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系统的问题,云归轻咳一声,有点心虚地转开眼睛。
一直以来,云归少年老成,又出生于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很少外露出如此情绪化的表情。
但……谁让系统提起的这件事,她一想就心虚呢。
毕竟,利用美色——而且还是利用自己老父亲的美色,这事怎么说都不太过得去的。
云归先是清清嗓子,又走到窗户前,端起水杯喝了两口,再远眺窗外,当场做了一套眼保健操……直到实在躲不过这个话题了,她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
“是的,我想建一个自媒体账号。前期先用我父亲,咳,我父亲的美色引流。”
实在不能怪她!要怪就怪人类这个物种!
已经两千多年过去了,为什么现代人还和古人一样颜控,甚至比古人更颜控了!
美貌在这个时代,甚至成为某种比基金还可靠的硬通货——前提是,要真的美貌到一定的境界。
而云松之,正好就美到了这个地步。
哪怕现代的AI技术已经跨越一个大阶梯,软件制作的“素颜照片”(当然,前提是不能露手),在非专业人士眼中已经可以以假乱真。
但被打上“AI出品”tag的图片,仍然大部分都是女性。其中只有极少数是男性,外表也不如女性那么好看。
这是因为,外表优秀的男性素材库,相对而言不如女性素材那么充裕。
而目前的AI创作,必须要提供海量数据给它学习。
自古以来,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每个时代都能碰上一二;但容貌美丽的人类男性,无论在任何时代,都属于稀缺资源。
云松之的容貌水平……毫不客气地说,美颜暴击、一眼荡魂,实属人类顶级男性了。
系统听了云归举的例子,轻轻地唔了一声,语气若有所思:
“您是否有些过于关注这个时代的AI作用,反倒忽视了我的作用呢?”
“……”
这句话里隐藏的玄机,过于令人惊讶了。
云归足足愣了三秒钟,来思考系统是否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我就是那个意思。”系统平静地说。
云归震惊,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疑问:“系统,你,你吃醋了?”
看见她关注本时代的AI功能,系统居然表现出一点小吃味!
这可实在是……远出乎云归的意料。
“我一直以为您是世上最棒的宿主。”系统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果您没把我视作世上最优秀的AI,我也是会有点失落的。”
“你当然是世上最优秀的AI。”
云归斩钉截铁地说道。
除此之外,她还附送一堆横贯古今、中西兼用、骈四俪六里还夹杂着几句现代网络流行语的新鲜彩虹屁。
直到把系统哄得回心转意,云归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正色解释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你连电影都能凭空创作,区区几个AI制作的男性人像,又怎么能难得倒你呢。”
“只是在这个时代,我必须使用我父亲的影像、使用暨云城的真实航拍、使用我们那个时代里,真的活着的人。”
“……”
系统果然不愧是跨越时代的断层产物,光是理解能力,就甩本时代的AI几百条街。
它闻弦音而知雅意:“就像你会在水镜直播里,特意流露出现代人生活痕迹那样?”
云归微笑着点头:“是的,就像那样。”
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存在,或许有一天会广为人知,又或许不会。
但只要她选择与官方摊牌,她曾发布的一切视频,都将作为研究另一个平行世界社会环境的渠道,被智库们翻来覆去地解读个透。
而这个账号将表露的一切,都是恒朝无形中与现代的一场交流。
——我们是你们的过去;你们是我们的未来。
——隔着另一个世界,经历着几乎完全一致的命运,生活在平行时空里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不论古今,横贯南北,无论东西,人类辛勤建造自己家园的不懈精神,即使隔着语言、人种、以及几千年的时光,仍然能最直白地震撼人心。
是真实的人类,在隔着屏幕与时光,在过去与未来彼此眺望。
而这,才是必须由云松之,而非ai合成的图像,去进行视频录制的意义。
***
在手里的“奇迹松松”视频素材积累得差不多以后,云归终于在国内最火的两个短视频软件上,注册了自己的账号。
账号的名字简洁有力,就叫“恒朝”。
发布第一个视频24小时以后,A软件上只有几千的浏览量,但却已经集到了一百多个赞。
至于B软件,则不知道触及了什么算法,被推广到许多用户的首页,一夜之间点赞已经破五万!
评论区里,类似于:
“这是什么古典风稀缺美男子,当今娱乐圈里都没有这么高的质量。”
“是不是哪个内娱公司,又要变着法子推人出道了?”
“回上面,不太像。内娱喜欢推的,是当打之年的小鲜肉,这个美男看起来已经有人夫相了。”
“噗,我笑死,第一次听说人夫相。”
“很神奇,真的有……我一看视频就能get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宜室宜家的感觉……博主你出来回个评论啊,你是帅哥本人吗?你平时开直播吗?”
此外,还有一些纵横互联网的苦茶子小分队,惊奇地发现,自己在这条视频下的回复,居然显示不出来!
怎么回事,APP出bug了吗?
这当然不是BUG。
是云归提前拜托了系统,进行了一点小小的预防措施。
要知道,就连水镜直播间里,评论区的恒朝老乡们,都能当场给云松之编一个“天上玉女思凡下界,误投男胎”的泥塑大作。
换成脑洞更加离谱、嘴上更不把门的现代人,那还了得!
云归可太了解这群现代人了!
只要有一个“就要瑟瑟,就要瑟瑟”的姐妹带起风气,云松之的换装视频下面,当即变成全国最大的裤子批发市场。
云归光是想想那个场面,就忍不住要打个寒颤。
所以,在建立这个账号之初,她就请系统提前编写了几条相关代码。
类似于“裤子飞飞”、“除你苦茶子”之类的发言,还有那些非常抽象,一看就是为了攻击而攻击的恶意评论,都将被系统屏蔽。
截止到目前位置,这点小小的神奇现象,还没有引来太多人的注意。
只是偶然会有网友觉得,这个博主的视频评论区,比其他视频更干净清爽,发言里没有那么多的乌烟瘴气。
——可能是因为单纯分享颜值的博主,没有那么多破事吧。
而类似的念头,甚至不会在他们脑海里多停留一秒。
随着手指的轻轻划动,屏幕开始播放下一段视频,这样的想法,便被视频里的精彩内容冲淡了。
对于这个账号,云归已经定好了大致的经营路线。
不直播、不签约mcn公司、不接广告、更不卖课。
最初的一个月,像上班打卡一样,每天在固定时间,放送云松之的生活小视频。
——赏花、抚琴、写书法。
还有一次,云松之正好在军营的制造工坊里,亲自挽起袖子,下场示范如何进行砂轮机的使用。
明明是松鹤茂竹般的清雅面孔,却不在花园池塘间莳花弄草。男人一双点漆般的墨瞳里,深情地倒映出机器加工时迸溅出的火花。
如此硬核的场面,不知哪里戳中了现代人的胃口,浏览量超过千万,一举成为所有短视频里热度最高的一个。
当然,评论区里还有眼尖的观众,敏锐地直指问题核心。
——“博主在哪儿啊,这期拍的是什么主题,怎么身边还有几个穿着古代短褐的群演呢?”
但截止到目前为止,大部分的网友,只以为这是一次别出心裁的整活儿而已。
账号建立的第一个月,云归坚决把视频长度控制在二十秒内。
每一次的视频剪辑,都最大限度地展示了云松之的风流仪态。
对于美貌的重点输出,在某种意义上,很直白地抓住了当下的流量密码。
于是,短短几周内,账号涨粉几十万。
曾经有隔壁up主吐槽表示,“‘恒朝’的账号,就像是在以最朴实的姿态,向互联网发出一声宣告:
来吧,关注我吧!
钓的就是你们这些耿直的颜狗!”
评论区的所有观众:“哈哈哈哈哈!颜狗在此,颜狗报道,颜狗上钩!”
只有云归刷完这个视频后,轻轻一挑眉头。
“哎呀,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
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云松之,还不知道自己在女儿的大力支持下,已经当上了跨时空网红。
就算知道,他大概只会苦笑一声,然后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这些日子以来,云松之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在另一件至关重要、牵系着暨云城大多数百姓命运的事情上。
还记得吗?根据史书记载,升平十三年的秋天,黄河将迎来一场汹涌的涨水。
这场涨水如同旋风过境,一路波及了暇水、渭水、泗水、青水……等众多水域。
而暨云城,恰好就与暇水相邻。
虽然两个世界是平行时空,可能有少许人类的命运,会因微小的细节而变得不同。
但世界即将面对的气候变化、自然规律,却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这场水灾的到来,也是无可避免之事。
因为收到了云归的提前预警,云松之做了一切他所能做的事情。
他以县府的名义,发动徭役,重修暨云城的水利。
他写了一封书信,寄给周边和暇水相邻的几个城池,请他们注意涨水之事。
考虑到涨水的真正根源,其实是泛滥的黄河,云松之在收到消息的当晚,就命人快马加鞭,上表朝廷,奏请朝廷派出清官能吏,速修黄河水利——亡羊补牢,其时未晚也!
为了增加这封奏表的可信度,云松之甚至冒着一定的危险,请云归做了一件事。
他让云归把当晚的直播,换成讲述水利工程的内容。直播上配图的画面,正是翻涌的黄河,算是在某种意义上打了个擦边球。
这个举动,其实贸然而危险。
迄今为止,水镜作为一种“天宫显灵”般的奇迹,能留存到今日,本身就带着一种非常的巧合性。
都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像恒朝这样封建集权制的庞大国度,能容忍第二个带着神性色彩的声音,对子民进行宣讲,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但,水镜出现的时机,有些特殊。
它恰好碰上一位智力不那么高超(物理意义)的皇帝,而代皇帝掌权的皇后,为了保住手里的权利,正和几个王爷掐得焦头烂额。
就在半年之前,地理位置相对偏远的暨云城,还被几个王爷之间的内斗波及,被韩燧石围城围得气息奄奄。
那一战,云松之差点以身殉城,云归甚至在这一战中身死。
饶是这样,这座城池也没能得来朝廷的抚恤。
天高皇帝远的箴言,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
除此之外,水镜一直播放的内容,也是它得以保全的原因。
在水镜出现之前,世上几乎没有什么高贵的大人或是事物,可以离平民百姓距离这么近。
——近到几乎没有格调。
看看它播放的都是什么啊!
“天宫字”说来唇齿留香,但一众有识之士不难看出:原来天上的天书,和人间也没有区别,甚至还简化了大部分的笔画。
至于什么育种、养鸡、如何制作水车灌溉土地……
这些治农的具体方案,的确是生民立命之本。
哪怕出于政治正确,士族们彼此见面时,也要夸赞一声天宫的仁心。
但当今的社会上层主流思想,是以清谈玄学为风潮。
——你一个堂堂的天宫水镜降世,不宣讲一些得道成仙、冶丹炼药的清谈,反而像是个乡间老农一样,每天絮絮叨叨地念着一些种地经、养鸭经,这像话吗?
如此看来,抛下水镜的神仙,虽然有眷凡之意,但在天宫地位估计也不怎么高。
可能只是个专门负责给天帝王母的案前,供上清蔬玉果的小神吧。
学,士人们自然是要学的。
虽然自己学不进去,但可以使旁人学。
有些水镜里似乎很在意的知识——比如物理——纵然自己不学,也要命子女学。
毕竟天上特意教导此事,或许就是神仙从另一个层面,对凡人进行隐晦的点化呢?
但要是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念想,就让望族们主动放弃自己华奢高贵的衣冠,解散身边如云如繁的仆人,去过清苦朴素的生活——想都别想!
倘若触及了他们现实的利益,要损害他们靠剥削赢得的庞大家业,就算这水镜高高地悬挂在天上,大家也要合纵起来,把它砸个稀巴烂!
水镜播放修治水利,配以黄河涨水的视频那一期,其实惊动了暨云城里的很多人。
黄河治水一事,自古以来,就是能震动朝廷的大事。
而这,也是水镜降世以来,第一次触及“议政”这个层级的内容。
敏感的聪明人们,已经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现象的不俗。
这一次,水镜不再是絮絮叨叨讲着种地的老农,它向一位贤者,对于肯听从告诫的人,发出了自己的示警。
聪明人们明白: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必须得提前做好准备!
要事先屯粮、屯药、屯灾后的建筑材料。
这样,等黄河涨完水后,大家就可以发灾难财!
这水灾一过,又不知多少家庭要卖儿鬻女、多少农民要把自己的土地,连同自己的身契抵押给当地的豪强、老爷们的财富又增加了!
对了,如今夫人镇守府中,段氏的面子不能不给。
所以,太守要不要也参与进来?
云松之:“……”
云松之差点没气死。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朝廷明明接到了云松之的奏表,却不以为意。
对于所谓“水镜预告”的示警,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直到这场水灾结束,大家重新复盘整件事情的经过。
段璟娘根据自己在京中多年的所见所闻,最终得出了一个相当荒谬的结论。
——当初那封奏表,云松之不该情感浓烈地催促朝廷重视水利的。
——他应该先在奏表里提一提自己这些年修道的成果,中间大谈清玄,直到结尾,再轻描淡写地提一句“今日掐算数卦,黄河有泛滥之灾”。
配上云松之那张恍如仙人下凡的脸蛋,这套方案,比他直接上表恳请朝廷修水利,成功率高太多了!!!
云松之:“……”
隔着时空收到消息的云归:“……”
心里有一百句脏话想说。
***
不提那些想要给其他区域示警,结果碰上的一摊子糟心事。
云松之光是在自己辖下治水,就遇到了不少困难。
第一件困难在于,他找不到本地的治水记录做参考。
暨云城这个地方,根本没能留下像样的县志,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恒朝建国至今,也才不足百年。
而百年之前,暨云城是一座空城——别问城里原来的居民都去哪儿了。
起初黄巾四起时,掠过暨云城,这群人死过一批;后来各方势力动乱时,这群人又死一批;最后镰刀过境般进行了最后收割的,是匈奴打来时死的那一批。
在侥幸活下来的居民里,聪明的原住民都逃了,没逃成的,都被匈奴牵根绳当奴隶领走了。
也就是说,暨云城的县府,当初至少被攻破三次。
在那么混乱的年代里,散佚的县志究竟遗失到何处,谁也说不清。
而近几十年,恒朝开国以后……
暨云城就没遇到过水灾!
这就导致城里的水利工程,还是当年建国时修的那一批。
偶尔碰见个爱民如子的太守,可能还会修葺一下。
倘若太守是个庸官,对政事并不走心,那就放在一边丢着。
云松之:“……”
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在得到女儿提醒之前,他也和前面数任庸官一样,丝毫也没想到,暇水可能会泛滥啊。
但既然已经预知此事,云松之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暨云城没有相应的县志,那就去周边的县府求他们的县志,一衣带水之地,总是会有相应的记录。
云松之从来没有过任何治水的经验,那就去拜访有这份能力的贤人。
时间紧迫,光是太守府之力来不及完成全部工程,那就把河堤根据紧要程度分段。
太守府拨款,由城中有能力的大户出头,各家进行承包制。
这群大户可能会有点别的心思,所以为了防止他们养灾致富,要提前签好责任落户的军令状。
其中,最困难也最危险的三段,征来服役的民夫后,由太守府挑头,进行修建和督查。
云松之,前脚刚研究同柴油发动机的原理,后脚就开始跑工地了。
谁能想到呢,这位容颜如天仙般的男子,居然是个命定的土木理工男啊!
在治水这件事上,云归和段璟娘,毫不吝啬地给出了她们的帮助。
云归的作用,自不用说。
本地其实没有什么擅长治水的大贤——有需求才有市场,暇水都平静几十年了,哪还有对应的储备人才。
但,正因为暇水性格很好,上百年间都是平静的,周边的地形走势,近千年都没有变动太多。
所以,云归能从搜集到大量可用的参考资料,只需进行少部分的微调,就能直接套用。
云归:爹,快抄作业!!!
至于段璟娘,那就更是这场治水里的画龙点睛之笔。
众所周知,不论是打仗、基建、救援……所有的一切,本质上其实都是在考验后勤调动力。
这种事,指望云松之是不行的。
云松之必须在一线施工现场,那也是能最大程度发挥他作用的地方。
一来是因为他身为太守,半年前甘愿与城池同死,在百姓之间声望巨大,极得民心。
可以说,他在施工现场转一圈,就相当于给民夫们加buff一样,大家行动力瞬间提高到最大值。
二来是……你留云松之在府衙,让他打个算盘试试?
他就不是这块料。
暨云城守住以后,要不是段璟娘驱车前往,接过太守府的这一挑子,云松之早晚被陶主簿给架空起来,扣上无数口黑锅!
除了每天算无数笔帐之外,段璟娘还做出了另一个重要的决定。
“养人千日,用人一时。”她曲起指节,轻轻敲了一下全城地图上,养鸡场的那个位置。
截止到今日,这些储备干部们,已经接受过一轮完整的培训了。
对于如何维持秩序、如何听从命令、如何下乡与人沟通,乃至多快好省地干好活计,都有了自己的心得体会。
那么,现在正是用到他们的时候。
——别再养鸡了,暨云城需要你们,都去工地当工头吧。
补14、16号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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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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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