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袅心里不愿意去,但还是站了起来:“知道了,我整理一番便走。”
她梳着堕马髻,因为今日张嬷嬷要检查礼仪,所以衣裳也穿得整齐,不必再换了。
只是秋日微凉,虞袅想了想,对素月道:“今日你陪我去花厅,你去将我的披风取来。”
素月应了,不一会儿就取了一件薄厚适中的披风来。
那是一件薄锦柳色绣藤萝纹的披风,是那日中秋佳节,陆先生送给她穿的。
虞袅没想到素月取来的竟然是这件衣裳,她一时没忍住问道:“怎么取了这件?”
雪娇好奇看了眼那件绣工非凡,格外素雅丽致的披风,不由好奇:“为什么不能穿这一件披风?难道这件披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虞袅眼里含了笑:“就穿这件吧,不需再去换了。这件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薄了一些。”
素月知道这件披风的底细,可是看着小姐这几日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不自觉取了这件披风,还想她能高兴一些。
她手脚利索又轻柔地帮虞袅穿上。
雪娇听了虞袅的话,眼神不自觉往那披风一扫,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依旧不厚的秋衫,一时觉得这位大小姐,可真是个美人灯,风轻轻吹一吹就灭了。
长得再美,但身体这般羸弱,也无济于事。
她实在是福气太薄了,比不得她家二小姐好。
虞袅穿上了披风,抬眼就看到雪娇轻慢的眼神,她故作不知:“走吧,不好让父亲和母亲久等。”
雪娇和素月立即跟上。
才一走近到花厅,虞袅便听见虞阮甜美清脆的笑声,好似还在向刘氏撒娇:“娘亲,你怎么能这样打趣女儿呢?爹爹也不帮我说说娘亲。”
虞袅站定一瞬,脚步轻缓的走进花厅,朝虞植和刘氏福身:“见过父亲母亲。”
她一出现,虞阮又笑了起来:“姐姐来了,快些坐到我身边来,全家就等你一个人了。”
虞植闻言,突然冷笑了一下:“为人子女的,父母唤你用饭,你还来得这般慢,如今还要我亲自扶你过来坐不成。”
笑声突兀的止住了,刘氏的儿子虞承闻言,突然嬉皮笑脸的笑了起来:“大姐,要不我来扶你?”
刘氏见状,竟只低头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也不说话。
虞袅早已看透这些所谓的亲人,她搭在素月手上,淡笑道:“父亲母亲也知,我自来就只在梧月居中用饭,盖因我天生病弱,又患有心疾,在饭食上要求较为清淡。所以这才得了父亲母亲怜惜,能在自己院中用饭。”
她缓缓走进虞阮身旁的位置坐下,不紧不慢道:“我住的院子清静,但离主院稍微有些远,要是父亲母亲想要我来一同用饭,那我以后都早些来。”
他们都是饭菜要上桌才让人去唤的虞袅。
稍微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来,这才没等到人齐就开始吃饭。
想到这事,虞植一时有些脸挂不住。
刘氏这才笑了起来,她亲手用勺子舀了几小块清淡的莲藕到虞袅碗里。
“也是我们疏忽大意了,一时忘了距离,左等右等见不到你,便以为你是不想来了,于是才开始用饭。你身体弱,今日是因为你父亲和我几日不见你,便有些想了。”
她慈爱的看了眼虞阮,笑容深了些:“更何况你妹妹说,你下月便要出门子去了,怕见不到你,所以今日才叫你来吃饭。你身子弱,今日之后也不必来,只管在院子里好好将养,待那日一脸红润的去那侯府便是。”
提及出嫁虞袅害羞一般的低头:“多谢母亲体恤。”
于是一家人又开始吃饭,虞承边吃边坏心眼的看向虞袅:“大姐姐要嫁到侯府去了,不知道近日那安定侯可曾送来什么东西讨姐姐欢心?”
虞袅细嚼慢咽,待吃完一块藕,才漫声说:“这倒是没有,我是守礼节的人,还没到那边去,又怎么会收他的东西。”
虞承闻言,倒是笑了起来,眼里带着一股看好戏的味道:“大姐也太古板了,你却不知,昨儿个大姐夫还让我带了一对耳环并一只桃花钗子给二姐呢。”
这样亲密的东西竟在这关头上送,更何况钗子有表明心意的作用,桃花样式又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之意。
这分明,已经明晃晃的在说安定侯已经和虞阮私定终身了。
刘氏这个儿子,真不知道是蠢还是毒,竟说这样的话。
虞袅并不说什么,只淡淡笑了笑,她身后的素月却是暗暗攥紧了拳头。
除她和虞承以外,其余三人皆是脸色发青,虞阮泫然欲泣,她看了眼虞袅欲言又止道:“姐姐,承哥儿不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虞植更是气得用力拍了桌子:“不会说话就别说!闭嘴吃饭。”
虞袅闭了嘴,此时管家却带了一个匣子上来,脸色竟隐隐有些喜气。
虞植皱眉:“出了何事,怎在此时就来报了?”
管家抬着那匣子,喜气盈腮道道:“是李首辅家的二公子送来的一块玉佩,他言说那日在珍宝阁,自己想送一幅古画给首辅大人庆生。”
说到这,他也觉得巧了:“谁料他自己挑选的画却不是真迹,还好咱们家二小姐慧眼识珠,害怕他被人蒙骗,送了首辅大人假画。于是咱家小姐立即就告诉了二公子真相,并将自己选中的画割爱给了二公子。”
管家将匣子呈上给虞植:“首辅家二公子说,幸好有二小姐,才免了他丢脸。今日他逛珍宝阁看到一块玉觉得只配咱家小姐戴,于是就令人送来了。”
虞植闻言,喜得站了起来:“果真是李首辅家的二公子?”
他接过匣子,并没有递给虞阮,而是自己打开看了看,发现那雕花匣子里,果真雕了一块蝶戏芙蓉的好玉。
虞植这才一脸惊喜的看向虞阮,将匣子递给了她:“阿阮,你果真结了这桩善缘么?”
那可是首辅啊!他多次想要结交都没有什么门路,哪成想自家女儿一出门,就给他送来这个巧宗。
他这二女儿,可真是个有好运道的,不枉他的疼爱。
虞阮笑着应了,眉眼好似含情一般,有些害羞道:“是有这么回事,当初女儿不知他是首辅家的公子呢!只是担心他被骗了银子不算,还会在家中长辈面前丢了面子,这才直言相告。”
她说着,怯生生看了眼虞袅,好似怕被长姐责备般。
“只是二公子送来玉佩却是有些不妥当了。此事原是事出有因,还请爹爹娘亲还有姐姐,不要认为我们是私、私相授受。”
说到最后,她小脸发红的低下头来,害羞的咬住下唇。
“我看谁敢胡说!”虞植冷冷看了眼虞袅,心里对二女儿更满意了,他巴不得自家二女儿能嫁给首辅家的公子呢。
虞袅被虞植看了一眼,也不为所动,只觉得这一家人只有蝇营狗苟,全无半点羞耻心了。
虞植捋捋胡须,对虞阮说:“这却是你自个儿心善,才得来的回报,我们怎会怪你。你姐姐口笨舌拙的,你不要在意。”
虞袅垂下眼睑,心里冷笑。
她觉得,她这父亲怕是被眼前馅饼砸晕了。
不过谁叫他已经停在五品的户部郎中上十多年了,若当真能巴上李首辅,说不得他的官运还能再畅通一回。
所以,他恨不得去碰李首辅的脚呢,只是他也不想想,人家如何看得上他?
虞植心不在焉的吃完饭就去书房去了。
虞袅有些心灰意懒了。
上一辈子,她也好奇,虞阮后期怎会险些同李东莱定亲。
原来那么早他们就有了联系。
若非后来她父亲贪污被流放,指不定虞阮当今嫁入首辅家里了呢。
这般想着,虞袅也没滋没味的放下碗筷,轻声说:“我已经吃饱了,便回去吃药了。”
何氏只顾喜滋滋的捧着玉佩盘问虞阮和李家二公子的事,闻言倒是随意摆摆手,放了虞袅回去。
虞袅出了花厅,穿过水榭时,发现池塘里的荷花,她还没来得及细赏,就已枯败了一些,于是不由叹了口气。
她身后,素月却红了眼眶,难忍的啜泣了两声。
虞袅一惊,她一回头便见了素月通红的眼眶,她无奈问:“好好的,你又是为什么哭了?”
素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气愤道:“小姐好性儿,您不生气,我却是气死了!”
她用力喘了一口气,才颤声道:“那二小姐,上回言辞中就对姑爷颇为亲近。这回怎么敢竟私下就收了姑爷送来的耳环和钗子?”
素月骂了虞阮又骂安定侯:“那姑爷也是,放着您这位真佛不来讨好,怎反倒送东西给别人?倒真是个睁眼瞎了!”
虞袅知她一向护着自己,听了失了分寸的话,不由好笑又感动:“你气什么?我是真的不生气,因为我不在乎。”
素月一脸不解:“那可是小姐未来的夫婿,您为什么会不在乎呢?”
虞袅缓缓向前走,周遭都没有人,于是她放心的说:“你不用知道得太多,你只需记得,我不喜那安定侯,我甚至厌极了他。等到了那边,咱们对他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便罢了。”
她说完,恰好到了梧月居门口,繁星正在亭中教一个小丫鬟玩解红绳。
见了虞袅,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了素月一双通红的眼睛。
心头立即火气,她忍不住问:“那边的人难道又欺负小姐了?他们还真当咱们是泥捏的了?”
虞袅好笑:“人就想要随意揉搓你,你也没甚办法对吧?都别气了,我今早起得早了,如今有些倦,要去歇息一会儿。你们安安分分的,不要乱来。”
繁星和素月都乖乖应了。
等虞袅睡了,繁星才拉住素月的手,出了外间,在抄手游廊上问她:“素月姐姐,小姐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怎么你都哭了?”
素月叹气:“到了如今,我也看不懂咱家小姐想些什么了。在我看来,那可是天大的委屈,小姐却说自己不在乎,还说待到了侯府,咱们对那姑爷只也许维持下面子情便罢了。你说说,这到底是结亲,还是结仇啊?”
繁星厌烦的哼了一声:“定是那姑爷和咱家那个讨人厌的二小姐又胡来,我上回就觉得苗头有些不太对。”
繁星一向不太细心,素月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难为你猜到了,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呢?”
“这有什么为难的?”繁星嬉笑,“反正我只是小姐的丫鬟,小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其他的我才懒得想呢!况且那些臭男人,多是负心薄幸之辈。”
她皱眉愁思,仔细回想着,摇头晃脑道:“况且我听小姐念书都说什么‘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小姐有钱有貌,家世也算清贵,那安定侯德行不好,配不上她!他心里想着那二小姐,那正好了,祝那狗男女在一起,咱们就守好嫁妆,陪小姐慢慢看戏便是!要是被欺负了,就去找陆公子告状,我瞧着,他定是个比侯爷还厉害的人!”
素月目瞪口呆,这些胡话,怎么听起来还有点道理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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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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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