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怎么是你?
周五最后两节课,谈溪根据安排前往了学校礼堂一层的会议室。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脖颈修长的女老师,她冲谈溪点点头,“找个位置坐吧。”
谈溪坐在距离门口较近的座位上,旁边是一个没见过的女孩儿。
她坐下时,正巧见到那女孩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于是弯起眉眼笑了笑,女孩儿长得干干净净,杏眼翘鼻,看着很舒服,见谈溪冲自己微笑,她眼睛亮了亮,然后说:“学姐好。”
谈溪浅笑:“你好。”
谈溪不是爱与人聊天的性格,那女孩儿显然也不是。俩人打过招呼之后,都不再说话。不过谈溪这人很少因为沉默尴尬。
等了几分钟,老师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还有三分钟到四点,老师说:“我们还差一个人。”
余睿还没来。
沉默再次蔓延两分钟,会议室的门终于被推开。谈溪回头,微微讶异,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女老师露出笑脸,“闻渡,来啦?”
“嗯,徐老师好。”
闻渡一边说,一边拉开谈溪身边的凳子。谈溪冲他露出一个疑惑不解的表情。
“怎么了?”他平淡开口。
“怎么是你?”
“你不是不来吗?”
谈溪小声问。
闻渡右手闲适地放在桌上,不答反问,“怎么,你想跟余睿一起?”
谈溪皱着秀眉,“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闻渡没什么表情,只是不再搭理她。
女老师是学校的舞蹈老师,姓徐,今年是她的第三个本命年,但因为保养得当,年轻得像个小姑娘。
她在上面为大家讲解此次拍摄流程。
本次宣传片实际上是一个十分钟的短片,讲述的是一百年前,在动荡之时,燕城二中的学生们在战火中坚持读书的故事。根据分配,谈溪和闻渡饰演一对兄妹。
徐老师将剧本发给每个人。
谈溪随手翻开看了看。
会议室发出纸张翻过的唰唰声。
边意对面坐着的那男生随便翻过两页,然后说:“徐老师,这不是变相宣传早恋嘛,我怎么觉得我和我同桌饰演的青梅竹马关系匪浅呢?”
“周野,胡说八道,严肃点儿。”徐老师训斥道,但并未真的生气。
会议室传来笑声。那个叫周野的男生或许是仗着自己长了一张好皮囊,并不介意自己成为全场焦点。
倒是谈溪旁边那个女孩儿却低着头红透了脸。
她皱着眉头有些嗔怒地看了一眼对面那人,对方挑着眉毛冲她笑笑,显然没把自己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徐老师然后对闻渡说:“之前预定衣服的时候是按照余睿的尺码制定的,你比他高些,待会儿来我这里重新报一下尺码。”
闻渡点头。
徐老师继续道:“时间表也已经发给你们,不会耽误你们学习的,尤其是高三学生,我们会尽量以你们的时间为准。”
“还有,趁着这个周末,熟悉一下剧情和台词,你们两人一组私下练习练习。”
“没什么事情的话,散会吧。”
*
会议结束后,谈溪直接背上书包离开了学校,她照例去五金街给父亲帮忙,然后赶在高峰期之前回到了家。
既然需要将更多的时间花费在宣传片拍摄上,那么她更需要利用碎片化时间来学习。在学习上,谈溪从不敢懈怠,有一天偷懒,就会有两天偷懒,然后惫倦的状态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谈溪打开台灯,又将窗户打开。
地下室是一个很少有阳光照射进来的地方。但却可以感受到无尽的燥热,尤其是在三伏天。谈溪很讨厌夏天,因为夏日炎炎,她在晚上喜欢将窗户半开,漏进些许凉风,但因为要开灯学习,所以时常会招来蚊虫。有时飞虫一起扑来,在灯前旋转,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但这样的生活依旧比五金街的日子容易熬过去。
贫穷本就是某种程度上的末日,谈溪很小就懂得。
做完一套理科试题,天色已经暗下来。窗外传来嗡嗡声,谈溪将窗户掩好,正打算找出答案对题,手机却震动两下。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上来。”
谈溪微微促着眉,思索了一下。
“闻渡?”
那边没有回复,似乎是不耐烦打字似的,直接打了过来。
一接电话,就收到了来自别墅主人的冷声控诉,“你没有存我手机号?”
谈溪不想回答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找我干什么?”
“上来。不认字?”
“上去做什么?”
“看剧本,对台词。”
“……”谈溪竟不知道闻渡这个面瘫内心深处还抱有对表演的热爱。可惜他似乎空有一副皮囊。说真的,要让闻渡在镜头前演一出短剧是真的为难他,不知道他本来都拒绝了,为何又回来了。
这是何苦呢?
想到这里,谈溪不由得笑出声。
“你笑什么?”闻渡语气不太耐烦,“快点上来,还是上次那间房。”
说完就挂了电话,根本不容拒绝。
谈溪把手机放回去,调成静音,重新拿出理综试卷,对了答案,然后将错题记下来,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再不上去,闻渡可能会动用权利把她赶出地下室。
谈溪从书包中掏出剧本,离开地下室,关上昏黄的吊灯,抹黑锁了门,走入别墅院子,然后跨越半个别墅来到正门,敲了敲门。
是叶琳给她开的门。
“小溪?”
别墅内灯光璀璨,敞亮又夺目,甚至有些过于耀眼,谈溪一时不适应,眯了下眼睛。
“谁啊?”客厅内传来温婉的声音。
“阿姨。”谈溪道:“闻渡叫我上来找他。”
“……哦。”温婉坐在沙发上学习织毛衣,面上有些不乐意保姆的女儿自由出入主人的房子,但闻渡开口,她也不敢说什么。
谈溪冲她妈吐吐舌头,然后上了楼。抵达第三个门,她敲了敲。
大约过了十秒钟,闻渡才给她开门。
他个头高,差不多高出谈溪二十厘米,精瘦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几乎挡住了卧室的所有光线,虽然逆着光,但谈溪依然能够感受到他表情不大好。
虽然闻渡这半个小时并没有为谈溪的迟迟不出现而焦急等待,但他习惯性以上位者的姿态直接表达不满,“你不认路吗?”
“对。”谈溪点头,坚决不给他任何吵架的机会,“你家太大了,我迷路了,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闻渡侧着身子,让她进去。
谈溪迟疑了一下,才抬步进入。
这是她第二次进入异性的房间。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有些紧张。
闻渡的房间大约有一间教室那么大,差不多是五金街那间房子的两倍大。
谈溪有些怅然。
以前她父亲没有出事前,他们三人挤在三十平米的房子中,后来因为医药费昂贵,他们又将谈溪的一间卧室租出去,租给一个男大学生,谈溪将就在窄小的客厅度过了一整个暑假,直到叶琳找到了闻渡家做保姆的工作。
他们本想让谈溪高中住校,但是住宿费也是一笔花销,谈溪拒绝了,宁愿每天多花两个小时在地铁上,也不肯多花家里一分钱。
只要愿意,在哪里都是学习,在地铁上也能学习。
闻渡的房间是书房和卧室一体的,他在这个家里不愿意出门,因此将两间房打通,用作一间使用。左边为卧室,右边为书房。
他房内装修与他气质相符合,以灰色为主体,冷淡得不像话,只有左手边墙上的那个篮球架显示出房间的主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闻渡指着书桌前的两张凳子,“坐下。”
谈溪应声坐下,看到了眼前的物理练习册,他几乎每道题都不完整的做一遍,只是写出公示和思路,然后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下本题考察的核心知识点。
她忍不住好奇,看了其中一道天体物理的大题的解题思路,忽然感慨,果然单科成绩年级第一是有道理的。
闻渡坐在她旁边那个凳子上,看着她研究自己的练习册,然后敲敲桌面,“看够了没?可以开始做别的了吗?”
“啊?”谈溪沉溺在物理的海洋中不肯上岸,敷衍地顺着随口问:“别的什么事情?”
“……”闻渡脸色又冷下来,“你想什么呢?”
谈溪抬头,略微愣怔,耳垂微热,才说:“你想什么呢!”
她清清嗓子,不打算与他计较,指着闻渡的物理练习册,“你都已经开始第三轮复习了吗?”
“嗯,差不多吧。”闻渡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上课很少听课,都是随着自己的节奏走,他根本不在意老师制定的学习进度,也不知道是如何规划的,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第三轮复习。
因为他就从来没有进行过第一轮复习。
压根不需要。
谈溪抬起头,闻渡忽然注意到了她的睫毛,自己的双眸也跟着微微一颤,然后听到她说:“你给我补习物理吧?”
闻渡一顿,问:“为什么?”
为了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清楚些,他靠在凳子靠背上,又问了一遍,“凭什么?”
听听,不愧是资本家的儿子,血液里就流淌着剥削人民的基因,任何事情都要等价交换才行。
于是,谈溪大言不惭地陈述事实,“这样你可以获得给年级第一讲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