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 第6章 不变之人

沉重的躯体倒地时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周围的落叶都因其掀起的风而短暂浮空，根据分工，处理猎物的活计应该轮到暨景来做。

在距离溪边较远的位置寻找到合适的引物后，他一把接住仇珩突然抛来的火石，捡了几根树枝，在清理出没有潮湿落叶的干燥地面上尝试制作篝火。

“刚刚说到哪了？”仇珩开始着手尝试从溪牛身体中回收箭矢，随口闲聊着，“溪牛是吧。”

或许是由于正在用力，尝试将第二支没入颅骨的箭矢拔出，学者谈吐间颇有咬牙切齿之意，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担任着答疑解惑的职责——又或许他现在只是想随便说点什么。

“虽然目前人类已经开始系统种植、繁育适合养殖与食用的畸变生物，但有时候出于各种原因，更加有营养价值的一些物种并不囊括在内。”

他低头分心摆弄着手中的箭矢，判断其经没办法再次使用后轻轻叹了口气，双手一发力，巧妙的取下了已经磨损的箭头将其丢弃，留下有着绚烂尾羽的箭杆仔细收在箭筒的特殊隔层中保留。

“溪牛虽然个性较为温和，但其受到威胁时破坏性仍然不容小觑，难以进行大规模养殖，所以一直不被温室考虑作为繁育对象。”打理好自己的装备后，仇珩才抬起头来随意查看了一番同伴的工作进度，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抬起左手接上自己没说完的话，“但相比于目前温室里提供的那些，它们的肉质和口味都强了不止一个档次。这一点你应该也已经深有体会了。”

看着眼前人偶尔展露出来的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挑剔，暨景试图依靠打趣来驱散那一点不知哪里探出头来的惆怅：“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沙犀’那种东西你都吃得下去……最开始我还以为是不是你的味觉被冷冻仓消除了。”

“底线低不代表上限低，能追求的时候还是要追求一下的。”仇珩走到溪边蹲下身子进行清洁，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双手的感觉使得他有些愣神，近乎无意识的透露着自己真实的想法，“何况进食对我而言更像是维持自我的手段，如果有一天连美食都不再追求，很难想象还有什么能阻止我向行尸走肉靠拢。”

“不要把爱吃说得这么高大上，你这家伙！”

被谴责的一方直起身子，随手甩了甩水珠，口中虽然调侃着，但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能从略微柔和下来的黑色眸子中看出其中掩埋的细碎笑意：“没办法，这叫民族精神。何况有些东西看着丑，其实味道反而还不错，像臭豆腐一样。”

“你好像又说了什么超出时代的词汇……不过，‘土壤’农业现在的造物相比于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要好上很多了，你说对吧。” 自觉辩不过对方，暨景明智地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叫什么来着——基因工程！是不是有点像你以前说过的基因工程。”

闻言，仇珩愣怔了一下，有点勉强地点了点头，回答道：“从本质上来讲，二者的原理都是作用于生物体的基因，确实非常相似。”

“但与基因工程不同的是，‘土壤农业’对基因的改造是通过土壤对外界的固有影响而实现的，比较简单的说，是突变，只不过是确定了某一个方向的——具体为什么会定向，我也还没搞清楚，脑子里没这方面的具体知识。”学者斟酌着措辞，设法尽可能简单易懂地为外行人解说，“而基因工程则属于基因重组。”

“我说，你有没有在认真听讲……”等到他讲完，回头看去，却发现暨景正盯着篝火上的烤肉，目光呆滞，早已不知神游去哪个星球。

仇珩试探着伸出缠着绷带的右手，推了推对方的肩膀，那人纹丝不动，仿若一尊雕塑。正当他从疑惑中生出的那一丝担忧不可抑制地扩大时，暨景扭过头，双目无神的露出下眼白凝视着自己，生无可恋地说道：“仇老师，师父，别念了……如果在大繁荣时代你真的会是那种被孩子讨厌的家长啊。在休息时间依旧随时随刻灌输知识的话，真的会被孩子讨厌的！”

刚要说出口的关心被堵了一下后，仇珩嘴比脑快地反驳道：“谁是你家长。我要断绝亲子关系！”

不同于两年前的初遇，如今闲暇时，纵使是仇珩，也只能在同暨景的相处中维持不过三言两语的正经。

不多时便会演变为二人一拍即合地跑偏。

似乎是运气之神终于眷顾了他们，直到抵达“镇河”，也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

窗外是层层叠叠的山峦，按照当前的行驶方向，从某一个角度望向左侧，能看到一重又一重的山谷向远方延伸。自然的造物主并不吝于向所剩无多的人类后裔们展现其伟力，一如人类出现前的亿万年岁月。

自返程起，暨景的目光便从未离开过两侧堆垒的磐岩，那是他空白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瑰丽壮观。

仇珩也趁车子几乎直线前进时移转视线，凝望着深深刻在自己脑海中的千山万水，几十年如一日地同这片如他一样一成不变的故土寒暄。但不多时便又扭回头来，为同伴与自己的生命安全负责。

历经数次日升月落，两侧的山脉逐渐向外扩张，一片藏匿于重峦绝巘间的平原闯入暨景视线可触及之处。

而那里有着守望一次又一次黎明的她——“镇河”。

暨景：师父别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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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