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忽然反应过来。
等到除夕之时,她只怕已经嫁给了李明博。到那时,她出门恐怕不是那么方便,与先生见面也没那么方便了。
想着想着,虞袅脸上的喜意淡了一些。
她无意间轻叹:“万一到时候除夕之日,先生有事,或是我有事,你我无法一起放灯,那怎么办呢?”
陆子都突然拉住了虞袅的手,虞袅没反应过来,就看他慢慢凑近了自己。
虞袅闻到,他的身上还带着她亲制的香雪琉璃的淡香。
这也太近了,在虞袅有些想要后退的时候,她眉间却多了一点热度,还有轻柔的触感。
陆子都正用手腹轻轻摩挲的她的眉心,将蹙起的眉抚平,然后又忍不住在她眼角稍显暧昧的摩挲了几下。
只害怕虞袅被自己吓到,陆子都才克制的收回了手。
他认真的垂目看着虞袅说:“待除夕之时,我定陪你放灯。今夜是中秋,有团圆相聚的意义。所以今日做下的约定,那时也一定能够赴约。惜奴不要皱眉,我只希望你的脸上永远带着笑。”
他将触摸过虞袅的那只手藏在了袖子里,紧紧的握成了拳状,控制着自己想要得寸进尺的想法。
虞袅心里发暖,她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答应了这个约定。
她抿唇笑笑,眼睛亮亮的:“除夕之时,我也会想办法来找先生放灯。”
真是太可爱了,惜奴惜奴,便是千般珍爱,万般怜惜也是不够的。
陆子都捻了捻指尖,笑了起来。
又走了一会儿,他看到了一旁的木椅,又看到不远处卖汤圆的小摊。
心里一动,陆子都带着虞袅在这里坐定:“今夜要吃了汤圆才算得上团圆甜美,我去为你买一碗,你在此等我一会儿。”
虞袅自不会反驳了先生的美意,她乖乖坐到木椅上,点了点头:“那先生快去快回。”
陆子都揉了揉她的头,他朝周围打了个手势,才走开。
暗处有人将虞袅护在其中。
先生亲自替她买汤圆去了。
虞袅看着河提上渐渐稀疏的行人,唇角还含着笑意,心里也甜滋滋的。
不期然,她身后几排桂花树间却传来了十分耳熟嗓音。
“徐将军,今日谢谢你陪我逛灯会,我很开心。”
那嗓音甜甜的,仿佛天然就带着撒娇亲近的意味。
虞袅一听就知道,这人竟然是虞阮!
她身子不动,只垂下眼睛瞧着地面,心里的喜悦却消散了一些。
这时,又一阵悦耳低沉的嗓音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能陪阿阮一起来灯会游玩,我可是求之不得的。要是你喜欢,下次我还陪你偷偷出来玩。”
虞阮似是有些害羞:“那多劳烦将军了。”
“阿阮总是那么守礼,你大可不叫我将军,只叫我亭渊就好。”
虞阮有些犹豫:“这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失了分寸……”
男人立即打断了他,言语之中含着情意:“我反而怕你同我生分了。”
听到这里,虞袅心里很是讶异。
因为那位风光无限的少年将军,便叫徐阶,字亭渊。
虞袅听说过他。
因为昔日瑾孝亲王犯上作乱,逼宫先帝。幸好,昔日的康德亲王,如今的皇上及时来勤王救驾后,才能顺利登基。
徐阶出身将门世家,其父为九门提督,掌三万兵马。
他是皇上的心腹,据传是他说服了他父亲,让他父亲跟随皇上勤王救驾,这才立下了从龙之功。如今,他不过及冠四年,就已成了从三品的参将。
虞袅听闻徐阶兵马娴熟,又能通读诗文,是个文武兼备的将军。他又洁身自好,至今也不曾同哪位闺秀订亲、亲密。
只是如今,他却用如此温和亲切的语气同虞阮说话,当真让虞袅吃了一惊。
可虞阮早与她那未婚夫安定侯有情了,怎么现在又会与徐阶牵扯到一起?
虞袅微微皱眉,突然想起,前世她父亲还没有因贪污而被判抄家污流放时,她隐隐听见些风声,说是当时虞阮同当朝李首辅的次子,李东莱有结亲的念头。
他们好像也是提前认识对方,且有些情意的。
不过她当时已为他人妇,而且她同娘家关系也不好,所以对当时的情况了解得并不多。
身后一阵脚步声轻轻响起,又逐渐远去,是虞阮同徐阶准备回去了。
虞坐在原处,目光微怔的看着眼前漂满灯火的河。
她眼前闪过那日她这个继妹,兴致勃勃撒鱼饵喂鱼,引得锦鲤跃起的场景。
虞袅觉得,虞阮就像养鱼的人,而这些男人像是她塘里的一只只鱼儿,争相与她亲近。
她这继妹,果然有些手段……
*
陆子都到了那处卖着汤圆的小摊子,只见一个妇人手捏着糯米皮儿,皮里包了陷后搓圆,又放入锅中的沸水里。
不多时,滚烫的汤水里就漂浮起一个个圆滚滚,白生生的汤圆。
这小摊子只是普通百姓所设,做的汤圆只加了自家种的花生、芝麻等物,不会如宫中一般或是做成五彩汤圆,或加各色滋补之物以求做得精致珍贵。
陆子都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觉得做汤圆应该是很简单的。
妇人见一位玉人般的公子站在自己的小摊前,引得周围两三个个稀疏的女郎都打发了丫鬟来她这里买汤圆。
不过如今天色稍晚,有许多人已经玩得尽兴,都回家去了。否则这摊子只怕要被人围得到处紧紧密密的。
这玉人般的公子,自己却毫无反应,只默默的看着自己做汤圆,好似看出了一朵花儿一样。
她实在着不住这样的情况,忙殷勤招呼:“这位公子是要买汤圆吗?”
陆子都摇头,他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小桌上:“我要借你的摊子,亲自做两碗汤圆。”
妇人呆住:“公子爷说的甚?”
这样一个看起来长得像仙人一样的公子爷,应该是个打小就吃着玉粒金莼、龙肝凤髓,穿着绸衣锦袍,身边美婢环绕,仆从如云的,又怎会说出要行烹煮之事的话儿来?
陆子都重复了一遍:“我要用一下你的摊子,你这里可有枸杞、桂花蜜并新鲜的酒酿?”
妇人反应过来,她看了下小木桌上放着的,估计有五两左右的银子,她有些心热。
但听到陆子都的话,她有些局促的摇头:“小妇人卖的汤圆,不过都是些寻常食材做的,并无公子说的这些。”
“无妨。”陆子都朝身后看了一眼,一个穿着普通,样貌普通的男子突然站了出来,恭敬俯身。
“公子有何吩咐?”
那妇人吓了一跳,刚刚她都没有发现这个男人,他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陆子都利索的卷着袖子:“此处离太白楼不远,你去将我需要的这些物件取来,再取一件新的,姑娘家穿的披风来。”
那人应了一声,态度恭敬的离开了。
妇人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公子身份不凡。
陆子都卷好袖子,便主动走到摊子里:“可有洗手的清水?”
妇人忙殷切的打了水给他。
去取东西的人速度异常的快,陆子都不过才仔细洗完手,擦干净了桌子,在妇人指点下开始和糯米面时,他便来了。
见到陆子都亲自做这些,他不由急躁:“主子尊贵,怎能做这些杂事,可否由奴才来代劳?”
陆子都抬眼瞟了他一眼,脸上神情温和:“你是在替我做决定?”
陆子都语气也温和,但那人恍如被泼了冰水,惊得后背发凉,只连道不敢。
陆子都接过他手里的食材,开始循着自己的记忆,将汤圆做得小拇指那般大小。
今夜惜奴才吃了栗子,想必来时也吃过晚饭,所以不宜吃太多,小汤圆正好。
陆子都约莫做了一小半碗的小圆子后,他将米酒加了水,放了枸杞煮开,才将那小半碗汤圆煮下。
下汤圆的时候,那滚烫的汤水不慎溅到他的手上,将皮肤烫的微红。
陆子都神色不变,只待汤圆漂浮起来的时候,才往里加了两勺桂花蜜调和。
最后他利索的的将汤圆舀进碗里,汤汤水水的刚巧盛了两小碗。
那妇人和人高马大的男人安静如鸡的站在一旁,都不敢打扰。
陆子都做完一切,才重新洗了一遍手,将那件薄锦柳色绣藤萝纹的披风挂在自己的臂弯,又端着两小碗的酒酿圆子走了。
无事可做的暗卫:“……”
他静默了片刻,随即扭头看向一旁的妇人:“今夜并无一个公子来你这亲手煮汤圆,可对?”
妇人捏紧了自己手里的五两银子,连连点头:“是,今夜只有小妇人一人,不曾见过什么公子的。”
暗卫满意离开。
虞袅坐了一会儿也不见陆子都来,她正无聊顾望时,却见他端着两个小碗。
走近了,还看见他臂弯上竟还挂着一个披风。
几乎没有一个翩翩君子会亲手做些小事,但陆子都做了,偏偏他动作和神态都还那么自然。
虞袅不自觉站了起来,想接过他手里的吃食。
陆子都:“惜奴别动,仔细烫到手。如今虽然不到冬天,但是夜间风凉,你身子弱,快些将披风披上。”
他避开了她的手,将两碗酒酿圆子放在了木椅上,亲自拿了披风披到她的身上系好。
又将毛茸茸的帽子戴到了她的头上,分了一碗酒酿丸子给她。
两人还是第一次坐在河堤便,一人端着一碗酒酿丸子,在秋风里舀了吃。
这新奇的体验,他们还没吃,就忍不住对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
虞袅好笑:“先生哪里寻来的披风,怪不得你现在才回来。”
“附近新买的,别人没穿过。”
陆子都吃了一勺子小汤圆,看着虞袅也吃了,他有些紧张:“好不好吃?”
虞袅点头:“很好吃,我一向喜欢小汤圆,样子小巧又不会像大个的那样惹人腻烦。这碗汤圆糯糯的,酒酿味道香醇,桂花蜜清甜,滋味数量都恰好好处,吃了之后唇齿留香,没想到附近的摊贩竟有这样的手艺。”
说着她又吃了一勺。
她的脸颊被披风帽子上的毛茸茸围了一圈,一边脸颊鼓起,随着斯文的咀嚼微微颤动。
陆子都看着,只觉得心里又怜又爱,他越发快活起来,比吃了甜味的酒酿圆子更加甜蜜。
“好吃就多吃些,到时候我送你回去,还能消消食。”
虞袅弯唇,吃到一半,她不经意间抬眼。
迎着阑珊的灯火,虞袅看到了陆先生脸上沾些雪白的糯米粉,他手背上、手指上也有微红细小的伤痕,像是被烫伤的。
虞袅不自觉停下了咀嚼。
一时间,她心里竟浮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难道,这酒酿丸子竟是他亲手做的?