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徐以秾难得露出烦躁的神色,坐到礼月对面,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问礼月要不要。礼月伸手接过,却并不抽,只是把玩着。
“你放到离离身体里的蛊虫准备怎么办?”
礼月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那根卷烟,薄薄的纸卷包裹着柔软的烟丝,在手中旋转着。他抬眼看向徐以秾,反问道:"那你放在自己身体里的虫子呢?"
徐以秾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一团烟雾,仿佛在整理思绪。"我检查过,它们在一开始活动频繁后就不再生长了。"他说着,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些微小生物在体内蠕动的触感。
“那很好,说明你的内脏没什么问题,”礼月说,“只有当你的内脏受损的时候它们才会长大帮你修复,”
徐以秾微微皱眉,追问道:"那离离这次..."
“她肯定与你的不同,她的肺是被虫子与药物一起修复好的,所以蛊虫一定长大了,我也检查过,”礼月说着将指尖的烟停了下来,说,“你配置的药压制了虫子的进一步生长,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会一直压住。”
“所以还是快些拿出来,她毕竟只是个小女孩,身子承受不住。”烟灰在桌上积累成一小堆。
礼月轻笑,“不用这么急,拿出来就没用了,那两条虫子我可是用精血养了很久的,”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回味什么,“让它们四处转转帮她养养身子。”
“离离身体没有问题,不需要。”
“她月事不大好。”礼月说,“之前总是疼的小脸煞白。”
徐以秾微微一愣,随即反驳道“……和你无关吧,女性生理痛很多人都会有,只要没有病变。”
“不是疼在你身上,”礼月意味深长地说,“你想一想,柯小禾疼你也会这样吗?”
提到柯小禾,徐以秾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突然,望春风三个字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谁的车上一直放这首歌?而她听到就说明她经常坐他的车。
他心中的酸涩瞬间加倍。
烦躁地站起身,动作有些急促,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波动,说道:"最多半个月,不能再多了。我怕到时候万一反噬就不好了。"
“放心吧,我看着呢。”
“晚点再找你。”徐以秾起身,大步走出房间,手指间夹着一支燃烧殆尽的烟头,随意地朝窗外一弹。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火光,消失在窗外,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宣泄着内心的烦躁不安。
走到楼下,看到陈嘉菁正在掸裙子。
她身着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看到他走近,立即站直身子,恭敬地问好。徐以秾微微点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看到她淡紫色衣裙边有烟痕,随即便意识到是不是刚才自己丢下的那个烟头。
“怎么了?”
陈嘉菁低头看着裙子,轻声抱怨:"不知道谁丢下来的,差点烧到我裙子。"
徐以秾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陈嘉菁身上。他的思绪突然飘回不久前,那时这个女孩差点成为他的妻子。她还被他亡妻附身,他曾紧紧拥她在怀,将她完全当成了自己的爱妻。
是不是在未来,也有一个男人那样爱着柯小禾?
他不知道此刻他的眼神是多么的直接,陈嘉菁被他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不禁低下头,心跳加速。她轻声呼唤:"徐...徐参座?"
这声呼唤将徐以秾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他正要开口,楼上突然传来礼月的声音:"陈嘉菁,你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楼下的两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礼月正倚在走廊栏杆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我……”陈嘉菁看看徐以秾。
徐以秾沉默片刻,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来了。"陈嘉菁看着徐以秾远去的背影,爽快地回答道。
徐以秾坐进车里,慢慢地趴在方向盘上。他在心底质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是想把陈嘉菁当成替身吗?如果不是礼月的打断,他可能已经开口邀约了。然后呢?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
他到底在做什么!
可是他真的好想柯小禾,十二年了,每一天都是在痛苦与思念中度过的,可这十二年不是终点,等着他的还有漫长的岁月要熬。
他还有很长的寿命吧,就算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研究药物上面,那他也等不到的,他这一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爱妻了。
他要接受在他死后,他深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事实。
徐以秾自问自己可以接受吗?他真的没有怨言吗?
如果柯小禾可以与那个爱听望春风的男人在一起,那么他又为什么不可以找一个替身共度余生呢?
拳头重重砸向方向盘,汽车喇叭发出长长的鸣音,仿佛他心底的挣扎。
回到老宅,柯小禾上次离开时赢得的娃娃奖品依然静静地躺在床头。娃娃下压着一张纸条,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反复读着上面的字迹——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读得久了,看得久了,那三个字开始变得陌生,仿佛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徐以秾甚至快要认不出这三个字了。
就像上次还魂回来的柯小禾,想了太久他已经无法在思念与记忆中将柯小禾的样子清晰地描摹出来了。
他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胸前的口袋里,贴近心脏的位置。随后,他起身走出房间,决定再次走遍他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尽管这十二年来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隔天大早,离离出门又发现了一块蛋糕,依然是蝴蝶结扎着的盒子,拿出后,可以与先前那一块严丝合缝的拼在一块,还附了一个卡片,上面写着,记得吃早饭。
离离心中是有点松动的,但是嘴上依旧死咬着不松,她就是不吃,饿死也不吃。
别指望两块蛋糕就能让她不生气,她气的还多着呢,回想起小时候的种种,还有许欣美的事,订婚后的种种...离离越想越气,眉头紧锁。
她叽叽咕咕地抱怨着出了门,空荡荡的胃部不断发出抗议。走在街上,她看到路边的绿植都觉得可口,忍不住想上前啃两口。她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不禁怀疑是不是肠胃出了问题。
脑海中浮现出显微镜下那些虫子贪婪进食的画面,永无满足、充满攻击性。正当离离走神之际,她一个踉跄撞上了一个路人。
"长没长眼!"她下意识地破口大骂。
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可能只是想讨几个钱。被她这么一吼,孩子吓得哭着跑开了。路人纷纷侧目,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羞愧感突然涌上心头,离离低下头,加快脚步朝医院走去,
到了实验室,已经都布置好,只有罐子还未通电,她看着柯小禾的脸上又多了不少斑点,母亲的下腹也在发紫。
得抓紧时间了,可是爸爸还是不松口,离离想到这,厌烦情绪又要压制不住,手中的钢笔啪的一下被按断。
她愣住了,丢下两截笔,朝着礼月的办公室跑去,可是现在却没人。
她又马不停蹄地跑到设备室,想要拍X光。医生连连摇头,解释道这需要院长批准,否则太危险了。离离急得直跺脚,对挡在面前的人破口大骂。尽管如此,医生们仍然耐心地向她解释必须得到允许。
僵持了约莫半小时,不见院长的影子,倒是把李天唯给招来了。
两人一照面,离离就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你来做什么?你懂这个吗?"
“我知道它有辐射就够了。”
“你还知道这个,”离离冷笑。
李天唯耐心解释道:"申报进来的单子是我审核的,我当然知道。离离,这个对人体有伤害,美国有相关资料,病人和护士都曾被辐射伤到轻则溃烂截肢,重则肿瘤癌症。"
“我知道,只要控制好时间,穿上防护措施就行了,五叔叔十来年前就拍过了。”
“你能和叶五的身体比吗?”李天唯柔声问道,
“哼。”离离别转头,“懒得和你说,”
李天唯叹了口气,让其他人都出去,他说:“拗不过你,我来。”
李天唯熟练地操作起机器,离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会?"
"我当然要会,"李天唯边调试设备边解释,"我还知道原理,不然怎么写报告通过上头批复把这些仪器引进来。"
离离这才想起,父亲把李天唯送去军统,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疏通关节,引进一些精密先进的仪器。战时这些都需要军统出面审批。
“可是,这个是有辐射的,我有保护,你的呢?”离离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猜你是要看虫子吧,的确,这个现在最好的办法了,总不能把肚子剖开了看。”李天唯把窗帘拉起来,指了指检查台,“上去吧。”
离离犹豫了一下上去躺好,李天唯将铅围裙给她,“穿上。”
“你呢?”离离抱着围裙问。
李天唯站在笨重的X光机前,极其开始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房间中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臭氧味,离离看着他戴上厚重的橡胶手套,调整着仪器上的旋钮和开关。
“怎么还没穿?”李天唯抬头看到离离依然抱着围裙。
离离看着李天唯的手指悬在曝光按钮上,意识到只要她穿好躺下,他轻轻一按,蓝光就会亮起。短短十几秒的无形辐射就能将她的内脏完全显示出来。虽然她穿着防护,只要控制好时间和剂量,可能并不会有太大伤害。但操作仪器的李天唯却要直接暴露在辐射之下。
墙上泛黄的警示标志模糊地写着:小心X射线。
离离忽然间害怕起来,她慌乱地扔掉铅围裙,一把拉开窗帘,然后拽着李天唯的手臂将他拉离机器,拉出了设备室。
明媚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李天唯故作不解:"怎么了?不拍了?"
离离气呼呼地说,“不拍了!”
"为什么?"李天唯微微俯身,温柔地注视着她。他们靠得如此之近,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织在一起,
离离翻了个白眼,嘴上依旧倔强:"因为不想了!"她双手叉腰,猛地踮起脚尖,用额头狠狠地撞向李天唯的鼻梁。
"嘶——"李天唯痛得闷哼一声,捂着高挺的鼻梁退到一旁,他揉着鼻子,眼中却闪烁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