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 第22章 第 22 章

“你的眼睛？”

他的眼睛，由碧绿色变成了墨绿色。脸色青白，如魂游体外，阿濛第一次看见他这般颓残虚弱的模样。

“魔气入体了，帮我净化。”

“啊？”她怔了怔，立刻表示：“我没净化过人。”

“我若入魔了，第一个先把你杀了，怕你黄泉之下孤单，再把你师姐杀了陪你。”

阿濛脑海中上闪过了参商的脑袋，哭丧着脸：“那我试试。”

类提点了一句：“像净化我的六道骨剑一样。”

两人面对面打坐。

阿濛闭着眼，专心致志地召唤出灵盘，运用净雪术为他净化体内的魔气。

而类，在她闭上眼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墨绿色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她在他眼中，就如一朵能随手碾碎的小白花，傻傻的，呆呆的。

但是做事很专心呢。

或许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坏人。

而他杀参商的那天，一定成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坏人。

她的灵盘似乎长大了一些，此时正在为他净化魔气而努力地运转着，他能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气息进入了他的体内，以她微弱的法力，去对抗来自四大魔女之焱魔的魔气。

他与焱魔的纠葛，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

追溯到他刚出生时。

他出生不久，便领悟了风之道，得到了风神祝福，成为了让它们族群以及风之法术使用者中佼佼者的存在，同时，也被焱之魔女盯上。

焱之魔女一直觊觎他的风之力，一直试图引诱他入魔，为她所用。

他只是没想过，如今过去十万年，她还活着，还在觊觎他的能力。

十万年前，焱魔曾对他说：

“只有我能助你杀光麒麟一族。”

“堕魔吧。”

“让世上最纯净的风消失。”

“你太过知足，太过谦虚，连自己有多强大都不了解。”

“只有堕魔，才能解放你的天性！”

“与我一起烧上那九重霞天，杀了白岚，火炼六界，只要你臣服于我，我就是世上最强。”

“你助我一臂之力，我全你心之所愿。”

“这很公平。”

十万年前，他想也没想，拒绝了她疯子般的提议。

焱魔离开前，在他心口种下了一颗魔种。

“待你的欲念如火燃烧时，我就会助你一臂之力。”

在他看见麒麟帝君时，那颗复仇的欲念熊熊燃烧，那年他杀上麒麟山救阿姊，遇见的孩童，你长大了，还有了自己的孩儿……

这一切，都是拿他阿姊的命换的。

强烈的憎恨唤醒了那颗魔种，魔气趁机入体了。

焱魔没有出现，她的声音却像鬼一样纠缠着他——

“杀了一个小儿有何用？能抵哪个的仇？”

焱魔发出了尖锐的笑声，“看来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家人……快回你的家乡去看看，我等你改变心意。”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回来看见这些断壁残垣，空无一人的荒山时，他的师父，他的父母亲，就算仙逝归去，也该留下墓碑，除非……

那个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放大，等他回到家乡，发现他的族人早已死去后，死因不详时……心口的魔种开始不可抑制的萌芽，就连灵盘也受到了影响，他自己无法净化魔气，只能捉了小兔仙来帮他净化魔气。

起初，他没有抱任何希望。

焱魔是六界中最古老，最强大的魔女，她诞生于人类点燃的第一捧柴薪之火。

她的力量来自于，人类的**。

人若如蝼蚁，蝼蚁无穷尽，无穷尽的**，生生将她供养成了世上最强大的魔女。

小兔仙才三千岁，拿什么去净化。

时间渐渐过去，果然没有变化。

“算了吧。”

省得浪费灵力。

然而专心致志的阿濛并没有听见他的话，而是继续运用净雪术，她的额头上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

他觉得她太过固执，固执得让人生气。

他握住她的手臂，想要打断她运法，然而心口的魔气忽然朝一点集中流去，又回到了种子的形状，他的心口处结了一层赤红的雾凇。

雾凇消散，魔气去除了七层。

“竟…成功了。”

阿濛脸色雪白，双手撑地，避免自己倒下。

这下换成了她脸色苍白了。

尽管小白花绫为她吸收了许多魔障之气，但是她并没有时间净化，因此灵盘依然微小，类他体内的魔气和他的剑的魔气并不相同，那魔气很狡猾，游走在他的体内，她的灵力大部分是用来寻找它，冰白的雾凇铺了满身，终于找到了魔气所在，但她无法完全净化它，只能将它逼回了它萌芽出生的地方。

她还有好多话要跟类说，然而话说到一半，就因为灵力耗尽晕了过去。

她说：“对不起，我不够强大，没能净化了……”

阿濛湿漉漉的倒在他的怀中，类挥手，令所有的冷风停下，他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

阿濛睡醒时，她正躺在一张竹椅上，身上搭着一张毛茸茸的毯子。

晚风轻柔，风中传来了一阵清潇的乐声，是笛声，阿濛知道这曲子叫《兰时风送花》，只是他的曲调太过悲戚哀伤了。

乐声停止，阿濛看见类拿着一个竹笛从海棠树上跃下，然后走到了她的身前。

每次看见他，她都感觉他不一样，这次的类，看起来好认真的模样。

“我不放你走，是因为我需要你，阿濛。”

他的眼睛又变回了成了碧绿色。阿濛觉得这个颜色最适合他。碧溪一般的少年。

“你需要我？”阿濛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只是下仙二阶，而类已经到达了上神六阶，她们之间隔着二十五阶天堑呢，他怎会需要自己。

“我已向麒麟一族下了战书。”

那张战书就是参商的头颅。

“对我而言，马上会有一场血战。接下来，我说的，你要记清楚，我不会让你不明不白地陪着我死去。”

阿濛听到“陪他去死”这几个字后，顿时脸色泛白，她能拒绝么，她还想回姑射山浇花去。

类终于向她介绍起《晦明神卷》，一小部分秘密。

“我虽然在《晦明神卷》中呆了十万年，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法器。”

“能保存残存我们的魂魄，或许只是它一个能力。”

我们？

“难道卷轴之中，还有除了类以外的别的…人？”

这是阿濛第一次得到关于晦明神卷的信息。

类并不直说：“若有缘分，你以后会见到的。”

他继续道：“如你所见，哪怕只保留一缕残魂，我也能杀尽鼠辈。”

“可是……”

“我需要你的允许。”

阿濛不懂：“你这样强大，怎会受制于我？而且我也没让你杀参商啊……”

类摇了摇头：“我想要出卷外，需要你的允许。也就是说，只有你想见到我，我才能出来。至于我出来后会做什么，那你就管不着了。”

啊！

怪不得！

自从到了四圣兽山，她就一直想见到卷里藏着的“它”，怪不得类后来能出来了。

所以，后来，他一直用她师姐的天火来引诱她，让她同意自己出手。

“还记得你在你的兔子洞里往卷中滴进去的那滴血吗？”

阿濛怔了怔，然后点点头。

“活人血，就是解开我们能在晦明神卷外使用神力的钥匙。”

“越强大的人的血，就能解封我们越多神力。”

“或许这也是他不肯解禁利用我们的原因。”

阿濛知道，“他”指的是月漓。

“可是，我滴进去的血，不是被啐出来了吗？”

“……”

“那也足够了。”

啐出来纯粹是因为他对她的弱小感到不爽罢了。

阿濛想起了她与师姐在兔子洞一起研究《晦明神卷》的情景，呆呆地感慨了一句：“还真有用啊？”

类眼眸转了转，并未告诉她，因为她太过弱小，他那一招“风来山倾”连从前三分力都没发挥出来……他当时，无语死了。

她是第一个滴血之人，类本可以不选择她，继续等待强大的人解封神卷，但他复仇心切，在听到她们要来四圣兽山后，当夜就决定是她了，她的血成为开启晦明神卷的钥匙，尽管弱小的她，是最差劲的选择。

选择她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指甲威胁她来四圣兽山。

她太过单纯，假如不是这件事，他也许会骗她一辈子。

但是大敌当前，他大概会魂飞魄散了，所以，对她说一次实话吧。

他拿出了他的六道骨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出征前，总是阿姊帮我缠绕剑柄吗？”

“阿濛，我与麒麟之祖有血海深仇，我阿姊，被献给他活活填了他儿子缺失的三魂之幽精，我要为阿姊复仇，杀了他与他儿子。”

“事了之后，我会一力承担所有后果，将你撇清。”

“我知道你想和你师姐一起回姑射山，你放心，会实现的。”

阿濛看着他的眼眸，严肃不已。

她说：“其实，我是想抛下你的。”

“我活着已经很难了。”

“我只想在姑射山给灵花灵草浇水，每天看着九重霞天的美好日出，然后安安静静死去，尸体滋养山中灵花草，就这么普通地度过一生。”

“可若你所言为实。”

“我会留下来，允许你出《晦明神卷》，给你一个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机会。”

类看着眼前面容洁净如雪，眼神坚定无惧的小仙子，瞳仁止不住地晃动着。

十万年前，就在他形神俱灭时，那人来了，他对他说：抱歉，我来晚了，你要的公道，迟早有一天我会还给你。

那人那般强大，万古无一，阿濛不过下仙二阶。

为何她说这些话时，他仿佛看到了阿濛与那位大人的身影重叠了一般。

阿濛见他不语，与他确认：“我虽贪生怕死的，但世上多的是比我的小命更重要的事，对吧？”

类胡乱擦掉差点滑落的泪珠，不想让她发现。

“谢谢你。”

“你的恩情，我定会还。”

倘若，他还能魂魄不散的话。

睡醒了还是爬起来更新了，呜呜呜，要是得了日更强迫症，也是种好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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