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 第46章 第 46 章

白鹤、殿桃与长生神女围坐在祖夷布下的生眼旁，将轮回香炉点燃，绿叶松香静静燃烧着，这轮回香炉隶属于上一任掌管六道轮回之神。

铜炉如春山，层层相拱。

三条雕刻精美的铜条将“山”分成了三层，铜条上分别刻了字，笔走龙蛇，由下至上分别是介丘，峭崿，黛巘。

那位上神大人亦消失无踪了，和夜荷华神女一样，六界内了无踪迹。

新任神邸无法驾驭这轮回香炉，便由白岚帝君下令由圣巫女暂为保管。

她们三人的死灵圣体乃是所有巫女中生气最浓郁的，乃是九皋鹤、月宫桃与长生寿石，以她们三人的灵气合力才能勉强驱动轮回香炉第一层，介丘。

最下方的铜条开始转动，浓郁的生气从山缝中溢出，伴随着生气汇聚，青铜般的山脉开始渐渐复活，法器上传来了鸟语啁啾、山风摇叶声。

殿桃神女是她们中话最多的，还是她最先开口，她挺翘的睫毛眨了眨，随后开口道：

“你们说，白岚帝君为何要安排鲛人一族看守不死河。”

如果鸟族是世上最美丽灿烂的族群，那么鲛人就是世上最聪慧的族群。

聪慧，却早夭。所有鲛人自诞生起便是上神之阶，平均寿命三万岁，产子后会立刻死亡。

这仿佛一个诅咒般，世世代代不曾变化。

让一个短命的族群，去看守能助她们突破天命限制的不死河，吞服河灵者，甚至能做到永生不死。

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在短暂的寂静后，白鹤神女开口说：“或许，这是对她们一族的考验吧。”

殿桃神女不解：“既是考验，她们已经世代遵循了三十万年，不曾违背,如此，也不算通过考验吗……”

白鹤神女道：“这不是失败了吗？最新的鲛人圣女偷盗不老河逃跑了。她若不违背规则，说不定很快就会突破帝君的考验。”

殿桃神女的重瞳一转，盯上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长生神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长生神女乃是圣巫女座下的掌侍女官，她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白鹤神女见她不语，也说：“说说罢，圣巫女大人带上我们，可见那吞服了不老河灵鲛姬圣女有多强大，我们此行还能平安无恙地回去吗？”

要知道，世上只有死人才是最好的保密者。

长生神女闻言，眉心微蹙，终于有所动容。

她终于睁开了眼。

她以为自己只是旁观者，就不会被拉入这团漩涡之中。

白鹤的话点醒了她，她已身在此中，不可逃脱。

“你们竟然觉得鲛人的天命之考是守护不老河。”

“咦？”殿桃问她：“难道还有比这更极致的诱惑吗？”

长生吐出了四个字——

“夜海观神。”

-

祖夷撕破了的屏障，独自入了蛾山之心。

天婴与寂兮寥兮神女则在外驻守死眼，汇集死亡之气，驱动了轮回香炉第二层，峭崿。

她们开了生死两眼，阴阳两极流转。没人能跑得出这里，活着的，死了的。包括她们。

祖夷从一开始，就打算独自面对鲛人。

“圣巫女大人。”

“你为何而来？”

鲛人仍旧伏在蛾心之上，她语气平和，面对祖夷，没有任何慌张。

与想象中剑拔弩张的场面恰恰相反。

祖夷站在她的正前方，并未直接唤出灵盘，她的眉目笼罩在斗篷下，两双眼睛在黑暗中，互相注视着彼此。

“鲛人圣女沅，你明知故问。”祖夷说：“我身为圣巫女，维护天道是我唯一使命。”

沅听闻此言，荒谬一笑：“那么你打算对世人的撒下怎么的谎言？我身为鲛人圣女却偷盗不死河？所以诛杀了我？”

被她一语道破，祖夷却全然不在乎，更别提恼羞成怒。

沅猜到了自己的下场，她原本温柔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刻薄：“我不信，你若看懂了天道，还愿做白岚走狗。”

祖夷闻言并未动怒，反而惊讶地抬头：“你果真突破天命之锁了。”

“天命之锁。”鲛姬沅冷嘲道：“突破了又如何？圣巫女大人这不是不远万里赶来杀我了吗？”

祖夷好奇地望着她，“你是如何做到的呢？”

见她沉默，祖夷又说：“夜海观神的鲛人三十万年无一勘破神迹，你，是如何做到的？”

“这重要吗？”

“重要。”祖夷道：“在我知道真相前，你都可以活着。”

可惜，沅并不吃她这一套。

祖夷高高在上施舍的语气，激怒了她。

“你来杀我？我还要为你授业解惑？”

她一掌拍向了身下的蛾山之心，一层银蓝色的鱼鳞迅速覆满它，如铠甲一般将它保护了起来。

圣巫女祖夷以神鳌四足钉钉住了厄蛾，鲛姬沅则控住了它心脏，两位六界顶端的神女让它无处可逃，只能乖乖作为她们斗法的容器。

唯独阿濛与小金蛾，喂下了保它不死的药丸，对它伸出了援手。

一座灵气充沛的灵盘于沅身后出现，银蓝色的灵盘，海浪潮汐声从灵盘上传来，与少溟的不啻带来的汹涌浪涌不同，它的声音是古老的，三十三年轮并非静止的，而是如海浪般静静流动着……

起初它只有一臂之大，须臾之间，银蓝色的碎芒铺满了蛾山之心。

原本被阿濛喂下了假死药，厄蛾的心脏逐渐停止跳动，然而沅的鳞片覆盖住它后，一切又发生了变化。

本以为那覆盖的鳞片像铠甲一样保护着它，然而……一片蓝鳞开始移动，向下挤压，硬生生压入了血肉之中，脏器发出了微弱的跳动，这一微不可闻的跳动，掀起了一阵波澜。

那微小的波澜荡开，本该越来越微弱，直至消失，然而恰恰相反，荡起的波纹一浪更比一浪强，波纹中闪烁着细细的碎芒，原是她的灵力充盈满了整座。

“潮汐之始·母树。”

祖夷与鲛姬沅的战斗，由这微弱的波澜，拉开了序幕。

-

“夜海观神？”

殿桃问长生道：“什么是夜海观神？”

长生心里也想明白了，既然已经开口，就不必半遮半掩了，于是将这“夜海观神”与她们细细说来。

“鲛人一族世代居于归墟之地，归墟乃无底之谷，蜃海汇聚八纮九野之水，每当满月时，八纮九野之水便会溢满归墟，归墟盈满，神机现世，夜海观神，勘悟天道者，则能冲破天命之锁，破除早夭束缚，不仅如此……”

“不死河或许能让你长生不死，可夜海观神，能助她冲破神阶，进入霞天界，且……”

长生：“且？”

殿桃感受到这里的氛围越来越压抑，铜条转动越来越缓慢，证明那三位也已经开始运法，她急躁地说：“你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白鹤听到现在，心中已经明白大半：“圣巫女大人集合我等众人，又拿出了轮回香炉，也要将她困杀……”

长生抬眸直视她，轻咳一声，白鹤立刻改了口：“困于此地。”

话说到这份上，殿桃也懂了，她伸出手心，一枝桃枝凭空而起，由芽出叶，由叶生苞，就在花苞徐徐绽放之时，凌厉的气刀将它斩落于枝头。

杀人，要趁早。

等她长成参天大树时，连根拔起，要付出数以百计的代价。

今日，是圣巫女亲自前来。

待到来时，是否需要白岚帝君亲临。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抓的这个，已经参悟了‘夜海观神’的真谛？”

长生摇摇头：“不知道。”

殿桃很是恼怒：“都到这时候，你还要隐瞒？”

“我只知道夜海观神的代价。”

白鹤好奇道：“什么样的代价能鲛人一族放弃‘夜海观神’？”

“骨螺。”

殿桃知道这东西，它们一般长在归墟岩壁上，只是普通的螺类而已，若是长生不提，根本没有人会多注意它一眼。

长生喟叹：“骨螺，世上最不起眼，最普通的海螺。”

“正是这样普通的东西，阻碍了世上最聪慧的族群。”

“既如此，鲛人一族何不将它除尽？”

“它们通常攀附在海崖岩壁上，但是一旦找到了更适合的寄生**，便会寄灵扎根，骨螺雌雄同体，一旦扎根便开始繁殖，生生不息。”

“你瞧它毫无灵力，更不能修炼成精，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杀伤力。”

“鲛人们夜海观神，不可使用灵力，与潮汐同进同退，若是强留不走者，便会被骨螺寄生，起初……”

殿桃眨巴着眼睛，完全陷入了她的故事中。

“起初，它不是致命的，只要及时离开，清理掉身上寄生的骨螺，便不会被其所伤。”

“可若是贪恋的时间越长，寄生在身上的骨螺就会越多。”

“先是腐其皮肉，啃其容颜，接着探根蛀骨，吞灵食脑。”

“其过程，最初全然不觉，直到脸上的骨螺开始繁殖……”

殿桃不解：“不过是容颜躯壳。鲛人族虽拥有倾城之颜，但修道之人，怎会因迷恋躯壳而退却。”

长生说：“谁告诉你，她们退却了？”

“她们从未放弃过‘夜海观神’，毁容者也多不胜数。只是到了最后，仍旧未通天机，反而被骨螺将脑子寄生空了……躯壳再美丽，最后什么也不剩了。”

说罢，她望向那开始破裂的冰墙，目光悠长，别有深意。

“这鲛姬圣女在夜海观神勘悟的天道是什么？让她如此强大，连圣巫女都忌惮。”

长生忽而一笑：“不知道，谁知道呢？”

她只猜到，圣巫女与那鲛人圣女，今日只会活一个。

骨螺的灵感来源：藤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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