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年前,凡尘——
自幼生活在天问山的岚期平生最擅长的,大概就是吃饭,练剑,弹琴,听故事了。单纯的少年就是因为在大街上扶了一个倒在地的大爷,结果就不得离开了。
岚期表示出自己的无奈:“老公公,你听故事么?我给你讲故事听,你便放过在下罢。”
老公公和蔼地笑了笑:“老朽被你推倒在地,就是为了听你讲故事么?!小郎君长得一表人才,何以要欺辱我一个老头子呢?——赔钱!”
“钱?”岚期坦然道:“我没有钱。”
“我有我有!”一个姑娘笑眯眯看着岚期,道:“小郎君,我给你钱,你能给我讲故事么?”
岚期微怔,而后点点头:“好。”
相传共工脾气不好,输了就去撞天柱;女娃不讲道理,自己贪玩溺死,就化身精卫去填人家东海;牛郎是个渣男,就知道拿姑娘衣服来逼婚……
三天后,青楸给岚期三文钱,说:“讲得不错,你走罢。”
岚期看着自己手里的钱,怅然了:“你让我走,我去哪里呢?”
“我还想听一个故事。”
“什么?”
青楸从岚期手中又拿回了一文钱,幽幽道:“东方,应帝琴的故事。”
应帝琴?
他只知道这是一个上古神器,却不知道其中故事。
岚期把钱全部还给了她,道:“青楸,我会为你找到这个故事的,你别赶我走,好么?”
“为什么?”
“因为我吃饭住宿都要花钱,”岚期说:“我还不知道怎么赚钱。”
青楸:“……”
虽然岚期不会赚钱,但是他会花钱啊!因为不懂世事,闹了不少笑话,一个月后青楸的钱都被花光了。
钱花光的那一天,青楸带着岚期站在一家青楼下面,笑眯眯问他:“你喜欢这里吗?”
岚期不明所以。
“你进去给人家弹琴,我们就有钱花了哦。”
岚期摇摇头:“我又不认识那些人,为什么要给他们弹琴?”
青楸认真道:“我会坐在下面听的。”
岚期闻言,欣然进入了青楼。
结果就是青楸带着卖岚期得来的五百两银子,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岚期手按在琴弦上,扫视着台下乌压压的群众,就是没见到青楸。当下起身,爷不弹了!
半个月后,岚期再见青楸的时候,对方在一家茶楼里听着评书,喝着小酒,快活地像个从言情小说里蹦出来的傻白甜。
“青楸。”
一口酒差点没噎死青楸,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风霜的清隽小郎君,半晌挤出两个字儿:“吃吗?”
岚期没理会她推到自己跟前的点心,而是欢欢喜喜地拉住她的手,道:“青楸,我会赚钱了。”
岚期终于知道自己的本行是修仙,所以他靠给人捉妖赚钱。他修为极深,接近半仙之体,但是又不肯伤害那些妖,所以赚的钱少之又少。他只赚了几两银子就来四处找青楸了。
修真者讲究辟谷,认为五谷污浊。岚期是个另类,大抵小时候常挨饿,饿出心理阴影了,所以他很珍惜每一次吃饭的机会。然而当他找到青楸的时候,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青楸难得老脸一红,愧疚三秒之后,她给岚期斟了一杯酒。
岚期说:“青楸,我不会拖累你了。”
青楸欷歔一声,指着那杯酒,对岚期道:“喝罢。”
岚期第一次喝酒,评价只有两个字:“难喝。”
青楸笑了,牵着他的手走出茶楼,说:“等你哪天不想再给我讲故事了,想走就走罢。”
岚期会赚钱了,他赚一两,青楸赚十两,再给人赔十两。人间的日子清贫又安然,那些懵懂的意识却越来越清晰。
青楸有时候会有很严重的幻觉,有一次半夜爬到岚期的床上,像献宝一样给他一只死老鼠:
“赶紧吃,补脑呢。”
第二次爬到岚期床上,她摸着他的脸,怅然而叹:
“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
第三次爬到岚期床上,她笑得宛如三月风,可是泪水不断滴在岚期的脸上:
“姑射山的雪好看么?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前两次青楸恢复意识后,拍拍自己的脑门就走了;可是第三次,她又笑又哭的,说了一句
话,就昏睡过去了。
那句话是:“我就睡在你身边,保证什么也不做。”
岚期说:“我控制不住自己。”
青楸没搭理他,她一觉睡了两天。
她幻觉倒是少了,只是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长到已经不能在经济上碾压岚期——不能赚钱的青楸,还是青楸吗?
她就离开了,一句话没说,一封信没留。四年相濡以沫,终是舍不得相忘江湖。
岚期请汀郁占卜,请曦阙打听。占卜没结果,但是打听有结果了。曦阙说:“听闻神仙通晓万灵生死动静,你若成了神仙,自然可以轻易找到她——两年前我就说让你成仙了,你还不乐意,不听神人言,吃亏在眼前不是?”
岚期看了他一眼,说:“我怀疑是你把青楸藏了,然后骗我成仙。”
曦阙炸裂:“我藏她干什么?!我旸谷的两个侧妃你当摆设啊?!”
无论如何,岚期终于成仙了。
成仙后,他翻遍命局簿,就是没发现青楸的踪影。曦阙又说:“你找的那个人啊,恐怕是某种灵啊——你要成了神,就可以探寻灵的踪迹。”
岚期看了他一眼,说:“我怀疑是你把青楸藏了,然后骗我成神。”
曦阙炸裂:“我藏她干什么?!我旸谷的三个侧妃你当摆设啊?!”
无论如何,一年后,岚期终于成神了。
那段时间里,他用神魂之力上穷碧落下黄泉,然而两处茫茫皆不见。两年后,曦阙又给他扔了一个小孩儿。小孩儿倒是很可爱,但是因为是神族,在岚期看来就笨笨的。曦阙两三个月才来天阙看他弟弟。
岚期看了他一眼,说:“我怀疑是你把青楸藏了,然后骗我给你带弟弟。”
曦阙炸裂:“我藏她干什么?!我旸谷的四个侧妃你当摆设啊?!”
七年后,小孩儿长大了不少,少了几分曦族高高在上的神威,倒是多了几分文人悲天悯人的情怀——可见诗词读多了也并非都是好处。
天帝下令让曦族去征讨魔族的那一天,曦阙把曦琅接了回去。一个月后,他找到岚期,说:“你找的人,我知道在哪里,但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岚期看了他一眼,说:“我就知道是你把青楸藏了,然后骗我给你做事。”
曦阙炸裂:“我藏她干什么?!我旸谷的七个侧妃你当摆设啊?!”
曦阙的条件就是让岚期出面,以历劫之名,下凡牵制天界的力量。
怎么牵制呢?
很简单,他们想搞死你,你让他们搞就行了。
凭什么?
曦阙当然知道,岚期不可能因为青楸就丧失理智。岚期心中,上顶天为道,下履地为义。
曦阙许下承诺:愿意曦族为注,赢一场神魔太平。
兔子被逼得狠了,张开嘴,吞下了一个太阳,冻死了所有人。
古神一族是真的惨,已然坐不上天帝的位子了,还要防人家来掠夺神迹灵力。
曦族一脉是真的惨,好不容易凭借旸谷神迹和扶桑木,成为当世最强大的古神,却被人准备当猴子宰了,给那些鸡看。
轩辕丘魔族是真的惨,连遇几任魔尊都没长脑子,好不容易强大起来了,兵权还是外族凤皇的。
岚期是真的惨,上一辈子就为神族献祭了魂魄,这辈子还得给人家劳心费神保地盘。
天界仙人是真的厉害,当上天帝还不够,还要拥有当世所有的神迹力量,卧榻之侧,不容神裔鼾睡。
之前说了,岚期骨子里就带着狂妄。这种狂妄潜伏在万丈深渊,一点一滴,随心而动,就等无知的人一步步,万劫不复。
他在凡尘,修着长生之术,想着死生之理,仰视着九万里苍穹,长吟:
春秋仙神何碌碌?朝暮蟪蛄自安安。一剑芟夷苟且事,七弦自有归鸿禅。
汀郁听了之后,掏了掏耳朵:说人话!
人话,就是岚期虽然在修仙,但是不想当除了活着啥也不会的神仙,他就想当一只知了,夏天吱儿哇乱叫,秋天就烂在泥里。他还想一剑扫荡了那些小人之后,弹弹琴,看看水里游荡的野鸭子,参悟一下人生哲理。
汀郁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说:师兄,你还缺点东西。
岚期不解:还缺什么?
汀郁就发病了,抱着岚期哭得撕心裂肺:你还缺一个美人,会把你的心伤透的美人……
汀郁的美人伤透了他的心,但是岚期就厉害了,他伤透了青楸的心。
他离开了青楸,主动喝下雨临送给他的忘生之毒,将青楸忘了个一干二净,又把自己的心给了雨临,然后跟她成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