名利?
要是真淡泊名利就不是考个解元回来了,应该去考个和尚!
“属下这不也是被欠款压的么,一文钱都能憋倒英雄汉,更何况我还不是什么英雄,却被一百两银子憋着……”
说罢,便见沈白仰头看向房梁,一脸悲苦的道:“憋的属下放个屁都是凉的。”
柳有道的脸犹如活吞了一只肥嫩多汁的苍蝇般难看。
他使劲的吸了吸鼻子,仿佛是想闻闻凉屁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一盏茶的功夫后,却听柳有道说道:“罢了,你的主意若是可行,本官可以答应你,会向州府的同知转呈你的功绩,再核减你的罚银。”
“多谢大老爷。”
柳有道紧紧的看着他:“先不忙着谢,你且说说的你的想法,本官若是不裁撤县衙中的文吏,又当如何去做?”
沈白平静的道:“解决事情的方法有时候不一定非要直来直往,有时候搞一些迂回策略,或许会有奇效。”
“怎么个迂回法,你说明白点?”
沈白轻轻的一耸肩,道:“裁撤人员,手段未免过激,大老爷的根本目地,也不过是想掌管县衙诸事,不再有掣肘,既是不好更换县衙内现有的文吏,不妨就多设立一些职位如何?”
厅堂之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柳有道粗重的呼吸声,似乎是隐约可闻。
“你说详细点?设什么职位?”
“设师爷。”沈白淡淡道。
“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