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晟恩瞳孔收缩:门口那人身形佝偻,明明才四十多岁却像个期颐之年的老者,抬头时可看到布满皱褶狰狞的面孔,眼球向外突起,白眼珠上血丝横生,他一张嘴,一口尖锐非人的獠牙暴露在猩红光芒下。
他身后漂浮着人形的黑气,仿佛是他影子般的存在,场景显得诡异万分。这还是人?!
片刻惊讶之后,心理素质过硬的叶晟恩不知是真的接受“世上有鬼”的存在还是相信了一个推理定律“剔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东西不管再怎么不切实际,也一定是真理”。
案情在慢慢叶晟恩的脑海中复原,经过大脑的精密分析以及逻辑推断后,他似乎明白了之前张简瞳所说的“非人所为”是什么意思了。
王佳受到鬼怪惊吓在浴室摔倒磕中后脑勺,罗素素被鬼怪操控着半夜梦游,再就是那些夜间猝死、心梗的人,毫无例外是关兴诠这个始作俑者干的坏事,至于自缢的人......
“上吊的人是你杀的?你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要在网上发那样的帖子?”叶晟恩冷冷地问,眼神里尽是肃杀之意。
关兴诠像是听见了极大的笑话,肆意大笑起来:“你们警察就是愚蠢,我不过口口了他们,有些人就承受不住地上吊自杀。不过嘛,就算他们不自杀,我也有办法弄死他们!”
叶晟恩攥紧了拳头:“杀了他们对你究竟有什么用!”
“用处?我需要新鲜的灵魂养育我的宠物啊!”关兴诠像掌控万物的鬼神一样抬起了双臂,一团团黑气在他居然枯瘦的指尖穿梭,然后在背后凝聚成十多个张牙舞爪的鬼混来,仔细一数刚好十五个。
“逼死活人炼巫术......”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张简瞳也被关兴诠扭曲贪婪的内心激起了怒火。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拍下那样的......视频和照片?”叶晟恩压抑着天大怒火咬牙继续问。
关兴诠露出个让人咬牙切齿的无耻笑脸来:“物尽其用这个道理猪都明白,有钱赚我不能白不赚吧?”
“混账!”叶晟恩低骂一声,长腿忍不住向前跨一步,右手摁在腰间,好像随时准备拔出那柄危险物来结果了这厚颜无耻的人渣。
张简瞳不动声色地拉了一把怒火中烧的叶晟恩:“尸检报告单上注明过,他们未曾遭到身体上的口口。所谓的承受不住是指遭到过灵魂上的口口。”
似乎觉得叶晟恩听不懂,又举例说,“像我们现在所处环境飞沙走石,但现实中却平静无常。”
“你的意思是自杀者生前遭受的只是鬼怪之力制造出来幻像,但是在受害者本人来看就像是真实发生的。”叶晟恩盯着一旁洋洋自得的关某人,修长的眉挤在一起,在眉心处皱成个“川”字,“难怪视频里面内容还算是隐晦......”
稍作停顿,为了确认自己前面所作的推测,叶晟恩看向关兴诠:“浴室受惊摔倒、半夜坠楼、溺死、心梗、猝死等人都是你的鬼怪之力所为?”
关兴诠缓步跨出门槛向两人走来,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是又如何?你们这些愚蠢的普通人能奈我何?”
“我等下启用阵法将鬼魂剥离他的躯体,你去制服他。”张简瞳两手暗中捏了捏蓝色警服的衣摆,“剩下的把他带回局里再审。”
叶晟恩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目光深邃地盯着张简瞳渗出薄汗的脸颊,紧抿的薄唇似笑非笑地弯起一道弧度。
如果这样的表情中再多几分凌厉,就是不动声色便能给人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张简瞳看了一眼停在院落中央不再前行的关兴诠一眼后,迎上叶晟恩这道染上凉意的目光,不安的眼神渐渐黯淡。
最终他按捺下失落的情绪,用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说:“等这个案子结束,如果你不想接触这个世界,今后我会注意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叶晟恩依旧吊着那幅似笑非笑的表情,欺身贴近又成冷冰冰一人的张简瞳,温热的呼吸吐纳在那张写满“生人勿近”的白净脸庞上。
受到这份气息的影响,张简瞳沉寂到谷底的心忽然间注入活力般扑通扑通地欢快跳跃着,他仰头注视着贴近的略带薄凉的唇,瞳孔缓缓收缩——一线之隔便会触发亲密的举动,他并未想躲避他......
但是叶晟恩只是擦着张简瞳的侧脸过去了,顺手带走他腰间的手铐,然后向后退出几米定住,手铐反射着银色的光辉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转圈,他朝关兴诠的方向挑眉:“开始吧。”
张简瞳墨色的眼眸神色暗了暗,转身面向在一旁看好戏的关兴诠,双手在胸前十指关节交叉结印下不动明王印,双唇无声开合念念有词,紧接着十指交叉方位一变,中指相交无食指之上结下大金刚轮印,再瞬间一变先是食指交扣于中指之下再转化为无名指交扣于中指之下,内、外狮子印一气呵成,然后双手十指交扣,再向外互相拉开,眨眼功夫内、外缚印先后催成......
在叶晟恩看来,张简瞳双手的动作堪称精妙绝伦,手速快到足以用眼花缭乱形容,但是佝偻站立的关兴诠比张简瞳更快——无需丝毫言语,也没任何手势,只消右手轻轻一抬,一股黑气绕着手臂缠上前伸的指尖,以电闪雷之势直袭专心结印的张简瞳。
叶晟恩动了,他开枪击中了关兴诠的膝盖,让其身形微微偏移成功强制转移了黑气的袭击方向,为张简瞳争取了最后一丝收印的时间。
只见张简瞳右手握拳重重叩击在成掌的左手心上,之前布置在院落周围的口口与口口一一显灵,顿时四面八方金黄大作,绚丽夺目,刺得人双眼都难以睁开。
同一时间,院落里巫术所成法阵中紫黑之气袅袅升腾,争先恐后地想要撕裂驱魔阵法。
一时间双方兵刃相接,交火之处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此地若非被隔离出现实,这地动山摇之态势必会掀起方圆百里草木房屋,届时关家村将是寸草不生之态。
耀目光环之中的张简瞳站立如松,坚毅却冷漠的眼神直射猎物,最后一印宝瓶印顺利结成,道家驱鬼九字真言手势完美展现,书有:宝瓶印一出,湛满大悲智水,能满众生所愿。
就算是如今吞噬十五人灵魂的危险鬼魂也被这驱魔阵镇压得不得不脱离人身,拼命飞出滋养它的巫术阵法向外逃之夭夭。
失去鬼魂之力的关兴诠因腿伤跪地不起,叶晟恩迅猛翻身入院,三步并作两步跨至关兴诠跟前,长腿发力压制住妄想反抗的关兴诠的后背。
只听“喀嚓”一声骨头巨响,关兴诠毫无反抗之力地弯下身子,双手被牢牢铐在背后,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姿态。
“不可能,不可能!”关兴诠瞪着鬼魂离去的方向目眦尽裂。
自信过头成自负的关兴诠怎么也想像不到自己会败给一个半吊子的天师,此般打击让他几近癫狂。
叶晟恩毫不留情一记手刀劈晕了魔怔的关兴诠,再一抬头想看看满头大汗、衣衫湿透的人,但门口却不见了那人身影。
远处警笛大作,从这可看到主干道上红色的警灯闪烁着排成一条丝带。
不到十分钟,一辆辆摩托自小巷驶来,高鸣的警笛惊动了关家村熟睡的人。
为首的警用摩托上是一个身着蓝色警服,身材高大、面容英挺的男人,下车后直奔关兴诠的房里。
见到看押着关兴诠的叶晟恩后,硬朗的面容露出爽快一笑:“叶老弟,辛苦你了。”
“祁队,人你们押回局里审,我还有别的事需要去做。”叶晟恩见到来人立即起身拖着关兴诠往门外走,“他被我打晕,回去记得好好‘款待’他,别辜负了十五条人命。”
“后面的放心交给我。”祁队长接过晕死的关兴诠,招呼手下,“你们看好他了,押回去动用任何手段让他招供......”
处理完这边的事后,叶晟恩借用了一辆摩托直奔台隍城墙方向去,隐约的,他看到这个方向有一团团黑气肆意飘荡。
古城沿袭了历史上的夜禁习惯,每夜十一点到次日太阳自海平面升起这个时间段内,游客禁止在古迹附近游荡。
传说夜禁时间内阴气过甚,孤魂盛行,人类不巧撞上便会入邪。可以说,夜禁不单是保护了人类性命,而且还保证鬼魂的生活不受叨扰。
旅游那日导游说过的话不断在叶晟恩耳边萦绕,最近接二连三的怪异现象让对唯物主义深信不疑的他产生了极大动摇:世界上真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有张简瞳这样的天师存在,还有夜里出来伤人的鬼怪、能够操控鬼魂的异人。
到如今,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夜禁传统习俗让叶晟恩即使不屑相信却也必须得相信。
只是目前叶晟恩没心思担心撞鬼入邪,他惦记着的人追逐着被驱魔阵剥离人体的鬼魂进入了夜禁区域之一的台隍城墙,那里交战状况颇为激烈:光芒四射中激起阵阵地动山摇。
台隍城墙有术士布下的魂阵,凝聚着千千万万个枉死者的魂魄,因此怨气极大。鬼魂一到台隍城墙附近就仿佛进入自家地盘,有怨念源源不断地滋养,只要天不亮便力不衰,这种情况即使是作为天师的张简瞳也应付不来。
于是在叶晟恩摸黑溜上城墙后看到的便是张简瞳以命相拼灭绝鬼魂,最终被鬼怪拼死一击正中胸口打出城墙一幕。
城墙足有二十层楼的高度,下方怪石嶙峋,以肉身摔下去瞬间就可以被“万石穿身”,场面绝对惨不忍睹。
叶晟恩呼吸一窒,瞳孔骤缩,刚爬上城墙来不及喘气的他骤然爆发出惊人力量,瞬移般席卷至张简瞳坠落处,手臂一伸带着凶悍的力道拽住张简瞳纤细冰凉的小臂。
下坠增加的速度带得叶晟恩半个身子差点被拉出城墙,掌中的滑腻冰凉迅猛下滑几分后戛然停下。
张简瞳有些错愕地仰头看着凭空出现拉了他一把的人,张嘴哑然:“你怎么来了?”
“简瞳抓紧我的手臂,不要松。”叶晟恩咬牙深吸几口气,嗓音都变了声。
张简瞳失声,一潭死水般的丹凤眼中隐约闪过几道水光。拽住他小臂的人手臂上因为瞬间用力过度而青筋暴起。
心沉寂如死水的张简瞳感觉一股暖流淌过心间:第一次有人在他不断的隐瞒后依然肯放弃芥蒂选择相信他;第一次有人了解这个灵异世界后没有害怕与退缩,甚至在他命悬一线时赶来相救;也是第一次,他感到死寂许久的心再度活了过来......
好在张简瞳的体重对叶晟恩来说负担并不大,在经受住一个巨大的缓冲力后,叶晟恩在双手脱力前将悬空的张简瞳给生生拉了上来。
由于向后的缓冲力,张简瞳直直朝着叶晟恩胸口扑去,然后将人扑倒在地。
两人身体间贴得密不可分,鼻尖对着鼻尖,温热的气息轻轻拂在对方面颊上。双目相对时两人眼中均闪过一道异样光彩。
张简瞳的心猛然跳动了几下,双臂微微支撑起身子,愣愣地望着身下英气逼人面庞上冷汗淋漓的人,然后突然被身下的人狠狠圈住了腰身,猛地往怀里一带。
于是张简瞳又一次扑倒在叶晟恩身上,两人脸庞交错。
耳边是微微喘息的声音与神经质般的低喃:“简瞳,简瞳......”
张简瞳僵硬的身子因为这低语呢喃缓缓放松下来,他强烈地感受到来自叶晟恩内心的恐慌与喜悦。
就像一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满心悲伤时又找回了丢失的玩具,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张简瞳丹凤眼中闪过一抹柔和,由于被搂得太紧,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沉闷:“你撒手,我右手受伤了。”
“让我看看。”叶晟恩立即松手将人扶起来。
月光之下,张简瞳清逸淡漠的脸泛起神秘却柔和的光泽,但是由于疼痛,一张脸显得有些惨白。
叶晟恩目光扫过张简瞳胸口不由大吸一口冷气:这哪是右手受伤,一条恐怖的伤口自左肩延伸至右手大臂,伤口处血肉模糊,还渗着暗红的鲜血。
为了止血,叶晟恩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棉质衬衫将它撕成大块布条给张简瞳包扎上,手法娴熟,动作轻柔,似乎已经做过这种事太多次。
“来,我抱你去医院。”包扎完毕后,叶晟恩蹲下身腹部发力将张简瞳用双臂抱了起来——不得不说,怀里人真轻。
张简瞳皱眉:“我自己可以走。”
“走着走着看你一路血崩?”叶晟恩没好气地问。
“背不行?”张简瞳脸上一热,仍然不太适应两人这种姿势,怎么说呢,有些别扭却不讨厌。
结果还是被叶晟恩强势地强行回绝:“别想!背着会压到伤口。”稍作停顿又补充一句,“再多话打晕你。”
蟋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人相依的影子被拉长投射在古老的城墙上,一切归寂,夜还很漫长。
听,哪里还隐约飘荡着呜呜声,似风在低鸣,又似孤魂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