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青年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明明才搬过来半个月不到,空荡荡的屋子里却已经浸染上一股苦涩的药味儿。
“需要我去帮你们请大夫吗?”程宇体贴入微地问她们,毕竟才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他担心她们晚上出门不安全。
闻夫人擦了擦眼角,摇摇头,“不必请大夫,他这是肺腑之伤,需要静养,方才真是多谢小兄弟挺身相助,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谢不谢的程宇不知道,不过她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谢客的意思。
既然如此他也不多做打扰,客气了几句就离开了闻家,这次走的是正门。
一个眼睛微红的少女送他出门,关门前对他轻声感谢。
这个少女并不是之前要被带走的那个,容貌也不算特别出众,但在屋子里时程宇注意到,闻家这么多人里就数她手脚最勤快。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都是邻居帮点忙不算什么。”程宇安慰她。
少女似乎没想到他这么个少年还能说出这么老成的话,眼神中不自觉多了些好感。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问他,“明日我大哥醒来我也好告知他是谁帮了我们。”
虽说做好事都讲究不留名,但本来就是邻居所以就没这个必要了,程宇把名字告诉她,秉着友好交流的原则又跟她多聊了几句。
得知少女名叫闻紫娟,那个病殃殃的青年是她大哥,叫闻人越。
“你们家是姓闻,还是闻人?”程宇突然抓到一个奇怪的点。
少女弯了弯嘴角,“你还知道闻人这个姓?我家是姓闻,只不过我大哥名字叫人越。”
程宇点点头表示了解了,这时听到他爹程良从隔壁院子里叫他,连忙跟闻紫娟道别跑进自家院子。
关门前他余光瞥见对面几户街坊都在探头探脑往这边看,想必是在好奇方才发生的事,说不定明天就能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了。
果然大多数人都是八卦又冷漠的,只喜欢事不关己地吃瓜看戏,期待他们乐于助人是困难的。
程宇撇撇嘴,轻手轻脚落了门栓。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在下雨,染坊的活儿比晴天还要繁琐,程宇在晾晒架下整理布匹时没注意,被滑下来的杆子碰伤了手臂。
按理说这也算工伤了,可染坊的曹老板非但不关心过问,还以误工为理由要扣他工钱。
“你弄伤手耽误了活儿,我不找你赔钱就算了,你还想要什么工钱?”曹老板长得像个瘦猴,但压榨起工人来毫不心软。
程宇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索性不跟他啰嗦,硬气地跟他辞了工。
“行,要走可以,工钱再扣一半,”曹老板不要脸地说。
“凭什么?”程宇胳膊的伤本来就不严重,现在被他的话一刺激顿时感觉屁事儿没有了,甚至能狠狠揍他一拳。
“怎么,看你这表情难不成想打我?”曹老板嘲讽一笑,“行啊,你动手,到时候我会去找程老大好好说道说道的。”
程宇这份工是他大伯程忠帮忙找的,虽然工钱并不多,但中午包一餐还能每十天结一次工钱,对等着米下锅的程与家来说十分合适。
想到大伯母每天对自己家横竖看不顺眼的样子,程宇捏着拳头忍了,大丈夫能伸能屈,但却不想被人在背后嚼舌根,连带爹娘被说闲话。
程宇看着姓曹的得意洋洋的嘴脸,心头涌起一阵热血,他咬牙一字一句道,“送你一句话,莫欺少年穷!”
“嘴倒是挺硬,就你这穷酸样,再给你五十年也不可能野鸡变凤凰!赶紧滚!”曹老板扬手将半吊铜钱砸在程宇脚下,高声对其他围观的工人吼道,“赶紧干活去!也想滚蛋了是不是!”
其他人一哄而散,湿漉漉的院子里眨眼间只剩程宇,他深吸一口气,弯腰将铜钱捡起来用衣角包着,转身往外走去。
春末夏未至,景官城的雨有些凉,程宇戴着斗笠从长盛街走过,途径曾记糕饼时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细密的雨幕也掩盖不了香甜的糕饼味儿,程宇被那香味勾得馋虫一动,脚一拐就往铺子前走了过去。
曾记糕饼店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下雨天照样有许多人光顾。
程宇等了一会儿,别人都买完了他才凑近。
“要来点什么?”卖糕饼的小二并不热情,满脸疲惫又随意地问。而他身后,成排的灶台后站着五六个糕点师傅,正热火朝天地赶制糕饼。
程宇离柜台两三步远,以免身上的雨水沾湿东西。
看着柜台上的各种糕点,他想了想指着其中一种粉色酥皮的说,“......这个来一个吧,”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确认道,“一个能卖吗?不能卖就算了。”
“桃花酥一个,五文钱。”
程宇看了旁边的吊牌一眼,上面写着:桃花酥三十文一斤。象棋这么大的一个桃花酥大概有个一两多的分量,算起来倒也公道。
他利索地付了前,揣好东西迅速离开。
蓑衣巷一到雨水天就格外潮湿,缺少排水沟的巷子里积水成灾,这时程宇脚上的旧布鞋就减少了脱下来的必要,一路趟着水就抵达了家门。
隔壁闻家的院门紧闭,程宇这几天都没碰到闻家人,前几天那件事的后续也无从得知,不过砸东西的声音倒是没再听到,应该是恢复平静了。
赵慧娘见儿子还没到放工时间就回来了,先是有些意外,紧接着立马从他低落的气场上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早已经历贫苦的她并没有多问,只是赶紧烧了热水让程宇擦洗。
程宇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时,发现他湿掉的衣服鞋子已经被泡在木盆里,他猛然想起自己买的桃花酥,赶紧蹲下身在盆里翻找。
“东西在这儿呢,别翻了,”赵慧娘端着热姜汤走过来,指着桌上的小盘子示意他看,“喜欢吃就多买几个,这小小的一块还不够你尝味儿。”
程宇知道她是误会了,无奈一笑解释道,“我不是馋,就是想看看这曾记的糕饼有什么特色,为什么每天都能门庭若市。”
“先把姜汤喝了,”赵慧娘在桌边坐下,听了他这话笑道,“曾记是几十年的老招牌了,听说祖上是在京城给大官家做糕饼师傅的,所以这手艺非同寻常。”
程宇两口喝完姜汤,迫不及待地将那桃花酥一分为三,“我来尝尝看有多不寻常。”
一掰开只见粉色酥皮下裹着艳红的馅料,清香异常的糕点味道扑鼻而来,诱得人口水狂流,这是来自食物的邀请,也是辛劳后的馈赠。
程宇吞了吞口水,心想自己真是太久没有吃好料了,这么个饼子就让他快要热泪盈眶。
他先是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将可见的材料辨认了一番,然后才小心地品尝了一口,就像上辈子拍美食测评时那样专注认真。
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用心感受食物中的各种滋味。
入口先是酥,然后是甜,最后才是浓郁的桃花香味。这一口糕点分量虽然少的可怜,但程宇还是能从中感受到馅料的软糯,以及制作的用心。
赵慧娘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吃相,以为他是舍不得一口吃完。再想到自家的生活状况,忍不住默默红了眼眶。
程宇回味完一抬头就看到他娘正一脸心酸地望着他,想必是正为这少的可怜的一块饼难过。胳膊被砸伤、被炒鱿鱼、买饼只买一个,他想了想,确实是挺可怜的。
他回过神来欣然一笑,“娘你快尝尝,他们家这饼做得确实还不错。”
“你吃吧,娘不喜欢吃这个。”
“尝过就喜欢了,你看我分了三份,剩下这份留给我爹,”程宇拿起第二块桃花酥,执意要喂她吃,他娘拒绝不了儿子的热情,只好感动地吃了。
或许她尝到的并不止是饼的香甜,还有儿子的孝顺,在寂静的雨天,程宇看着她一边吃一边抹眼泪的样子,心里一声长叹:这日子真的太惨了。
其实从一开始穿越过来的时候程宇就对这个家庭的穷有过很直观的了解:补丁盖补丁的衣服、屋子里的泥土地面、缺口的陶碗,种种景象无一不是贫穷的证据。
当时他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家庭的清贫有了心理准备,心想大不了努力挣钱呗,自己一个21世纪的大好青年难道还能在古代穷死?
然而很快就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一个人想要摆脱他原有的生活阶层,是极其困难的,就好像一个陷在泥淖里的人,手边没有能借的力,就压根没办法靠自己挣扎出来。
想挣钱那就做生意去?可以啊,本钱拿出来。没有?那就借呗?不好意思,没地方借,你太穷了,亲戚朋友都恨不得踢飞你;
借钱不行那就攒钱呗?做工?一天几十文钱,除掉柴薪费已经不剩几个,好不容易存一点,米缸已经见底,总不能饿着肚子攒钱吧?
一天挣的仅仅够糊口,这还不算其他零零碎碎的花费,要是碰上生病吃药,那种苦逼简直不敢想象。
程宇也有想过能不能找到什么无本生意去赚点钱,但思考了很久发现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真实的生活里没有金手指,他只能脚踏实地慢慢积累。
不过这两个月的适应期下来,他倒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起码对这个褚朝了解了不少:国泰民安,经济强盛,有外邦往来贸易,有诗词雅韵熏陶,总之啊就是很安定的一个国家。
而他们生活的这个景官城又是褚朝极其繁华的城池之一,四季分明人口众多。对于程宇这种吃货来说,除了饮食偏淡这一个问题基本没别的缺点。
穷是他们自己的原因,跟土地和环境没多大关系,不信他大伯程忠家就是很好的例子:程忠亲和外向,在酒楼给人家做掌柜,老婆给人浆洗衣物,一家四口过得滋润安稳;程良老实木讷,在渡口当苦力,一天挣的只够花销,加上赵慧娘又有旧疾,所以家里从来存不了钱。
有时候程宇忍不住想,程良夫妇这么善良的人,却把日子过得这么凄凉,或许自己就是那个能给他们带来希望的转折点。
他是真的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新文连载中现代娱乐圈先婚后爱《护夫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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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失业总是在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