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次手术,让李承乾的左小腿上留下了难看的伤疤。zuowenbolan不过,跟完全康复相比,这些都是值得的。
第一场大雪降临前,李承乾已经能够借助拐杖走几步。
从手术的开始一直到李承乾的完全康复,孙思邈都是做着笔记的。真真切切的见识到这方法的管用,让他信心大增。
不是所有跌断腿、摔断胳膊的人都能恢复如初的。一些伤势,就连专门钻研骨科的大夫,都没办法让它痊愈如初。有这样的方法在,一定能让今后的骨科治疗更进一步。
大雪过后,李承乾就不得不在皇帝皇后的命令下回到东宫。东宫一日无主,外面的流言就不会消失。所以李承乾不仅要回去,还要在沿途中出来展示一下自己。
坐落于安业坊的酒楼,自然是极好的选择。所以太子的车驾行驶到酒楼后,李承乾和老先生就在张赟的帮助下下了马车,只不过一个是坐轮椅,一个是拄拐杖罢了。
太子出现在人前,这的确是一个震撼人心的事情,好多人都忍不住聚集到酒楼里,或者在外面观望,看太子究竟是真的残废了,还是官面上所说,只需要过些时日就能康复。
酒楼的一层,太子并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大大方方的让同一层的酒客审查自己。
跌断腿而已,还不允许孤拄拐一段时间了?
充分给了这些人审视的时间后,李承乾才起身,跟老先生一起进了雅间。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时太子拄拐不过是多此一举而已,两只腿都好好的受力着,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雅间,五个人已经早早的等候在这里,见太子进来,立刻单膝跪地行礼。领头的就是老宦官耿不曲。
等太子落座后,耿不曲才说:“回禀大殿下,您秋时下令让我等查询流言的事情,如今终于找到了主谋。流言的源头就是太原王氏的别院,至于王家的家主王瑛,之前还求见过魏王,只不过接待他的是魏王的属官。”
太原王氏?
李承乾笑了笑,这些家伙还真是不知道安分守己,自己不过是受了伤,就给了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挥挥手让耿不曲站起来,李承乾问:“孤让你组织暗卫,如今组织的如何了?”
“回禀殿下,如今暗卫已经组织了五百人,这五百人都是老奴亲自调教出来的好手。老奴敢保证,这些都是没有跟脚、忠心耿耿的人,就算殿下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有一丝的犹豫!”
这就是所谓的死士?
李承乾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培养死士出来,只是啊,虽然不愿意糟蹋人命,可是他这个太子如果没有一点用于自报的手段,也太说不过去了。这次不过是坠马受伤,就有人跳出来急不可耐的想要把他从太子的位子上撸下去,要是有可能,这些人恐怕还有干掉自己的想法存在。
真是危险啊!
给暗卫下达了密切关注王家的命令后,李承乾喝着茶,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把王家好好收拾一顿。
“小子,莫非你想着要对付王氏?别想了,哪那么容易!王氏不是一个寻常的家族,太原与其说是他们的住所,都不如说是他们的封地了。自东汉以来,单单三公就出了六个。王允,东汉司徒、王凌,曹魏太尉、南乡侯、王昶,曹魏司空、京陵穆侯、王浑,西晋司徒、京陵元公、王浚,西晋司空、博陵公、王茂,南梁司空、望蔡忠烈公。
除了这些,皇后出了三个,驸马出了三个,宰相老夫更是懒得数。你以为他们凭什么列为‘五姓’之一?就是因为家族的实力。抛却数之不尽的典籍不谈,他们这些年来积累的财富都不是你能想象的。”
老先生太理解李承乾了,他现在沉思的样子,分明是盘算着对付王氏。指望这个小子吃点亏,简直难如登天!
李承乾放弃了盘算,转头对老先生说:“您放心,弟子不会傻呵呵的猛冲的,不管是您还是李靖,都教过我谋定而后动。弟子只是迷惑,这王家是怎么想的,换个人当皇帝,就能对他们好一点了?世家的危害,事实上他们比谁都清楚,就是掩耳盗铃,对自身的问题不闻不问罢了。
明明有逐鹿天下的实力,结果他们乱世的时候却舍不得拿自家做博弈,明哲保身之下等天下纷争结束,再扑到新生的朝廷上汲取养分,典型的寄生虫行为。”
李纲哈哈大笑:“不然你以为世家是怎么传承下来的?逐鹿天下,说的好听,可这片大地不终究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隋末天下枭雄何其多也,最后不也只剩下了你们李家一个?所以啊,不想自家战败,变成别人的养分,就只能明哲保身,静候下一个朝代了。你别看这样的行为无耻,但是无耻能让家族保留下来。”
一段话说完,见李承乾无可奈何的样子,李纲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依老夫对你的了解,你小子之前不是觉得太子的位置很累赘的吗?甚至有退为让贤的想法,如今,怎么变了?”
李承乾就知道,自己的想法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住老先生。
“以前弟子确实觉得太子这个位置挺烦的,遭人觊觎不说,以后当了皇帝,还总要劳心劳力。曾经,弟子抱着最美好的想法,希望能把青雀弄成太子,自己好退下来安心的当一个逍遥王爷,但是,这次的事情,让弟子彻底看清了。
皇储这个位置,根本就是野心家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就算弟子撤下去,青雀成了太子,也会有人把目光放在李恪或者雉奴的身上。都是些期待不劳而获的蠢货,既然如此,弟子还就当定这个太子了。不管他们做什么,弟子接着就是!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明白,皇家的事儿,谁掺和进来,都要做好掉胳膊掉腿儿的准备!”
见李承乾说的豪迈,李纲只能鼓掌大笑。在他看来,这是太子最好的转变。以前没办法直接说,旁敲侧击的好像也不起作用。这个聪明的蠢蛋,总想着抛弃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现在好了,王家送上了很好的一记助攻。彻底改变了太子的想法不说,还给自己招来了一个敌人。
虽然觉得王家堪称无懈可击,但是李纲还是愿意相信,他们在李承乾的手里蹦哒不了多长时间了。
给老先生倒了一杯茶,放下茶壶,李承乾自嘲的笑了笑。
其实还有一层原因他没有说。
历史这个东西,总有它的顽固性存在,明明太子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做出了完全不同的事情,也改变了不少既定事实,可该到来的事件却总是会到来。
再这样下去,别说逍遥王爷了,他连王爷估计都没得做。嗝儿掉后能以国公之礼下葬,都是时间线法外开恩了。
没办法,既然蝴蝶的翅膀一次没扇出风暴,那就多扇几次!总能把时间线给搅乱的!
喝完了茶,休息够了后,师徒二人才回了东宫。这段时间的暴露人前,已经足以打消很多的流言了。
老子是摔了,可总能恢复自如,瘸子皇帝有碍观瞻,但身上有伤的皇帝,不会碍着谁的眼睛吧!
确定太子确实无碍后,好多人都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一个太子,实在是无懈可击!小小年纪,就已经在文采武功方面崭露头角,蝗灾只是,东宫的全力救灾,至今仍让百姓们颌首称赞,再加上皇帝皇后乃至于太上皇,都对他喜爱非常,更是难以下手。本以为这次断腿危机能够攻击一下,就算皇帝一时护短暴怒,长久以后也会心生犹豫。只是谁能想到,明明是朝廷重臣透露出的消息,却并没有变成现实。难道说,孙思邈的医术,已经达到这等造化一般的境地了吗?
李承乾返回东宫后,就开始了猫冬,每日虽然会借助拐杖运动,却不会过量。铁板取出的太早,骨骼表面看似已经长上了,可谁能保证里面也痊愈了?没有先进医疗仪器的情况下,什么事都得做好做坏的打算。
李纲冬天的时候,也不会回学院。虽说现在学院各个教室都安装上了煤炉子,不至于挨冻,可是让一个不良于行的老人总是风里来雪里去的,终究还是过分了些。
同样算是困居东宫的老先生,又燃起了教导李承乾的热情:
“《逸周书·谥法解》云:‘民无能名曰神。不名一善。靖民则法曰皇。靖安。德象天地曰帝。同于天地。仁义所往曰王。民往归之。立志及众曰公。志无私也。执应八方曰侯。所执行八方应之。赏庆刑威曰君。能行四者。从之成群曰君。民从之。扬善赋简曰圣。所称得人,所善得实,所赋得简。敬宾厚礼曰圣。厚于礼。照临四方曰明。以明照之。谮诉不行曰明。逆知之,故不行。经纬天地曰文。成其道’
通过这一篇,你大概也了解谥号是怎么回事了。其实遍观历代帝王,只要从其谥号上就能看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比如汉武帝,刚彊直理曰武,威彊敌德曰武,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遍观汉武帝在任的时期,我汉族确实威加海内。
另外,像‘厉’‘殇’‘炀’这一类的,大多都是贬义,一般带着这样谥号的皇帝,在政期间都算得上是荒淫无道”
这本来应该是皇宫令官教授的学识,却被老先生硬是抢了过来,亲自教导太子。
“这么说,隋炀帝,就算是荒淫无道了?”
“可以这么说,老夫是经历过那段时期的,当时炀帝为满足一己私欲,造龙舟,舟四重,高四十到五十尺,长二百尺,上重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间两重有房一百二十间,都用金玉装饰,下重为内侍居处。又在各地大修宫殿苑囿、离宫别馆,比如显仁宫、江都宫、临江宫、晋阳宫、西苑等。
其实荒淫无道也要分情况,炀帝如果是动用皇家的钱财做这些事,别人也就没什么可落口实的地方了,可是他做这些事,却都是耗费国库做的。你想想,前些日子你不还帮陛下修建了学院行宫吗?你可见有人跳出来阻拦?”
李承乾点了点头,以前还总以为隋炀帝是被后人给诬陷成一个暴君的,毕竟成王败寇,但是现在看来,好像“炀”这个称号还真没怎么冤枉他。
“为帝者,当思黎民百姓之苦,百姓苦时则愿同甘共苦,百姓乐时方可直疏己欲。”
李承乾点了点头,却忍不住笑道:“李师,您这两天怎么了,怎么总是跟弟子说这些?您以前不是觉得弟子总会成为明君的吗?”
李纲喝了一口茶,无奈道:“你以为老夫愿意啊,其实这都是陛下交给老夫的活计。虽然你储君的位置,不可动摇,但他总要做些事情来表示自己的态度。对外是如此,对你,就是安你的心了,免得你总是觉得自己会被撤下去!”
感动吗?
说实话,有那么一丢丢的感动。虽然李世民现在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可既然历史上李承乾还是跟李泰闹得不可开交,还是说明这混蛋动摇过。
今天是大雪天,屋子里还好一点,外面已经是一片苍茫。
这样的天气不吃顿涮锅,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吩咐下去,没多久厨子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就俩人吃的涮锅,准备五份碗筷是怎么回事?
没等李承乾发问,屋外就响起了李世民的声音:“朕看你在上课,就没忍心打扰,在偏殿等候了一段时间。你父皇母后和皇爷爷都已经两天没能入睡了,你这不孝顺的不知道请安,还在东宫吃涮锅,真是可恶!”
两天没能入睡?
看向门口,只见进来的三位都是满眼血丝的样子。
李渊和李世民如此不算什么,可是长孙才刚出月子不久,这样熬夜会损害健康的。
赶紧撑着拐杖站起来:“这是怎么了?您三位怎么会这般?”
李世民坐在椅子上,见锅里的汤汁已经翻滚,就开始挑选羊肉进去涮。
李渊也没有见外的意思,也是闷头猛吃,连公筷私筷都顾不上区别用了。
长孙扶着李承乾坐下说:“你啊,腿不好就老实坐着,一家人总行那些没用的礼数干什么。如今你有病在身,我们本不该过来烦你,只是太极宫那边,实在是住不下去了”
通过长孙的讲述,李承乾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原来太上皇自从搬到大安宫后,就像是彻底放开了心,每天都沉浸在饮酒作乐中。退了休的人难免会回忆过往,作为大唐的开国皇帝,他杀掉的人还能少了?于是越是回忆过往,就越是难熬,特别是刘文静,更是让他心生愧疚。
武德二年,刘文静与司空裴寂产生隔阂,酒后狂言,遭到小妾告发,被他以“谋反罪”处死。可是去年裴寂倒霉后,他才知道那不过是裴寂陷害于他而已。
人就是这样,不心生愧疚的时候做什么都坦坦荡荡,心生愧疚以后,就会畏畏缩缩。以刘文静为引,他每天夜里都会做噩梦,大多都是梦到被自己处死的人,掐着自己的脖子质问。
大安宫是住不下去了,所以李渊吵着闹着回了太极宫,又住进了太极殿,搞得大唐君臣只能又回到了小小的议政殿上朝。
然而,恐惧也会传染人。亲自请安了两次后,李世民也被老爹的恐惧沾染,总是会梦到被自己杀死的各种人物,只要一闭眼,就是无边的噩梦,搞得自己都不敢入睡了。
至于长孙,她的心态很好,不会恐惧,但是丈夫公公都变成现在的样子,她也没办法安然入睡。
听完事情的始末,李承乾不知道作何评价。
其实这很简单,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要转换一下自己的想法,就能把噩梦消除。
不过看这二位总是把筷子戳到下嘴唇的样子,恐怕哪怕是现在,都在思考噩梦的内容。
“本来请了袁天罡作法,但是袁天罡作法以后,说怨魂太甚,他也没办法驱逐,只能找一处福地,暂得庇护。比如,东宫就很不错,必死之局,都被你破过去了,说明你是上天钟爱的天命之子,必有福泽。再说,你还养了一条纯黑通人性的猎犬,最能辟邪。所以,我们只能来你东宫暂避了。”
破了必死之局?天命之子?
呸!
李承乾知道,这又是袁天罡那个老混蛋在胡说八道,之前给自己摸骨的时候还说坠马之灾已经过去,结果自己又坠了一次马,直接破了这老混蛋的批命。现在用这样的说法恭维自己,不过是希望不要把他的事情说出去罢了。
至于黑狗
你个老混蛋还好没说黑狗血能辟邪,否则老子找条绳子拴你脖子上让你学狗叫!
狠狠的诅咒了一番袁天罡后,面对精神即将奔溃的三人,李承乾只能说:“小事情,您三位今天就住在儿臣的卧室,黑炭头,就让它在门口守夜,不管以后如何,今晚先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