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晟恩手下一僵,显然没跟上张简瞳跳跃的思路。
“将军祠的邪门阵法与逮捕高琴那次在仓库外的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张简瞳眼底闪过一丝纠结,当初叶晟恩明显是有意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既然叶晟恩不想说,他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其实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叶晟恩挑眉,果然还是瞒不过七窍玲珑心的张简瞳。
当时他有意隐瞒是不希望把张简瞳牵扯进来,时至今日,察觉到不对劲的张简瞳心意已决地要涉足,再遮遮掩掩反倒让初衷落了下乘。
短暂的思索后,叶晟恩承认了高琴与组织的关系,同时也对张简瞳的假设提出了疑问:“虽然能确定高琴是组织的人,但不能确定这是银狐授意的行为还是她个人的行为,况且银狐为什么放着自家大买卖不做来整什么歪门邪术?
“大费周章地又是雇战五渣,又是布置玄门阵法只为将我怼进局子里,有这么多功夫为什么不直接雇佣顶尖杀手?”
这脑子是被门挤还是被过期奶灌过了?
常理来说银狐的举动的确不合理,但是从来只注重自己逻辑分析的张简瞳没办法不往这方面想:“你与玄门的牵扯是从到古城后才开始的,即使你的体质易招鬼,但被骨戒庇护后没理由再三被鬼魂盯上。”
微微偏过头看着低头沉吟的人,提醒说:“总共四次,一次是收到骨戒后你在浴室碰到的蛇精,一次是你在天台差点坠楼,一次是你被附身后在仓库大开杀戒,还有这次。之前我怀疑是骨戒镇不住你的命格才会出现这些意外,现在我能认为是针对你的人故意让你置身其中。”
这些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叶晟恩自己清楚,那是他身份暴露后与银狐的第一次明面交锋,银狐留下的“大礼”明显就是那些邪门歪道。
那时的他近乎失控,若非张简瞳及时赶到,他差点爆体而亡。
“现在相较于银狐想杀你的说法,我更倾向于他在观察你。”张简瞳墨色的眸子暗了暗,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起初,他想要你的命,但是利用邪门手段的屡次失败,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你究竟为什么能逃出生天,你能承受邪术的限度在哪。弄清楚这些前,他一定会再次地试探。”
对待猎物不急于捕杀,反而享受看猎物挣扎的乐趣,只能说银狐是有恃无恐,并不担心叶晟恩会逃跑,因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像一只小白鼠。
叶晟恩抚额:“他真是脑子被门挤了还是□□玩腻了准备进军新世界?”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张简瞳很认真地回答,“古城前身是古战场,怨灵世代积累到了危及正常人的生活,且无法被超度,只能镇压。我们一族自古生长在这边,到我这一脉的任务就是保证镇压封印不被冲破。”
“如果封印破了会有什么后果?”
张简瞳目光深邃,语调幽幽说出了最不利的一个结果:“几千年累积,量到质的变化,古城沦为炼狱。但凡通晓阴阳术的人只要有心利用,没有他们不敢杀与杀不了的人。”
人在触碰道德底线前多少会再三犹豫,担心犯罪后留下的蛛丝马迹会暴露自己,如果不是激/情杀人,其他情况下动手多少是会精密考虑、畏手畏脚。
以现代科学技术与刑侦的发展,如果能利用鬼神犯罪必定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之中,心理上没有压力行动上也不会有所顾忌,这样下去只会大大提高犯罪率。
所以银狐并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而是发现了古城隐藏的秘密,密谋掌控古城的鬼魂并将此地发展成一个犯罪天堂。
这样想的确能够解释通银狐的动机,但是依然没有证据:除了高琴,关兴诠、小偷、被盗人与组织间并没有必然关系关系。
“得仔细查这三人的各种账户明细以及通信记录,会与这个组织有交集的,除了对金钱、基本需求、权利有向往的人,也可能是受威胁或者诱导的人。”
“这方面我让祁队去调查了,最迟两天会出结果。”张简瞳闭目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借这个举动缓解心底的不安:“至于我怀疑组织与玄门的牵扯,除了刚才提到的,还涉及到我很早之前想说但没机会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的一个传说——当时的你并不会接受,现在不一定会认同——你其实是能开启封印的钥匙。”
有那么一瞬间,叶晟恩以为自己串了片场,从推理频道进入了灵异现场,围观自己的头号对手从现代犯罪走向了跳大神的不归路,而他也一跃晋升为故事中手握情节发展命脉的主角。从此他们的世界光怪陆离、鸡飞狗跳。
张简瞳交代到这里,触一通百的叶晟恩已经能将一切都串通起来:组织为什么与玄门有关系、组织为什么要用邪门手段针对他、张简瞳为什么要回避与镇远大将军的话题……
经历过前世梦回的叶晟恩窥探得叶鹤鸣与张瞳的情深虐恋,也探得最后叶鹤鸣以身祭阵守护封印的结局。
最初的封印是张瞳以命换的,后来又被叶鹤鸣以身祭阵锁死封印,按照灵异剧本的发展,想要揭开封印就像解铃还须系铃人一样,需要与祭阵人命格相同的人或转生才能重启。
意图在古城发展旁门左道的组织触碰到封印的障碍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破解,阴差阳错下让银狐发现他可能就是重启阵法的钥匙,也许说不定当初他来古城都是银狐设计好的……
但是眼下组织还不清楚怎么用这把钥匙重启,想弄死他却又怕万一弄死了再也开启不了封印,所以一直在明里暗里地试探、观察。
纠结又矛盾,所以做出来的事才会看起来那么不可思议。
至于张简瞳避而不谈镇远大将军的身份,恐怕是担心歪打正着让他获得前世记忆,然后带着叶鹤鸣被所爱辜负的憎恨影响到两人现在的关系。
叶晟恩暗自摇头,不知是前世的孽缘还是情缘,漫长的岁月消磨下还能给他家大宝贝留下这么大的心理阴影。也不知他家大宝贝是怎么获得前世记忆的,又独自煎熬了多久。
“你为什么会是钥匙,要说到我和你的前生……”也许是严真之前说的话点醒了张简瞳,这会他咬了咬牙,还是把秘密全盘托而出。
“祖辈传下来的一种说法是永远也不会回到偏南的叶鹤鸣很久之后出现在云岭并以身祭阵,锁死了封印。”
感受到张简瞳语气中淡淡的失落,叶晟恩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在他侧脸上,似乎想通过细枝末节的表情判断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回来,他明知道我是想让他好好活着的,却最后在我的埋骨之地以身祭阵……”恨之入骨,死也不得让人安宁。
“对不起。”张简瞳抬头满眼的歉意地看着叶晟恩,眼眶微红,眼底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乍一看上去仿佛撞进了小鹿似的眸子。
叶晟恩的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柔软的内心似乎被猛然撞击了一下:这么毫无防备又诱人的眼神简直是引人犯罪,好想把人好好锁在身下好好疼惜,让人带着这样这样的眼神只能满眼是他,心里是他,嘴里念出的名字也是他。
“瞳儿。”叶晟恩缓缓念出那两个字,看到张简瞳一瞬的迷茫与不知所措的表情后心下了然。
勾唇笑了:“简瞳,你自己没法完全融入张瞳这个角色,也不能把我当成叶鹤鸣。我们就是我们,不是叶鹤鸣也不是张瞳。一生的事一生明算,我们能与他们共情,是因为入戏太深,固然可以同情故事的人物,却也仅限于此。”
“可是……”张简瞳眼底挣扎,显然耿耿于怀。
叶晟恩心下叹息,不知是感慨还是长舒一口气——“幸运无比”四个字在脑海浮现,天生一对从来不愿在遗憾中蹉跎,即使千万年过去,总有那么一刻会在万物轮回中以另一种方式重归完美无缺。
所以阴差阳错地,他来了古城,也歪打正着地获知了完整的记忆,于是这个残缺的故事最后由他亲手修补完整:“叶鹤鸣从来都没恨过张瞳,那是他许下一生的人,不会轻言抛弃。不问因果便轻易恨入骨髓或相忘江湖,都是对承诺的轻贱。”
叶晟恩展露出一个暖阳般的笑,身上溢出的明朗气息神奇地安抚到了内疚的张简瞳,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一切负面情绪一扫而光:“叶鹤鸣一生未婚配,后半生辞官告别亲人只身赴偏南,以为心底那人是不辞而别,寻了整整五年才肯接受那人早已身陨的事实。
“孤身在心上人的埋骨地守满三年,不愿记忆随有限的寿命结束后连同两人在世间仅有的羁绊消失。于是以身祭阵、灵魂为引,张瞳以生命守护封印,那么叶鹤鸣就守护张瞳,直到他转生。”
张简瞳面露不解:为什么叶晟恩对叶鹤鸣的生平了如指掌?为什么在他坦白这个故事时叶晟恩一副早已知晓的神色?难道……
“如你所想,将军祠那会我阴差阳错地窥探到叶鹤鸣的一生,但不能算有了叶鹤鸣的记忆,我只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读完了他一生的故事。”叶晟恩给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张简瞳诧异到一时没法接话,过于机缘巧合的结果,让他脑子一时间理不清这是他们的幸还是不幸——究竟是天若有情成全佳缘,还是银狐有意引导叶晟恩恢复记忆以达到某些阴谋,他都没办法分清。
叶晟恩缓缓牵起张简瞳微凉的手,牢牢握住,两人视线相交眼神坚定:“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是还是能够想象出临阵变卦的张瞳是什么样的心情。”
带着爱而不得的悲伤短短了却余生,或是苟延残喘地等待着,渺茫地期冀着叶鹤鸣能够回来。不断在失望中反复,直至消亡再也收不到丝毫音讯,最终只能带着被所爱之人记恨一辈子的心尘归尘。自然无从知晓同样被岁月折磨且从未恨过他的大将军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将身躯献给了云岭封印。
“我们都能找回这段记忆并且再度相识、相知、相守,这是前生的福分也是今生的缘分。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轻易放手让你走了,希望你也不要再想着把我推开。同样的遗憾一次就够了,你我都不想再次经历,上天也不会给我们第二次这样的幸运。”
所以珍惜当下吧。叶晟恩缓缓靠近看着他出神的张简瞳,低头轻轻在额间落下滚烫的一吻。
“我也不愿梦里的事成为现实,所以我们会联手对抗银狐,我出去之前,你更需要在调查中保护好自己。”
叶晟恩说着拿过笔在纸上写下一串编码放在张简瞳掌心:“你放手去查,小榭会全力配合你。银狐很狡猾,不到万不得已定不要打草惊蛇,并且一切以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为底线。这是我执行任务期间或者身份还在的情况下,可以无条件传呼的最高级别援助,一般是紧急情况下用来救命的,且用过后永久失效。
现在我将权限开给你,进入内网输入它,你可以获得一次单向救援——但我不希望你会用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