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只是个小小的村落,每家每户发生点什么都能马上传遍整个村子。
于冬主仆两人骑着大马进村又不是什么秘密,不消多久李长柳院子附近就有不少人探头探脑地看着这边。
李长柳不欲跟他纠缠,蹙着眉头道:“于少爷,不知道你把我堵在家门口到底所谓何事?”
于冬淡淡笑道:“听说你在供着两个弟弟读书?”
李长柳顿时防备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无他,只是想帮你而已。”他屈指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语气淡淡,“如果你能嫁给我,别说供两个弟弟,就是要他们当上童生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话不假,秀才难考,童生却不一样,知县掌考,只要能得知县大人的青睐,稍稍动点手脚,被推荐入州城完全不难。
当然,相对于几十年难出一个读书人的泥腿子来说,考童生也宛如登天。这也是为什么张景来只是个童生却能受十里八村村民们的尊敬。
李长柳翻了个白眼,对他说的话完全没兴趣。
“多谢于少爷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
她顿了顿,不理会他的惊讶,神情淡漠,“我弟弟要是真能凭自己的事本考出来,那是我们自身努力的结果。如果考不出来,我们也不怨天尤人,毕竟技不如人。若是要用旁门左技去赢得一些假大空的东西,我倒宁愿他们回来跟我一起种地,至少活得踏实。”
于冬身后的小厮实在忍不住了,指着她冷哼一声。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没点眼光,我家少爷不仅有良田百亩,手下更有不少商铺,要田有田有权有权,会看中你,那都是你上辈子积了德,没见过像你这样给脸不要脸的人!”
李长柳这会儿才正正经经地拿正眼打量着这个小厮,要不是之前赵思成给她普及了于冬的身份背景,她还真没往歪处想,这会儿一看,这小厮瞧着怎么都不像是长期服侍的仆人啊!
“你会跟在于少爷身边,肯定是极受宠的了。听你说这话,我倒明白了长相普通的你为什么会这般受宠了。”
她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自己的猜想。
那小厮并不介意她说自己长相普通,只是好奇她没讲完的话语,便忍不住问出了声:“为什么?”
同样好奇的还有于冬,如她所说,他会带着这个小厮的确是因为喜欢他,但是他也很好奇她所认为的原因。
李长柳垂了眼,掩尽了里面一闪而过的冷笑:“你自己不是说了么,于少爷有良田百亩,又有不少商铺。”
她说完,便想绕过他们回家去。
直到走到他们身旁时,那小厮才回味过来她的话,怒气冲冲地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你这是在骂我贪图少爷的财产?!”
她从他手里拉出自己的衣服,耸耸肩,摊手道:“是不是什么的,你心里没点数?”
说罢,打开大门,嘭在一声将门外的人关在外头。
于冬眯着眼盯着紧闭的大门若有所思。
“少爷,你千万别相信她说的话!我怎么可能是因为少爷的财产而喜欢少爷呢?”那小厮急忙地跟于冬解释着,生怕自己被他误会。
于冬侧头深深看了眼他,而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牵马离去。
小厮心下如雷鼓不停,他狠狠瞪了眼紧闭大门的李家院子,扭头骑上马追了上去。
傍晚时,李长柳正打算带着李小妹从地里回去,说看到李小兰挎着小篮子出来,见了两人,忙低声对她们说道:“柳姐姐,小妹,你们快回去看看吧,你大伯娘进了你家院里了。”
李长柳一愣,刚才出门时,她明明记得锁好了门啊,张氏是怎么进去的?
她顾不得细问,便带着李小妹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
正如李小兰所说,她家的大门敞开,张氏正坐在正屋子里等着她。
李长柳一把将手中的锄头放下,冷冷说道:“原来大伯娘这么喜欢做那盗匪,强闯别人家宅!”
张氏话语一噎,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叫强闯,我是你伯娘,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强闯?”
毕竟装温和惯了,很快,她的语气就缓和下来,脸上再次挂起她的招牌笑。
“我听说那于少爷下午来找你了?”
“是又如何?”
张氏脸上浮出笑意:“瞧过了吧?说起来,那于少爷跟我们家还有点亲戚,不然他又怎么可能会看上你?”
她瞥了眼蹙着眉的李长柳,继续道,
“于老爷的十四姨娘正是你奶娘家的小妹,她十六岁的时候进去侍候于老爷,后来生下了九小姐。你别看于老爷那么多女儿,其实他最疼的还是九小姐。所以你如果嫁进了于府,有九小姐在,你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李长柳本来就好奇为什么县城城郊的大户人家会无缘无故地看中自己,现在听张氏这么一说,她倒是有点明白过来了。
“大伯娘和九小姐关系很好?”
张氏以为她开窍了,温和的笑意渐浓:“可不!上个月小丽还去了于府看望九小姐呢!她是于老爷的老来女,特别宠,正巧又跟你同年,你如果嫁进去,跟她也玩得来。”
李长柳不理会她的畅想,道:“是于九小姐在于老爷的面前提起的我?”
她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氏。
“怎么,不然你还以为那吴阿婆怎么就上你这里来了?”
张氏自然早就知道于冬喜欢男人,不过以她看来,这都不是什么问题。人家于冬有财有财,有貌有貌,李长柳不过是个粗俗不堪的村姑,能嫁给他已经是烧高香了!
“大伯娘,”李长柳深吸了口气,按下心里翻滚的厌烦,黑着脸,沉声道,“我不管伯娘怎么说,我是绝不会嫁的。爹娘刚去世,我不可能马上说亲。再说,我还没及笄,就是及笄了,我的亲事也和伯娘无关!”
自己说了一大堆,可她依旧如此执迷不悟,张氏气得面红耳赤,大手扬起,用力拍在桌面上,站了起来,大声喝斥道:“李长柳!你迟早都会嫁出去,这个家不是你的!趁着伯娘还能帮忙,我劝你还是识相点!”
“识相?”李长柳实在无力跟她这种不讲理的泼妇吵嚷,指着大门,毫不客气道,“那也请伯娘识相点,侄女要做晚食,就不留你了!”
张氏怒极,胸膛起伏不定,指着她大骂道:“你等着!于府你是嫁也得嫁,不嫁我也会让你嫁的!”
待张氏离开,李长柳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张氏到底想干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把自己嫁出去,自己嫁了,她能有什么好处?
李小妹体贴地伸出手揉着她的脑袋,道:“姐,不如我们去找里正吧!伯娘怎么能把姐姐嫁出去呢?她又不是我们娘!”
如果能找里正,她早就找了。
就是因为她知道里正不可能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张氏和余氏才会再三上门,一切还得靠她自己想办法才行。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应付的法子来,于冬再次上门了,这一次,他身后抬着八抬聘礼,一路张扬地来到李长柳家。
今天闭市,她没有去开店。
站在屋门前,看着满了院子的东西,她轻轻勾起嘴角,面沉如霜。
除了张氏和余氏,大伯和二伯也来了。为了她的亲事,真是操碎了他们的心!
“哟,麦子和豆子还没去上学呐?”
余氏今天明显打扮过,身上穿着一套青莲色的窄袖襦,脸上还打了粉,只是她的眼睛老往院子里摊开的聘礼上瞄,倒衬得她越加地贼眉鼠眼了。
相反的,张氏却憔悴了许多,不过看到李长柳后,她脸上也浮起了一丝得意的笑意。
“麦子豆子没去上学也好,今天你们都在家,也好见证下你们姐姐订亲。”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订亲了?”李长柳挑眉冷冷道。
张氏和李万富对视了一眼,后者拿着烟管狠狠吸了口,吐出一口浓浊的烟雾后,对李长柳道:“柳丫头,你爹临终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我们好好照顾你。现在你也十三了,咱村子里不兴及笄那一套,十二定亲十三成亲的大有人在。人家于少爷对你也是上心,今天连聘礼都抬过来了,趁着麦子和豆子在,就把庚贴换了吧!”
李万贵忙点头附合:“有大伯二伯在,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把庚贴拿出来我们会给你办妥!”
刚说完,豆子就冲了出去,手里握着把割草的镰刀。
“你们又想把我姐逼死!你们休想!”
李长柳连忙拉住他,低斥道:“他们不要脸,咱还要脸。你先回去,姐姐不会嫁人的。”
可是这会儿的豆子就像被激怒的小兽,双眼被怒火烧得通红,死死地拽着镰刀,倔强地站在院子里,挡在她身前。
“大伯二伯,你们别想把姐姐嫁出去!”麦子也沉着脸站在了豆子身旁,双手紧握成拳。
小妹亦是浑身紧绷,咬着牙紧紧拽着李长柳的衣角不松手。
李长柳看着三个小小的身影护卫着自己,心下又是暖又是疼,一时百感交集。
一直沉默的于冬眯起眼,脸黑如碳。
没有谁会喜欢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何况他根本没想过要成亲,只是奈不过老爷子一直在自己面前念叨这个李家姑娘。
他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九妹在掇窜着,否则上次吴媒婆也不可能瞒着自己直接来这里提亲,说到底,他爹就是想逼着他成亲而已!
上次回到家听说此事后,还没等他喘上口气又被告之他被人拒绝了!
他怎么可能忍受被一个小小村姑拒亲?
憋着一口怒气,他骑上马带着人来到李家村,想给这个欠扁的村姑一个教训,谁料这个小丫头片子似乎还有点意思。
他眯着眼,冷哼一声:“看来李姑娘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李长柳皱起眉头看着他,不知道这个龙阳君到底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