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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惑 第39章 蛊

作者:丁律律 分类:都市现言 更新时间:2021-02-05 10:30:41 来源:转码展示1

五月, 初夏已来势汹汹。

明州市第一看守所。

嫌疑人被正式定罪前都关在这里。

见面的场所是一个小房间,由铝合金护栏格挡。

纪荷在外头,肖冰在里头。

半月不见, 他头发理成短寸, 看上去显瘦,也很清爽。

“在里面别委屈自己, 想要什么都和我说。”纪荷温声细语,将带来的一摞书给他, “这些呢, 慢慢看, 慢慢做。出来后还得高考, 这个社会没文凭只能捡破烂。你不会要这样吧?”

“破烂有什么不好?你之前不也垃圾山出来的。”肖冰垂着头, 脸上风平浪静,但依恋在他眼中流淌。

纪荷没关注他这股依恋, 就好像被人依恋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不值一提。

“如果庞晓峰晚死半小时, 你偷尸加分尸的性质就变成从犯、参与谋杀。”她静静翻着政治书,循循教导,“理解你的心情。”

“他伤害过你。是个人渣。”

“即使你看到他被人杀害, 选择不救助也在情理当中。警方考虑你各方面, 给你争取了最大减刑空间。”

“是我提供消息有功。”肖冰懒懒发声, “不是他们的功劳。”

“对, 你反而帮了他们。”纪荷不否认这点, “但是,人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承担后果,无论早晚,都要还的。”

“你很信因果。”

“是。”纪荷垂眸,淡淡说, “你也信啊。如果不信,为什么分尸、抛弃在闹市口,吸引警方调查楚河街?”

即使心底抗拒警方,同时想隐瞒父母的罪行,经过艰难抉择,他还是跨出那一步。

“你不信任任何人,你觉得自己很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但你不得不依赖,社会已成的规则。最后这个规则也同样套住你。好好改造,一年就能出来,到时候我接你。”

“你呢?”肖冰皱起眉,被手铐拷着的双手不安躁动了一下,发出哗声。

她垂着眸,在政治书上翻完,又来到历史书,用高傲的成年人姿态对他。

肖冰无奈哑声,“你现在,不就是之前顽固的我吗?”

纪荷眼皮颤了一下。

“用自己的方式,报复一切伤害自己的人。”强大的、无奈的社会,她和他一样都身不由己、太过渺小。

“小家伙。”纪荷离开冰冷的板凳,这地方条件年年完善,就是改不了冰冷,无论是设备还是人心。

她看着他,轻声鼓励,“别愤世嫉俗。有这点功夫多写几套卷子。大龄高考很不容易。”

肖冰欲言又止。

她耐心,“你父母的遗骸,我会替你妥善安葬。”

肖为民有一家陶瓷公司,在楚河街一个隐秘的位置。

警方找过去时,用挖机掘地三尺,在原来烧陶的高炉下发现四副头骨,除此之外,一些失踪人员的衣物鞋履随身物品也多有残迹。

经鉴定,陈颜老公、肖冰父母赫然在其中,另有一些被烧成灰无法辨认的遗迹,由被捕人员七零八落的供述,警方摸排出七位疑似失踪人口,一一通知家属。

家属们来认领遗物,有的时间跨度达十几年,无一例外都是和肖为民有经济纠纷的受害者。

正义太迟。

肖冰闻声薄弱的眼睑下流出热泪,他垂着脑袋,羞愧又迷惑的哽声,“我不知道他们……是坏人……”

从小锦衣玉食。

父亲是族长,母亲名门之后,他享受的理所当然。

后来肖家易主,他地位一落千丈,那些从前对他关怀备至的族亲一下大换面孔,咬牙切齿,恨不得喝他骨血。

他才知道,父亲原来这般被人憎恨,所有崇敬都为虚假。

他于是被唾弃,被伤害,一边咬牙挺着,一边觉得这是给父母还债,还够了,他们就会重见天日,在别人看来再恶毒,终究是他父母……

“肖冰。”温柔的与他毫无血缘维系的女音,做着比血缘还亲近的事,“别人的罪和你无关。你要自强、自立,最起码来人世一趟,不辜负年华。别怕,我一直陪着你。”

肖冰摇头,眼泪的滴落使得手铐更凉,“别拉着我了,我们毫无关系,这样只会让我有期待、痛不欲生。”

“对我有期待很好。法院流程走完,你在监狱别浑浑噩噩,只要不出差,一个月内我肯定探监一次,到时候我要收作业,同时送新的给你。”

纪荷笑,走近护栏,抬头对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眼神打了个招呼。

接着,伸手进缝隙中,摸到他寸发的脑袋,挺圆,挺乖。

肖冰僵硬。垂着的头颅似乎在地下发现金子,再不肯抬起。

她安抚笑,“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很奇怪的人。这么多管闲事?其实呢,你要是不介意,以后我就是你姐姐,等你出狱,我送你念大学,将来讨媳妇再给你买房子……”

“纪荷——”他声音突然嘶哑,像旱季病瘦饥渴的狮子发出最后的咆哮,要和老天同归于尽的绝望喊着,“不要给我期望——”

“老天”没被吓住,相反,他情绪爆发越多,她嘴角扯得越上,“说过了,你可以对我有期望。我允许你这个权利。”

“为什么……”

“首先你不是白眼狼;其次我也不是傻子,没有能力非要给你买什么房,就是力所能及,小事一桩。我想变成不断给人期望的人,那代表强大和有能力。希望你崇拜我,而不是质疑我。”

她足够自信,曾经的挫折不比肖冰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她活过来了。

老天没压死她,那就是给她换了一副精骨。重生,不是嘴上说说,精神、行为各方面付诸行动。

肖冰情绪转为安静,啜泣也渐消。

纪荷笑,“下次到开庭时见。现在,我要去接另一个弟弟。”

肖冰吸了下鼻子,在快要和她分开前,终于勇敢抬眸看她,而且是怨怪的眼神,“……你弟弟真多。”

“哈哈。”纪荷开怀大笑。

……

离开第一看,上午十一点,到达明州市公安局庆明监狱。

来晚了。

树下站着一个人。

三年时间,对方竟然长了个,从前又高又瘦,现在是又又高又壮。

纪荷笑着摘墨镜下车,双臂朝那人打开,“在里头见你和外头见果然不一样。”

那人手上拿着包,挺瘪的,看得出轻装上阵,大概恨不得扔掉关于监狱里的一切。

“老大——”情绪激动,猛地抱住她。

纪荷上身往后仰,差点被这小子结实的怀抱按窒息,“雁北——”

“老大,你变得好正!”

见面就夸人,纪荷捶他,“我以前不正?”

“以前没这么会打扮。”郑雁北放开她,往后退一步,古铜色的帅脸上,尽是对她的欣赏,“太美了!”

“只是你啊,怎么回事,比我上次探监见你还黑?”纪荷皱着眉,“现在外头小姑娘不喜欢古天乐、刘德华、郑伊健……你少走点猛男风。”

郑雁北在垃圾山过活时,收集了许多港台男明星的明信片。

他小时候崇拜郑浩南,整天幻想着当扛把子,可惜身体像小菜鸡,还要雁南护着他才能在垃圾山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

纪荷去的时候,这小崽子还穿过开裆裤,被她一眼瞄见,这小东西撒丫子的跑回房间,翻了一条雁南裙子穿了出来。

总之不着四六,完全没有正常逻辑。

“有这么夸张?”路上,聊起从前趣事,雁北表情挺不好意思,长手长脚的身体缩在她保时捷副驾里,滑稽可爱。

纪荷点头如捣蒜,“只有你自己羞于启齿,干脆遗忘。”

“老大,我还想跟你混。”

“雁北……”纪荷失笑,从前的小兄弟已长成大男人,无论骨骼还是精神,急于要给她依靠。

她感到幸福,温柔地,“先吃饭。”

吃饭的地儿在山上。

属于鸿升集团旗下。

带他来这里,一是享受,二是告诉他,他老大现在在鸿升风生水起,不再需要他为她出生入死。

坐下后,纪荷叫人上菜。

精心安排美酒佳肴,给这小子素了三年的胃尝鲜,雁北够给面子,一边和她聊天,一边大快朵颐。

逗得纪荷哈哈大笑,“饿死鬼出来了。”

雁北重申,“我真的要跟你,你别赶我走。”

“我没赶你。”纪荷耐心解释,“我主业是记者,鸿升不怎么去。我想着,之前一个特警朋友离职后自己开了一家打捞公司,挺挣钱。不然,用你的特长,给你开一家特保公司,即赚钱,也算离你本身爱好沾边。行吗?”

“不行。”雁北斩钉截铁,“只要你是鸿升二小姐的一天,我就是二小姐的头马。哪里也不去。”

“什么头马……”纪荷啼笑皆非,刀叉在盘里戳了戳,送入口却食不知味,她伸手将刚上来的面包烤羊腿切开,摆满他盘中。

“雁北……”耐心安抚,“我早在鸿升站稳,没人敢欺负我。你不是谁的马仔,做你自己就好。”

“我自己就是你的头马。我很乐意干这个。”郑雁北的表情不是开玩笑,他一边大口吃她切来的羊肉,一边丝毫不耽误表达态度。

“反正,那帮王八羔子敢在我面前伤害你——我捏爆他们!”

纪荷摇头失笑。

感动、压力又大。

她还真怕“北哥”再次发威揍人。三年前那次就够了。

总之先领了他心意,安抚住他,不然这小子指不定乱想,说她外面有别的“头马”……

“这是什么?”会所吃喝玩乐一条龙,吃完饭,纪荷拎了大包小包过来,让他到里面去泡澡。

“当然是衣服。”纪荷随意拎开袋子给他瞧,“不知道你喜好,我休闲的,正式的都给你买了两套。你先看着穿。等休息够了,再给你卡,你自己随便刷。”

“谢谢老大。”郑雁北酷帅的笑了。

纪荷拍着他肩膀,将他往房里赶,“你黑的,让我后悔没给你买丝瓜瓤。”搓一搓,兴许能搓出一点白来。

雁北倒对自己阳刚的肤色很满意,闻声,还摸着自己下颚皮,就差凭空生出一块镜子来,臭美的左照右照。

房门一打开,他脸色忽然裂了。

“老大……”一个浴袍美人,露着白皙深沟躺在床上朝他招手。

不给他解惑,老大反而一脚把他踹进去。

关上门之前,她笑,“憋了三年,我当然知道你!两个小时后楼下见!”

雁北脸上黑里透红,目送她关门离去。

……

安顿完小兄弟。

纪荷到楼下咖啡厅开视频会议。

山上景致安逸,她手指不住在键盘上敲打,一边语音和台里同事沟通节目日常,一边查询法院那边关于楚河街案的开庭情况。

肖冰那边,江倾帮了很大忙,以侮辱尸体罪起诉,不出意外、一年号子差不多。

如果可以,当然无罪释放最好。但也只是奢望。

时间一晃,两个小时过去。

六点钟,会所内外华灯炫目。

曾经是一家专供官员休闲的秘密会所,因为反腐风暴而彻底歇菜,鸿升接过来后直接改造,由独乐乐变众乐乐,主打高级山顶观光餐厅。

晚上,即使不是周末,也人满为患。

纪荷有点饿了,一看和雁北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立即收了电脑,经回廊往住宿大堂走。

桐木的阶梯,踩踏上去发出低沉的响声,是天然木质承受压力的动静。

到花园处,中间一个大圆桌前坐了一对男女。

女孩长发披肩,低垂脑袋用餐时,容貌不甚明晰,只瞧出身材,胸大腰细,至于一双并拢而放的白腿也挺有趣儿。

纪荷喜欢欣赏美的事物,尤其女孩对面的男人还有那么一丁丁的眼熟,她就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会让江倾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第一眼瞧到他背影时,瞠目结舌,以为自己眼花。

这里离市区一个半小时车程,从前大少爷的他时间宽裕飞去巴拿马约会都不奇怪,最近楚河街的案子,他们市局每个人都拆成十个用,有的人甚至连续一个月没回家。

他身为刑侦老大,重拾富人情调,来山顶约会,实属意料之外。

但是,虽然如此……

纪荷也不能站在花园里偷听客人讲话,顺着桐木栈道走完花园,她注意力就收回来了。

到房间先放下自己电脑,心里还是有点奇怪,鬼使神差的又绕过去。

嘿……

本来想打个折,结果人不见了。

服务生撤菜来刚好碰到她,恭敬叫着纪小姐。

纪荷问,“客人呢?”

“刚才男客人结账,说要离开了。”

“是厨房出问题了?”纪荷皱眉,“这明明才是前菜吧。”

“好像是客人自己问题。”服务生言尽于此,总不能当着大老板的面八卦客人不欢而散之类,显得很不专业。

纪荷点点头,“行。你忙吧。”

调转步伐离开。

随便找了找。

别问她为什么找。

纪荷只是奇怪,非要问个清楚到底是菜品出问题了,还是客人本身需要什么帮助……

服务行业,服务第一嘛。

下了花园,往温泉池那边走。

纪荷穿着高跟鞋,走得竟然也健步如飞。

越走越偏。

五月天,已经很少有人泡温泉,除了几处亮着灯的温泉主题独栋客房,在夜色中显得生机,其他一切死气沉沉。

就这种地方,最容易成为监控死角,然后发生意料不到的事故——

两声枪响。

很闷沉的声音,如果不是装了消.音器,就是所用枪支不够灵敏。

纪荷没带手机,造成极大失误,继续往前走,危险不明,而往回撤,等叫来人也得七八分钟后。

等回过神,纪荷已经往枪声响起的地方跑去。

她在密林深处,天然山岩铺成的大道上发现状况。

一个肚子挺出来的大汉据枪指着人群中一个男人,其他五个看出来是他同伙,个个手持武器,将江倾围在圈里。

他背影比其他几个优秀太多,身量高,身上全是腱子肉,穿衣显瘦,今天可能为约会准备,稍微热的天儿穿得衬衣,扣子一丝不苟系着,这会儿似乎阻碍了他的发挥,正一边打架,一边间隙中解扣子。

纪荷瞠目结舌,隔了三四秒才,“江倾——”

她一喝,那拿刀的男人砍偏,刀刃卡进树桩,半天拔不开。

同时也分散了江倾的注意力,他扭头看了她一眼,接着转回去,狂性大发,逮着那肉坨一样的汉子一阵利索的黑虎掏心。

“yue——”那汉子吐了,疼得身子佝偻,从树桩旁滚落到排水沟。

持枪的那位勃然大怒,朝着他连射两枪。

纪荷差点面条一样软掉。

“离开——”江倾朝她喝。

他好像习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毕竟是刑警,这和平年代被仇家追杀的刑警太多了,不差他一个。

可纪荷暴怒,用手掌做成对讲机的形状,在嘴边喊:“保安部抄家伙来石岩大道——六名歹徒袭击客人!速度!”

这装模作样立即起了效果,那六人骂骂咧咧逃散。

一看就是道上的小角色,骂人词汇量都一模一样。

专业杀手不会这么菜,六个人干不掉一个,还被一个女人唬住。

纪荷歪歪扭扭跑过去,中途被石缝卡住三次,光脚穿凉鞋,美则美矣,却也付出惨痛代价,小脚趾都似乎被刮破,一阵钻心的疼。

“江倾……”她气息不稳终于到达他这彼岸的一头,幽暗灯柱照出鬼影般的摇曳枝木,和他手上不知从哪个地方摸出来的鲜红血迹。

“你受伤了!”她声音似一下卡住,四个字后整个人木然了,缓了几秒才如梦初醒,重新拿出主意,“我看他们往哪儿跑了……”

“别追!”他气息还算稳定,没有大起大幅,很淡然扯住她手腕。

夜色、树影、伤势……

构成她沉重喘息,“你怎么样……”

“死不了。小伤。”江倾甚至冲她笑了下,挺抱歉,“给你惹麻烦了。”

“是店里照顾不周,我很抱歉。我一定给你一个公道,将那些人抓住。”

“我才是警察。”他笑了。

纪荷说,“可这是我的店。”

“和你无关。相信我。”他欲言又止,性感的薄唇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微喘,可眼底又带着笑,很温柔的看她。

纪荷几乎看不懂他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没有来第三人,纪荷知道那帮歹徒是彻底满山窜了,找不到了,而他也明白了,她刚才是虚张声势,没有保安,也没有家伙什。

一起回头,往亮的地方走。

纪荷一直在自责,因为没带手机和对讲机,无法及时通知保安部,而自己这会儿又不能彻底跑开叫人。

他受伤了,万一流血过多晕了怎么办,所以,和他同行。

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两人在石桌前坐下。

看来是她多虑,江倾伤得不严重。

他自己拉出衬衣下摆,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当着她一个女人的面,突然在左腰侧一个明显弹坑的地方,挑开……

“你干嘛!”纪荷眼珠子差点瞪到脱眶。

她吼得同时,江倾已经把子弹取了出来,带着一点血迹,摆在石桌上。

接着,若无其事放下衬衣摆,甚至有耐心的重新塞好。

两指将那颗“子弹”拾起,对着亮光看,“是钢珠。”

“不管钢珠还是真正子弹,都不能这么挑……”纪荷简直对他五体投地,瞪着眼说,“你等会儿,我到旁边客房给你拿药。”

江倾说不用。

纪荷说,“你最起码……创可贴也要一张吧!”

江倾歪头笑了一声。

真不知道他这时候有什么好笑,刚刚死里逃生,即使只是钢珠.弹,如果打错地方照样够喝一壶!

骂骂咧咧来到最近的客房,今天没人入住,厅里鸦雀无声,纪荷看到急救包在茶几上头,可她走过去,第一件事不是拎起,而是在软塌上颓然一坐,单手支额头,然后垂下的视线看到自己在凉鞋里白皙的两脚在发抖……

五分钟后。

拎到他面前,取了酒精、碘酒、纱布、镊子,小心翼翼先给伤口清洗……

他身上肌肉健硕,只拉起一小片衣摆,里头各处布着的伤疤张牙舞爪露出头目……

纪荷低头,弯腰,处理的认真……

最后,准备用纱布贴住那里。

他低哑笑,“用创可贴就行了。”

纪荷想猛地抬头,然后撞翻他下颚,想想还是算了,弄伤了,自己还要赔偿,硬着嗓,不容商量,“必须纱布!”

用纱布和胶布裹住伤口时,纪荷又愣了。似乎真有点小题大做……

装若无其事,强行拉下衣摆,不准他看。

“针眼大的伤口……”他还在啰啰嗦嗦。

纪荷坐在石凳上,抬眸瞪他。

他喉结一滚,笑吞下多余话。

“你不想让我把事情闹大?”纪荷眼神无法理解,“你不是警察吗?怎么不用法律解决问题。”

“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法律。”江倾回正视线看她,眼底的光像摇晃的树影,在五月温暖夜色中有股懒洋洋的惆怅,“我今晚是来见未婚妻的。”

“……啥?”纪荷惊诧的腔调,差点要配合上手指挖耳孔的动作,不可置信,“你有未婚妻?”

“很奇怪?”江倾挑眉,一瞬不瞬看着她,“有女人不正常?”

“我没有说不正常。”纪荷苦涩笑,“只是觉得好奇怪,你俩吃饭时我看到一眼,完全不熟。而且饭才开场就一拍两散。不像未婚夫妻的关系。”

她沉吟,“你别告诉我,刚才那些人是你未婚妻要教训你。”

“对。”他肯定的煞有其事。

起身离开,双臂环抱,一只手捏上鼻梁,这角度,纪荷在后头看到他一对崩起来的肩胛骨,衬衣被撑得平整,腔调却难得一见的混乱。

“我和她说来话长……是我当年一笔情债。”

“……”纪荷一下哑口,不知道是该深切八卦一下,还是友好的回避。

江倾说,“你记得十年前我生日那晚……我喝了很多酒吗?”

“……啊?”纪荷一懵,察觉出不对劲……

“我和一个女人在酒店发生关系。我挺畜生的,好像弄伤对方……”

“什么……”纪荷眼睛红了,“江队,你还是别说了,太十八禁了!”

他却打开话匣子,背对着她,很焦躁头痛的口吻,“纪荷……我的确喝多了……我想和她说对不起……”

“不用,不用了……男女关系……你情我愿……不然……也发生不了对不对?”她的表情似乎要崩塌,十分惊惧。

他下一句——

“我未婚妻……我对不起她……”

纪荷又活了!

“为了负责,我们定下婚约。不过,我从来不爱她。今晚是摊牌,她恼羞成怒说不会放过我。要毁了我……”

纪荷胸脯起伏,极力克制着呼吸,幸好江倾背对她,不然,她这一系列天崩地裂的情绪变化怎么解释?

她感觉自己步入一个巨大的漩涡,是自己种下的因,又由江董事长找来冒充她的女性再次欺骗江倾。

现在那个女人不但冒充,还极其投入,不结婚就毁了他?

是这意思不?

她想杀人了,用钢珠.枪将那女的打成筛子……

“你现在怎么办?”缓了半晌,她尽量控制情绪问他。

江倾坐回桌前,唇中咬上一支烟,用柏木火柴轻轻点燃,一小簇火光照亮那双愁绪如海的眸,“你帮我找到她……协商一下,我和她私人解决,争取双方满意。”

“我会的。”纪荷没敢看他,唇角轻微勾起,僵声,“这件事我帮你解决。当还你帮肖冰的人情。”

“就不能纯粹你帮我这个忙。朋友关系?”他苦笑,半眯眸,“总要找个外部理由,挡在我面前。”

“我认为你现在焦头烂额,不该空闲管我这个问题。”纪荷牙尖嘴利。

“随便你。”江倾站起身,破罐破摔架势,“反正这件事处理不好,我工作得丢掉。你一定要帮我传达,我很对不起她,过去十年一直活在内疚当中,如果再来一次……”

“……”纪荷脖子僵硬,仰起看他时,她听到喀嚓的响声,唇瓣颤抖动了动,终究一个字没蹦出。

他却单边眉峰高高扬起,全心全意托付,“最起码我会戴套。”

纪荷心跳鼓噪,僵声,“江兄……你真、真是很不错的男人了……”

他一拧眉,倏地直直凝视她,“是么。”轻飘飘的口吻,似乎在怀疑自己,又似乎在征询她的答案。

纪荷猛地站起,说了声,“我现在就去看监控。尽量把你未婚妻找出来,好好坐下来解决!”

音落,她调转身就跑,但忘记穿了高跟鞋,脚一崴,直接丢脸卡住、身子歪斜,这于是相当于主动的投怀送抱,男人站在她旁边,连步子都没迈,轻而易举捞住她。

他胸膛宽阔无边,炽热烤着她的背,然后热度一直烧到她大脑,那夜两人疯狂影像来回播放,纪荷感觉自己的脸皮如滚水沸腾。

这时候,他轻声,“小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明明得体,纪荷却由于心虚,品尝出自己即将被生吞入腹的血腥画面。

一点不好玩。

她想叫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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