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夏油杰在生气, 我还得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抱歉,教主,但我没有搞副业的意图。”
江户川乱步也附和道:“就是就是, 我又不会给钱。”
我们俩一唱一和,还挺有默契。
夏油杰冷冷道:“根据荼蘼教的规定, 身为教徒, 不允许为外来的不明人员……理发。”
不明人员一词, 他咬音很重。
这是什么规定?
连理发这种具体化的词都出现了,夏油杰你已经急了吗?
我不确定是帮乱步理发的原因, 还是乱步喂我吃的那颗糖让他受不了。
或者, 两者都有。
对哦,糖还在我嘴里呢。
因为刺激到了夏油杰让我心情很好, 原本甜腻的糖,都有点好吃了。
我用力一咬,发出嘎嘣一声。
“好吃吗?”乱步问我。
我点了点头:“很甜。”
他嘴角一牵,笑容灿烂:“本侦探给的糖当然甜。”
相较于他,夏油杰的脸已经黑了。
“外来的不明人员, 无事时可以请你离开这里了。”
他甚至下了逐客令。
我突然想起来,乱步也是个非术师,在那么在夏油杰眼里, 面前挑衅他的, 就是两只令他憎恶的猴子。
“外来的不明人员?”乱步重复一遍这个词,眯起了眼睛, “那,如果是家属呢?”
家属。
我懵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夏油杰的脸,他也懵了。
又黑又懵。
“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江户川乱步。”
乱步突然正式了起来,阳光拂过他的眼睫,投下些许朦胧的阴影。
我知道他要放大招了。
“我是来找我的前女友铃溪溪复合的,我买好房子了,今年年底我们就可以结婚啦。”
末尾的语气词很有灵性,这个瞬间,我看到夏油杰的瞳孔猛缩了一下——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说起来,乱步从没用“铃溪溪”这种称呼叫过我。
这是第一次。
以前交往的时候,他喜欢叫我“铃”或者“铃酱”,觉得叫起来简单又顺口。
“铃溪溪,你愿意和世界第一的名侦探结婚吗?”乱步从贤治的罐装汽水上扯下拉环,举到我面前,“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天呐,他还照顾我……
好想笑。
虽然说他是在气夏油杰,说出的话都浮夸到崩了人设,但还真被他气到了。
“她不愿意。”夏油杰很果断地替我回答了。
我忍住笑,绷着脸说:“我考虑一下,我确实也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贤治也想要找个爸爸。”
贤治从来不叫我妈妈,但因为他的祖母临终前将他交给了我,我也算是他母亲的存在了。
乱步戳了戳贤治的脸:“小鬼,你愿意当本侦探的儿子,以后孝顺本侦探吗?会表扬你的。”
贤治和乱步很投缘,立马乐呵呵地答应了:“好呀好呀。”
“等等,贤治——”喂贤治吃了很多零食,给他讲故事洗澡换衣服的夏油杰有些错愕,完全不相信贤治的“叛变”。
我假装满意:“既然如此,那我——”
“你——”夏油杰打断了我的话,已经恢复了冷漠的表情,“难道不知道教规吗?”
“什么教规?”我反问道。
这人可真有意思,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无中生出两条教规了。
“加入荼蘼教,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恋爱结婚了。”
“有这个教规?”
问出这话的,不是我们在场的人,而是闲着无聊过来找贤治的菜菜子和美美子。
这对双胞胎姐妹花对非术师本身并没什么恶意,但因为听夏油杰的话,所以也不会主动亲近非术师,爱屋及乌,对夏油杰重视的贤治也非常喜欢。
“夏油大人,这是新教规吗?”
夏油杰嘴角抽了抽,他原本只是想糊弄我和乱步,没想到姐妹花会过来。
美美子说:“应该不是吧,上次有人结婚,夏油大人还给了红包。”
她性格腼腆,声音很小,但我们都听到了。
这就非常打脸了。
只有夏油杰本人还在死要面子地扯淡:“就是因为那些教徒在结婚后思想不正,招来恶灵,所以才开始禁止。”
菜菜子作为他的无脑吹,果断表示赞同:“夏油大人英明。”
夏油杰瞥了我一眼说:“你要是对教规有意见,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没人会阻拦你。”
他也是掐准了我不会扔下贤治不管。
乱步突然凑近了我的耳边,低语道:“小心杀人魔。”
杀人魔?
哪里来的杀人魔?是在说夏油杰吗?
他在荼蘼教虽然也杀人,但还没有到成魔的地步。
“呐,铃溪溪,等你哪天决定离开这里了,我们就结婚吧。”乱步在夏油杰灼灼的视线中,托起我的左手,从无名指上摘下了那枚戒指,“这根手指就先为本侦探空着吧。”
他把戒指放在了我的掌心里。
“今天就先到这里了,我的雇主还在等我。”
转角处,两位撑洋伞的少女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江户川侦探!你还准备回去吗?”
“知道了。”
乱步临走还不忘顺走了贤治最喜欢的一只玩具鸭子,并冲我挥手,“铃溪溪,记得给本侦探打电话。”
“好。”
……他压根没给我电话号码啊。
嘴里的糖已经吃完了,在这个苦夏,我第一次有了一个好心情。
*
我的心情很好,但某人的心情不太美妙。
即使他一言不发,也还是很生气。
他正在装模作样的批改东西。
天知道他看得懂吗?
我边哼歌边在窗边转悠,顺带一提,我终于有工作了。
原先夏油杰并没有安排给我任何工作,教里的其他各处也没人收我,他尽量在淡化我的存在感,想要彻底忽视我。
但自从江户川乱步来过之后,他就开始找我的茬了。
首先,是没收作案工具。
给乱步修剪头发的剪刀,被他的咒灵一口吃掉了,还咬得嘎嘣嘎嘣的,仿佛是他本人在啃乱步的头。
紧接着,又问我:“你很闲?”
这是一句废话。
“我很闲不是因为教主造成的吗?”
他冷笑,直接把我调到了他的身边,从无业游民变成了教主的近侍。
近侍是什么意思呢?
类比中国的宫斗剧里,教主夏油杰是皇帝,近侍就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听到我这么解释,夏油杰的鼻子都气歪了。
……他大概不想被称为皇帝吧。
“你和那只猴子,到底怎么回事?”
不在人前的时候,他都懒得叫乱步的名字,直接称他为猴子。
我其实不信他不知道我和乱步的事,他多少应该知道些,但他肯定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
“我和乱步先生交往过,并打算结婚。”
听我如此直白,夏油杰的脸色又开始难看了。
“那你们,后来怎么不结了?”
我知道他想听到感情破裂之类的理由。
但我,又怎么会如他所愿?
“因为怕被你追杀。”
“被我追杀?”夏油杰被呛了一下,冷冷道,“我没那么闲管猴子的事。”
“诶,你真的不会追杀我们吗?”
我露出了一副“你要是不追杀我们,我和乱步马上就结婚”的表情。
夏油杰皱眉。
“那是以前。你现在身为荼蘼教的教徒,私自婚配,你们两人当然都会被追杀。”
我在心里笑了又笑,表面还是装出无辜的表情。
“那只好等脱离荼蘼教再说了。”
“……”夏油杰撇了撇嘴,“我乏了。”
“那我下去了。”
“去帮我拿梅子汤过来。”
“你不睡觉吗?”
“睡醒了再喝。”
我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随意。
戒指被乱步摘下后,我就没有再戴。贤治吵着要玩戒指,我就拿给他玩了。
夏油杰发现之后,第一次违背贤治的意愿,从他手里拿回了戒指,沉着脸叮嘱我:“贤治还这么小,万一吞下去卡住喉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好脾气的贤治也生气了:“我又不是傻子。”
我把戒指收进了抽屉,但就是不戴。夏油杰的目光时常会落在我的手指上,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只是,我仍然没办法接触到夏油杰的档案室。
那里面存放着诅咒师相关的资料。
也许,还会有他的什么计划。
他的手机,我也非常想解锁,但他到目前为止,都是清醒的。
要等到他睡觉的时候。可我晚上也不能去他房间吧?
不如在他的梅子汤里下点药吧,把他弄晕?
算了算了,要是被发现了,好不容易越来越接近他的机会,又要一觉回到解放前了。
我还是先把自己的药吃了吧。
我从口袋里拿出药瓶,倒出一颗,塞到了嘴里。
抹布的气息顿时充满了口腔。
我是直接吞下去的。因为用水会化开,这种味道会一直不散掉。
“你在吃什么?”
背后传来了夏油杰的声音。
我回过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镀了层虚幻的柔光,眼眸里却透出很亮的潮湿感。
不是他的眼眸潮湿……
是我自己的眼睛里有水花。
抗敏药真的太难吃了。
可是怎么可能不吃呢?不吃碰到他的身体就会吐。
“……在吃糖。”
他从我手里拿过那只药瓶。
瓶身上的标签说明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真的是糖。”
他不信,自己倒了一颗。
然后很快,他也怔怔地看着我。
“为什么?”
这个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和他每天吞下去的咒灵一样。
“不为什么。”我低下了眼眸,“你以前说咒灵是水果味的,可它其实不是。我就是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味道。”
“它好难吃。假如以前我真的能帮你吃一半,你是不是,就不用那么难过了?”
这一刻,我在对面前的男人说假话。
这一刻,我在对回忆里的少年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