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 第27章 八千年：与君春秋共

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

君子女鬼，夜深人静。如果这女鬼长得更正常一点，活脱脱又是一出佳话；然而当君子也不是正常的君子，那则另当别论了。

然而阿鬼想啊想不清楚，玄夏好歹也是个国师，怎的府邸的侍卫一个比一个废物，居然没有一个能拦住岚期带着她出去？！

岚期握住阿鬼的爪子，阿鬼挣扎两下，安分了。

“阿鬼——”

阿鬼闻言看着岚期：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岚期下一句话保准又要提出什么要求的，她得赶紧想想怎么拒绝。

果然，岚期就说：“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不愿意。”阿鬼言简意赅。

“你都没问我要带你去哪儿。”

“去哪儿我都不愿意。”

岚期：“……”

看来果真是他太纵容这个乡下鬼了，以往还能假装犹豫一下再拒绝，现在犹豫都懒得犹豫了。

“从极渊，也不愿意么？”

从极渊啊……她是愿意回从极渊的，但是她不愿意跟岚期一起回到那里。更准确的说，只要不和岚期在一起，她去哪里都可以。

“阿鬼，”岚期轻叹一声：“你的话越来越少了。”

阿鬼觉得此刻该说点什么，可是嘴张了张，究竟没说出一句话来，大抵相顾无言。

岚期止步，看着东方的粲然列宿，声音缥缈悠然：“阿鬼，你知道我的故乡在哪里么？”

阿鬼刚想说天问山，可是转念一想，岚期是被人拣上天问山的，怎么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呢？他现在应该是想家了，这可怜的娃……

“在东海附近，有一处深渊，是神帝颛顼生长的地方，他长大之后离开了那里，就再也没回来过。”岚期道：“但是他在那儿留下了一尾琴。”

阿鬼不确定道：“是应帝琴？”

岚期点点头，又道：“很多之年之后，应帝的琴魂飞跃东海，到达了旸谷，扶桑木。那里，那里……”

那里怎样？他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唔，上神讲的这个故事我倒没听说过。”阿鬼尴尬地笑了笑，应付道：“我知道的事太少了，上神勿怪。”

怎么能怪你呢？你本该是迎初阳而招展的啊……

看着阿鬼浑浊蒙昧的眼眸，岚期无言地笑了笑，半晌才对她道：“阿鬼，姑射山的雪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看。”

阿鬼：“？”

方才还是东海的琴，现在又是姑射山的雪，她也不懂他想要表达什么了——大抵文人情怀作怪，一句话能表达的，非要说得朦朦胧胧，雾里看花。

“上神啊，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阿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觉得我不太聪明，听不懂你表达的什么。”

岚期点点头，认真道：“阿鬼，我想把你囚禁在姑射山，不，囚禁在我身边，永生永世，再也不会离开我——这样，可听懂了？”

阿鬼：“……”

这傻乎乎是个变态咩？

阿鬼露出一个悲悯的微笑：“上神，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你快要死了，我还会好好活下去。”阿鬼嘴角疯狂上扬：“方才我确乎很担心你，因为你要死我也就活不成了。可是我转念一想，汀郁尊者要是真的对我下蛊，搞了个什么契约，你在死之前一定会给我解除的，可是你却提都没提这事儿——上神，其实你知道的，汀郁尊者根本没有给我下蛊。”

岚期：“……”

这个乡下鬼聪明得有点过头儿了！

他微微一笑：“你觉得我没有机会囚禁你吗？”

“是没有时间。”

“倘若岚期还有八千岁呢？”

“那我再借八千岁，任你囚禁。”

嗤，还八千岁呢！瞧他的肾虚模样，给他八年还不一定能消受得起呢！她可向玄夏打听清楚了，岚期神魂之力大损，纵然最后不会湮灭，那沉睡千百年的休养也是少不了的——千百年之后的事，谁理他呢？

岚期好看的眸透着星光与欢喜，他揉揉阿鬼柔软的头发，一字一句道：“这句话，你可得好好记着，不准赖账。”

阿鬼破天荒的没挣扎，任他揉着自己稀稀拉拉的白发，心中却是悲悯至极：人之将死，便由他去罢，日后他们还说不准能成为同僚呢。

在诡异的气氛中，一阵空灵至极的鸣声忽然想起，岚期所戴的玉璋在夜色中发出了黯淡的微光。

“汀郁？”

岚期微微错愕，拿下玉璋，在阿鬼惊掉下巴的目光中，他拿掉玉璋的一端，从中抽出了一张小小的纸。

“？！？！”

隔着千万里还能传信儿？这也太厉害了叭！

岚期只是扫了一眼，就收了信。他看着阿鬼快要冒光的眼睛，轻笑一声，问道：“风鱼子，想学？”

“嗯嗯！”阿鬼点头啊点头：“很想学呢！”

“你学这个要做什么呢？”

阿鬼想也没想，就道：“给曦琅写信！”

话一出口，阿鬼就知道她此生应该与风鱼子没缘分了。

岚期笑意瞬间就冷却了，收了玉璋，淡淡道：“师门绝技，恕不外传。”

“上神，”阿鬼弱弱道：“我也会给你写信的啊，清明啊，中元……”

岚期又笑了，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风鱼子，真的想学么？”

“想！真的想！”

岚期收敛了笑意，一脸淡漠：“你要是嫁与我，我就教你。”

“你！”阿鬼炸毛了：“你觉得一个小秘术值得我把自己搭上么？！”

“我得声明一下，”岚期很庄重地说道：“你已经是我的奴了，是以不存在你把自己给我的说法。我现在给了你一条路，做我的妻；你既然不愿意，那便还是我的奴。所以阿鬼，你得明白，不管你是我的奴隶还是妻子，你都是我的人，我的鬼。”

“凭什么？！”

“不服来干。”

阿鬼：“……”

干？干的过吗？！干！

“阿鬼，”岚期摸了摸阿鬼的脑袋，道：“你不要不开心了，我带你去人间，好不好？”

“不好！”

“啊，说错了，”岚期道：“我带你去人间。”

那个“好不好”就这样被夜风吹散了。

西北，章尾山——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山海经·海外北经》曰：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东方曦族的龙把太阳从扶桑木下的池水中拉出来，西方烛龙感受到呼应，睁开眼，西方就亮了。

曦琅还能想起当年龙族百年一聚的大宴，东道主是曦族。远道而来的烛龙一族神色肃穆庄重，只是站在那里，晦明就有了安排。

尽管曦族比烛龙一族要强大的多，但是曦族的皇子到志学之年都会被派到章尾山游学，因为他们坚信，烛龙作为当世为数不多的古神领导者，有着千万年传承下来的品质，值得每一位年轻的神祇去学习。

曦琅的九哥是曦族最后一个到钟山游学的曦族皇子，本来要历时八十一年的游学，却因为天界下令让曦族征讨魔界，匆匆忙忙在第二十七年结束了。

今天是曦琅第二次拜访烛龙一族。第一次拜谒他们是在一个多月之前，他刚逃出从极渊，结果因为没有证据，连烛龙帝君钟烨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人赶了出来，逃到不周山之后就落了网。

曦琅看着手里的龙佩，强忍叉腰大笑的冲动，一声龙吟，响彻钟山。

守护皇城的神龙一脸肃穆，杀气森然。

“来者何人？”

曦琅朗声道：“旸谷曦族，曦琅前来拜谒烛龙帝君！”

不等守卫说话，他就拿出了自己的玉佩，企图先发制人：“曦族龙佩为证。”

龙到处都是，龙佩到处都是，但是作为古神的龙，当世也只有那么几个。守卫不认得情有可原，他就不信钟烨无动于衷！

守卫心下揣度良久，还是派人通知了烛龙七皇子钟唳风。

钟唳风在皇城中央就感受到了熟悉的古神之灵，当下赶到城门，看到城下站的人，一道霹雳就在心中炸开了。

他第一反应是四个字：卷土重来。

“唳风殿下，你可还记得我么？”

钟唳风以无比肯定的语气道：“小皇子。”

七夕快乐，单身狗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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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八千年：与君春秋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