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 第21章 凤凰火：屠尽森罗见浮屠

一梦十年。

十年之后，曦族二皇子曦阙找到她，告诉她：再拖下去，曦族就要亡了。想想陆吾古神是怎么死的，玄夏，与曦族联手罢。

她点头，跟着青楸一起去了东方。

烂俗至极的桥段在岚期的尘劫中展开，她又看见了那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虚词川汀郁以暗中保护岚期的身份参与了这场对弈。岚期在人间的身份还是一个寻仙问道的道士，汀郁还是他的师弟。

汀郁对岚期如是介绍玄夏：“岚期师兄，这是我的小青梅玄夏——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很好听是不是？”

岚期：“玄鸟是燕子啊。”

玄夏笑意僵硬：“我是凤皇。”

岚期：“是凤么？啊，果真是很美的。”

玄夏杀意凌冽：“我是凰。”

“在下岚期。”

玄夏咧嘴一笑，杀气席卷十里：“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你……是你拐跑了我家的狗……”

汀郁赶忙打断，对岚期笑道：“师兄，你瞧她算是六界最美的人么？”

岚期没有见过六界所有的人，但还是肯定地点点头：“师弟，你想娶的人，便是这位姑娘么？弟妹，我师弟——”

就是这一声“弟妹”，玄夏与岚期结了三百多年的梁子。

这都不算什么，神仙向来智障，她又向来不与智障置气，不妨事。然后智障布了一个局，结果这场惊世之局是怎样结果呢？

青楸魂飞魄散，曦阙被毒杀，曦族亡了。

又听闻隽尘上神岚期退隐姑射山，虚词川汀郁尊者也不问世事，玄夏长叹一声：眼瞎心盲。

她学不了凤皇族的火灵，所以只能学那些修罗道的火灵。她依旧称之为“凤凰火”，只不过真正的凤凰火是涅槃，而她的是毁灭。

烧了帝女雨临的一双眼珠，她还是觉得难过，因为雨临瞎了和青楸无关。

失望不过如斯。

她看见天界的人都觉得恶心，连自己也觉得恶心了，因为她也曾是神女。

鸾鸟带着她飞出九重天阙时，她尽量不让血滴在他的羽毛时，怕脏。

飞到虚词川的时候，汀郁才发现她身上被钉上了三劫钉。

佛定三禅：火劫，可从无间地狱，一直烧到□□的初禅天;水劫，可从无间地狱，一直淹到□□的二禅天;风劫，可从无间地狱一直吹到□□的三禅天。

三劫，当世只有姑射神人可解。

玄夏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摆摆手：“这三劫我替你受了，不欠你了。汀郁，我走啦。”

不久之后，老魔尊死了，魔界大巫咸青楸挟天子以令诸侯。她成为国师的第一天，昭告天下：魔族国师，昆仑古神陆吾之女，名为玄夏。

至于青楸……

这世间已经没有青楸了啊。

连易看着眼前容貌丑陋的水鬼，几番思量，还是决定让玄夏亲自看一眼。毕竟她放在心上的人，纵然容貌改变，记忆不复，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看着连易犹豫的神色，玄夏心中一动，就要上前解开床帘。

其实她知道青楸已经死了，但是还是想看看与她相似的脸，这样也能假装她的魂魄一世又一世地活了下去。

“巫咸——”

玄夏看着连易。

“你要有心理准备。”

玄夏笑了：“不妨，我就看看。”

她就那样毫无防备甚至还有点渴望地掀开了帘子。

玄夏：“……”

“巫咸！”

玄夏缓缓放下床帘，怔愣良久。她这幅呆若木鸡的模样吓到了连易，他赶忙唤道：“巫咸！国师！玄夏你怎么了？！”

玄夏终于回过神儿了，下意识就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然后扶着床沿吐得昏天暗地。

丑，太丑了，一咏三叹的丑啊！

阿鬼被惊醒，一掀开床帘就看见一个美人脸上五个红指印，吐得眼泪汪汪。阿鬼立马就被吓到了，赶忙道：“怎么了怎么了？！出啥事儿了？！”

玄夏一看她生龙活虎的，一张破破烂烂的脸还会动，吓得脸色苍白。她狼狈至极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就往出跑。

“巫咸！小心脚下！”

玄夏应声而跌倒，滚到台阶下面，再站起来的时候，鼻子都渗出血了。

连易一路陪玄夏走到国师的位置，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玄夏要是没有十分的胆量也走不到今天，比阿鬼长得更可怕的鬼她也都见过，还不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而今见到了阿鬼却这般失态，显然不寻常。

“祸水、那祸水在哪里？！”

听着玄夏声音都变了，连易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就带她去了关押岚期的地方——镇仙陵。

听名字就知道了，镇仙陵只对仙管用，对神是不起丝毫作用的。但是岚期不一样，他当日立誓，只要被魔族的人抓到，绝不反抗。

这位苏世独立的上神正在琢磨身上锁链上的文字时候，倏然感受到凤皇一族独有的祥和气息。

岚期抬眼看着玄夏，心中一惊：怎么还被人打成这样了呢？这要是被汀郁知道了那还得了？！

“弟妹，你怎么了？”

玄夏手一扬，一柄淬毒的短剑就顺着岚期心房扎去。她意外地没理会这声“弟妹”，而是死盯着岚期的眼睛，冷声道：“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岚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能回来，他已经很开心了。

“这也是你设的局？”

岚期听到她这样问，琅然一笑：“是我所愿。”

玄夏一听，反而放心了。假使三百年前后的事都让岚期算得清清楚楚走得明明白白，那么这个人该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啊，那是很好的，很好的……”

玄夏低声呢喃，目光始终没离开岚期。

镇仙陵被死一样的沉默笼罩着，岚期垂下眼眸，安静的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叮铃——

玄夏手腕上的雪月铃发出了一声清越的声音，岚期心中骤然一紧：完了完了！这小魔女要动手了！！

“祸水啊，你能找到她，我也是很高兴的。”玄夏莞尔一笑：“你能将她送到轩辕丘，我也很感谢你——你还有什么遗言便都说了罢，我和青楸帮你完成。”

岚期：“……”

遗言，又是遗言！她们是商量好的？！

“我没有遗言，”岚期道：“我想给她一个完整的魂魄，比以往更强大的魂魄。”

“哦，这样啊。”玄夏点点头：“好了我知道了，滚罢。”

“弟妹，”岚期的声音倏然冷冽至极：“你该清楚，她对于岚期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啊，”玄夏毫不在意的笑着：“意味着工具，牺牲品。”

岚期神情一僵，脸色一瞬苍白宛如透明。

“哎呀，你神魂都已经弱到这种地步了呀？”玄夏轻笑一声：“自己都快湮灭，还想给她一个更强大的魂魄？上神啊，你还真没点自知之明呢！”

强压住喉头翻涌的血腥，岚期正要开口，却被镇仙陵波动的灵力扰乱气息，当即吐出一口心血，再也支撑不住了。

玄夏亦是错愕，想不通到底是谁闯入了这固若金汤的镇仙陵。

“汀郁来了？”

岚期看着玄夏眉眼一闪即逝的惊慌，淡淡道：“弟妹，汀郁快要死了。”

“别叫我弟妹！”玄夏冷声道：“我与他什么关系？他又是我的什么人？！死便死了，与我何干？！”

岚期认真道：“他说，他死了之后，虚词川的三十亩地外加一个池塘全归你；其他的是不能动的，毕竟那是我们天问山的祖产——等弟妹你哪日有时间，便随我去趟天问山取地契罢。”

“再聒噪，本座烧了你们天问山！”玄夏声如寒冰：“岚期，你觉得你在这儿跟我浪费时间有意思么？你当然可以不回姑射山，我轩辕丘也不惧收你这条命。”

灵力波动得愈发厉害，玄夏心知不妙，唯恐是汀郁来救岚期。她一挥手，凤凰火已经在四周浮起。

岚期看着漂浮的红焰，心中亦是凛然：这火焰看似在乱动，事实上每一次飘动都暗合着八卦相荡阴阳开阖的规矩——汀郁找的这美人儿也太厉害了！单凭一个奇门遁甲之术，六界就难逢敌手，更不要说那些占卜扶乩了。

啪——

一个白色的影子就这么措不及防地闯入法阵中，在地上蠕动半天，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阿鬼咧开嘴挤出一个笑：“上神，我找到你啦。”

疼，真疼啊！不过是随便出去走走，一脚踩空就莫名其妙从那么高的地方砸到地面上，这天降奇祸找谁说理去呵！！

岚期一惊，瞬间就挣开了被灵力灌注过的铁链，抱住阿鬼问道：“你还好么？”

阿鬼终于笑不出来了，挤出一个字儿：“疼。”

感受到温暖的灵力在身上游走，那些痛楚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阿鬼转身看着一脸懵逼的玄夏，努力露出一个不太恐怖的笑容：“美人，你好啊！”

“我、我不好！”

玄夏颤声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就争先恐后跑出了眼眶，在狼狈的脸上肆虐着。

阿鬼心里一颤，唯恐自己的相貌吓到了她，转过身就不说话了。玄夏更是干脆，直接就地消失了。

阿鬼惶恐，小声道：“那个美人为什么要哭啊？我长得恐怖极了么？上神，你瞧我的脸，果真见不得人么？”

岚期笑出了声，手轻轻抚上那张疤痕交织的苍白脸孔，轻声道：“没关系，她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